他现在完全是顺其自然的心态。兼职的事情被沈春澜发现了,他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个结局。屈舞很快做出了决定:自己至少要做完这一天的工作,拿够时薪。
    “你老板叫什么?”饶星海问。
    屈舞一愣。他不知道薄老板全名,当时在合同上签下的名字过分行云流水,汉字脱胎换骨,已经成了一幅简笔画。
    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两个字还是三个字。
    饶星海无语了:“你没问过?”
    屈舞:“没问过。”
    他从入职第一天就对老板没有好感,关于老板的所有事情,自然不会认真了解。
    饶星海心里有些急。狼人老板太优秀了。如果让自己选择,在常常惹自己生气的学生和英俊又出色的成熟男性之间,他也会动摇。
    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咚咚响。
    焦虑来得毫无根据。可他明知道无根无据,仍然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能做什么?他为什么认为沈春澜一定就会和狼人老板发生某些事情?这些幼稚的逻辑,令人发笑的推测,他稍稍细想就已经觉得不好意思。
    这和之前的焦虑已经大不相同了。曾经他看到曹回和沈春澜凑在一起就觉得不高兴,想要把曹回从训导中排除。那像是单纯的排斥异己,是野兽在自己的范围里驱逐外来客。
    但现在,他更焦虑的是,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在冷风里大步走来时,饶星海脑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怀疑,每一种怀疑都很具体,而每一种怀疑里,他都是无力扭转一切的那个人。
    屈舞写了一会儿习题,抬头看饶星海。
    饶星海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两个人都是哨兵,屈舞敏锐地察觉到饶星海身上气息的不稳定。他像是陷入某种漩涡里,不安和紧张成为目前统辖他身体和思维的主角。
    此时此地如果是阳得意坐在这里,他可能会作出比较准确的判断。但饶星海面前的是屈舞。
    屈舞问了个问题:“你好闲啊,都复习完了?”
    饶星海回过神:“没有。”
    屈舞合上面前的《特殊人类发展史》:“发展史是大课,考试范围广,书本你都看完了?”
    饶星海:“发展史不是开卷考试吗?”
    屈舞:“开卷考试你也要看书,题目太多了,你找都找不到在哪儿。”
    饶星海的心神被屈舞拉了回来。他看到屈舞把历史课本放到一旁,打开了《认知科学导论》。
    巧得很,饶星海别的课本没有自信,但沈春澜上的《认知科学导论》他是非常熟悉的,他甚至可以担保,班上除了排名雷打不动的几个尖子生,自己可能是导论考试里最优秀的那一个。
    因为薄老板没出来,屈舞明目张胆地偷懒,继续复习。
    饶星海盯着他的课本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那本还在自己背包中的《齿轮鱼》。
    哨兵和向导,甚至是特殊人类,被称作社会发展的“齿轮”。
    但聂采显然不喜欢这个称谓。他憎恶这种似乎把特殊人类工具化的言论,他要做鱼,潜入大海,搅动风云。
    离开二六七综合医院的那个晚上,沈春澜把围巾戴在饶星海脖子上时,提醒他忘记远星社,不要去搜寻它。
    饶星海没有搜寻。他本身就持有一本远星社的册子。
    在回到宿舍之后,他始终没有抵抗住诱惑,再次把《齿轮鱼》拿出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这一遍,他看出了更多耐人寻味的内容。
    在《齿轮鱼》的中段,聂采提出了两个观点。
    第一,社会资源有限,分配给特殊人类的资源则会更少。如果一味地把这部分稀少的资源向罕见的特殊人类倾斜,只会导致特殊人类发展迟滞,甚至倒退。
    他认为,应当适当减少其他特殊人类的数量,为哨兵向导腾出空间。
    为什么是哨兵向导?
    他提出了第二个观点:因为在整个人类历史的进程里,只有哨兵向导的进化是完全顺应历史发展的。哨兵和向导是更高级的人类,他们不应该受到歧视和面对恐惧,他们从母胎成形的一刻开始,就应该得到更多。
    “无奈人类的历史是被胜利者书写的。纵使哨兵和向导在历史上的每一次斗争之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但相对于数目庞大的特殊人类,哨兵向导的发声永远被无情削灭。”
    饶星海记得《齿轮鱼》上聂采的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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