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聪明。”刘依敏笑了,“准确地讲,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他的继父。

    秦绍崇和他母亲的关系不好,但是却意外地,和继父关系很好。

    秦绍崇的母亲对丈夫管控很严。基本不让他离开居住地所在的州域,更别说离开美国了。

    大概是他继父拜托了什么事,秦绍崇每年的9,10月间,一定会回中国一趟。

    应该是,替他的继父,默默探望一下故人和故人之女之类的……”

    刘依敏闭口浅笑,打量叶棠。

    9,10月间,在叶棠的生日附近,也就是,她父亲的祭日的附近……

    叶棠低头思考,默默道:“我不知道,秦绍崇来看我的事。”

    “对。秦时平并不想让你知道。”刘依敏说:“所以,你认识秦绍崇的时间,只有六年多,但是他认识你,已经快20年了,几乎延续了他的整个青春。你说,你对他而言,重要吗?”

    叶棠的喉头动了动,半晌后才说:“他没跟我说过这些。”

    “傻姑娘,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估计永远都不会知道。秦绍崇并没有打算,将他继父的事情和盘托出。”

    好像是这样……

    叶棠问过很多次照片的事情,都被秦绍崇简单带过。

    他不想说的话,怎么套都套不出来。

    “你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叶棠有点气恼,她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傻傻地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所以呢?秦绍崇四年前为什么离开?现在,为什么又回来?”

    “不要心急。我没有立场对你隐瞒。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李依敏深吸一口气说:“秦绍崇找过樊译好多回,询问关于你的事情。

    秦绍崇离开中国前,最后一次找樊译,是因为发现,你和樊译联合起来,给他下了绊子。

    樊译找人拿着秦绍崇公司的内部合同和数据材料,跟他的客户说,他们的公司不遵守商业机密,做内线交易……

    总之,秦绍崇损失了一大笔钱。

    樊译告诉秦绍崇,说所有资料都是你给的。因为你知道了——他的继父,是让你父亲自杀的推手之一,决心与他势不两立。”

    刘依敏看了看叶棠的表情,接着说:“其实那些机密类的文件,除了你给的,大部分是樊译苦心埋线多年,搜集来的。他只是想让秦绍崇误以为,你在他身边潜伏,只是为了报复。樊译啊,还是孩子心性,就想让秦绍崇在女人身上,吃苦头……”

    叶棠有种无力的愤怒,但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发问:“秦绍崇后来回到中国,是你又跟他说,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对。我背着樊译,找到了秦绍崇。然后告诉他,他被樊译骗了。”刘依敏爽快地承认:“原本,樊译已经不需要你做什么了,可是我发现,他一直在关照你。

    你在公司里遇到困难,他总会变着法的帮你解决问题。

    你以前的那个姓周的老板,没少得樊译的好处。

    而且,没有告诉你秦绍崇继父的事情,也是不想你再和他有牵扯。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叶棠已经出离愤怒,“樊译会看上我是吗?我只知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我,现在莫名其妙把我骗过来,还威胁我的人身安全!

    刘小姐,如果你了解他,那么我请教一下,樊译这次,希望我怎么做?”

    “他没有跟我说过,”刘依敏说,“不过我猜,他现在也很难决策。”

    叶棠冷笑:“他哪里难?难以抉择到底是让我溺死,还是让我被鱼咬死?”

    叶棠觉得自己果真被诅咒了,在母亲面前说什么再和秦绍崇纠缠不清,就跳楼的话。现在想想,原来是跳船……

    刘依敏叹了一口气,说:“你不用害怕。樊译根本不想把你怎么样。他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痛恨秦绍崇。樊译啊,这么多年,都是在怪自己而已。他只想在离开中国之前,弄清楚一些事情。”

    叶棠不耐,问:“他要弄清楚什么事情?”

    刘依敏说:“如果秦绍崇不来,就说明,他真的没有心,不会在乎任何一个女人。

    因为你,几乎是唯一一个,可能被他一直爱的人,毕竟,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你在了。所以,他最有可能,为你不顾安危,身赴险境。

    如果你都不能让他过来,那没人可以。”

    “你们一个一个都挺替我自信的,”叶棠苦笑:“如果秦绍崇不来,樊译要怎么办?”

    刘依敏声音很低:“如果秦绍崇不来,我猜,樊译无论如何,也要拼着命,把秦绍崇拉下马。哪怕付出一切。也得找到让他痛的方法。我们暂时肯定不能回美国了。”

    叶棠又问:“那……那如果秦绍崇来了呢?”

    “如果秦绍崇单枪匹马来了,就说明,他不是真的没有心,他只是不够爱明敏罢了。感情的事情,多的就是你爱我,我爱他的可悲故事。

    秦绍崇来了,意味着他在乎你,那么不用再找其他方法,只需要靠着拿捏你,就能让秦绍崇难受。能让他也尝尝,心爱的女人,被别人碾在脚下的感觉。”

    叶棠一阵恶寒,“所以,不管秦绍崇是来,还是不来,我都没好果子吃了?”

    “你这么想?”刘依敏还是淡笑:“我可不这么想。不管秦绍崇来不来,我懂樊译,他就是色厉内荏,绝不忍心对你怎么样的。你为什么总是低估,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分量?

    再忍耐一会儿。最晚明天,他就会把你送回去。”

    叶棠将信将疑:“你说真的?”

    “嗯。”刘依敏垂目:“只是……我希望,秦绍崇可以过来,让樊译彻底放下。只有他来了。樊译才能真得松口气。”

    叶棠抬头看天花板,身体的各处感觉都好似麻木一样。

    她陷入一种恍惚的状态。

    当安全的需求,不能被保证。一切,就都是空谈。

    人说,父亲是女人一生中,遇到的,最爱她的男人。

    大概是父爱缺失,叶棠才喜欢稳重年长,更有阅历的男人。她需要在他的身上汲取爱和安全感。

    叶棠沮丧地想,是否,这种奢侈的爱,她只配向往,不配拥有……

    从失去父亲开始,到遇见秦绍崇终结。

    她的男人运太烂了。没有遇到好男人的风水。

    叶棠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刘依敏也没有说话,不知再想什么。

    空气仿佛凝结。

    过了一会儿,一个巴西船员敲门,才打破了静默。

    船员在刘依敏耳边说了一串葡语,声音压得很低。

    叶棠别过脸,透过窗玻璃看海。别人不想让她听见,她就不要瓜田李下了。虽然巴西人就算扯着嗓子喊,她也听不懂他在叽咕什么。

    等船员关门离开走了,叶棠才扭转头看刘依敏。

    她还稳稳坐着,只是笑容更加温柔,声音轻快:“我就知道,会这样。”

    刘依敏看叶棠还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知道她没听懂船员的话,解释说:

    “刚才他说,你等的秦绍崇来了。瞧吧,多快!他驾着高速快艇过来的。”刘依敏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向叶棠:“他是一个人。”

    叶棠腾得站起来,要往门外走。刘依敏也急急站起来,拉住了她。

    “你先不要过去。现在不是时候,给樊译一点时间,他们两个一定有话要说。”

    叶棠挣了挣:“可是他俩如果……”如果起冲突怎么办?

    秦绍崇若不来,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安危。可他来了,她又要分一点脑细胞去担心他。叶棠好烦。

    刘依敏开解道:“他们俩又不是暴徒。没那么严重。就是心结罢了。之前没说开,怎么都解不开。现在能好好解一解……”

    叶棠颓然坐下。刘依敏也陪着她坐下。

    两人相对无言,枯坐等待,度秒如年。

    过了不知多久。

    门,终于被打开。

    秦绍崇站在门口。

    大概噤声太久,叶棠呆呆地说不出话。

    刘依敏看到秦绍崇,起身走到门口,对他说:“你们聊,我先走。这附近不安排人。”

    叶棠望着秦绍崇的脸,想起几年前的一个早上,送别母亲后,她站在火车站,给秦绍崇拨过一通电话,她问他: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电话被挂断了。

    叶棠又一次,静静问出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秦绍崇慢慢把门关上。

    “吧嗒”一声。

    叶棠突然清醒过来,急说:“我开个玩笑,你别当真。我们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吗?”

    秦绍崇淡淡地说:“愿意。”

    叶棠凝视他的双眼,想看到他的心里……

    夏林春上了年纪后,终于入乡随俗,成了虔诚的基督徒。每天念叨着“原罪”啊“赎罪”啊。

    秦绍崇原也不信这些。

    可是……秦绍崇想,如果有原罪的话,他的原罪大概始于,秋天的小学校园。

    他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旁观了一场无疾而终的“围殴”,还琢磨着能写一篇揭露中国校园霸凌的社会论文……

    小女孩儿拿着两块比脑袋还大的方砖,被一群高年级学生堵在墙角抢钱。

    她的手爪子上都是血,不知是自己弄的,还是被伤到,无意间抹到了脸上,血糊糊一张脸,看不见五官,但是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胆色和凶狠。

    小血手举着转,对着高年级生张牙舞爪一顿悠,最后竟然把他们,吓跑了……

    秦绍崇给秦时平打电话说:“你大哥的女儿,过得好着呢。长大可以混黑道,比你有骨气。我还没来得及招呼保安,人家已经结束战斗。”

    一只活在底层的可怜虫,一个被嫌弃的丑妹妹……

    原罪,是要用一生来赎的罪。

    秦绍崇常常思考一个关系,他欠夏林春,夏林春欠秦时平,秦时平欠叶棠……

    确实是他欠了她。

    秦绍崇决定认命,他就是要替那个女孩儿的父亲,来爱她,哪怕可能搭上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周六更多份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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