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的理由是为了给孙子一个完整的家庭,是要儿子不做负心汉,是为了能对得起亲家。

    道德的制高点站上去,就下不起来了。

    爷爷说服了别人,也说服了自己,将儿子和儿媳压得不能抬头。

    “其实,我错了。”魏宇道,“等我长大意识到错误的时候,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爷爷最常说的一句话,离婚不离婚他不懂,他只要晓得家和万事兴,从来没有破家而发迹的。

    因此,不相爱的夫妻被强行捆绑在一起许多年。

    最后,家庭成了战场,家人成了陌路。

    魏宇看着贺云舒,“都想两全,反而什么都全不了。”

    大概是聊天增进了关系,他直言道,“如果大人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还是不要再凑一起了,对孩子的影响反而更负面。”

    “分离是一时的,血缘是怎么都断不了的。”

    贺云舒当真是头一次听说魏宇的私事,叹为观止之余,难免起了点同情心。

    她便忍不住道,“不是你的错,这跟你没关系。”

    魏宇就冲她一笑,“安慰我呢?”

    她低头,喝饮料。

    “我不能为你做任何决定,只是提供一些经验供参考。”他道,“别的事,再慢慢来,总是——”

    贺云舒怕他提别的事,就打断道,“结婚离婚伤神伤人,我觉得实在没意思,也不想再来一回了。”

    话说得明白,也是她真心所想。

    爱过怨过恨过,心牵扯着魂,痛连接着命,她保证不了自己还能再爱一回。

    可若是不爱,再跟人说长久,岂不是害人?

    对方是关浩或者叶乔,还能厚着脸皮说玩玩,但若是魏宇,贺云舒拉不下那个心。

    魏宇自然听明白她的意思,显出几分落寞,但也没再说什么。

    贺云舒吃完晚饭,独个儿上楼写文章。

    夜深人静,整理好思绪,终于搞完了一部分。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靠近晚八点,她一点点的烦躁起来。

    情感告诉她该去接孩子们,可理智却主控了她的身体,让她不能动弹。

    她给方洲打了一个电话,要求和孩子们通话,并陈述了今晚不能见面的理由。

    一个补偿的方案,明天会陪足一整天玩耍。

    小熙委屈地答应了,小琛却放声大哭起来。

    方洲立刻换了电话,有点沉郁道,“孩子们很失望。”

    贺云舒强忍了不忍心,道,“你不该给他们希望,应该想办法打断他们的情绪。而且,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如果不这样,后面怎么告诉他们离婚的事?”

    第五十六章 贺云舒

    方洲第一次发现,同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所谓的人, 是他的两个儿子。

    所谓的道理, 是妈妈要工作, 不能天天陪着。

    方洲带他们玩篮球, 告诉他们男子汉的勇气, 教他们如何从失败中站起来。

    可惜了,他在两个小娃面前是爸爸,不是公司领导, 人家根本不配合。

    小琛不甩他的话,只问, “那以前妈妈为什么能天天陪?”

    “以前你们还小, 妈妈耽误了工作来陪伴。现在你们长大了, 可以自己玩,妈妈就要抽时间处理别的事情。”

    小熙不如小琛激动, 但冷不丁来了一句,“为什么爸爸在玩, 妈妈在工作?”

    这问题方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说,“我们都要工作,有时候爸爸忙, 有时候妈妈玩。”

    “不对。”小熙认真回答,“以前都是爸爸加班, 为什么突然变了?”

    方洲只好转移话题, 将他们硬□□, 去看小朋友跳舞。

    可惜,一时半会的开心都是虚假繁荣,当时间走向晚八点,贺云舒肉眼可见地不来之后,两个小娃绷不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大眼睛里的眼泪跟不要钱一样落下来,嘴巴里除了妈妈就听不见别的话。

    为了不打扰他人,他一手抱一个出体育馆,心情也更加烦躁起来。

    回家的路上,他一边听娃在后排的动静,一边开车,差点撞上路旁的铁栏杆。

    紧急刹车后,娃因为猛然的抖动哭得更凶,他自己却懊恼得要死。

    这个状态实在过于糟糕,方洲打电话让幺姨立刻来帮忙,简直是一场狼狈。

    终于回到家后,幺姨和清姨一人抱着一个哄,千辛万苦才将人安抚下来。

    方洲摸了摸额头的汗,再看看在阿姨们怀里抽泣着睡着的的两张稚嫩面孔,问,“以前也会这样吗?”

    幺姨摇头,欲言又止,却还是说了,“没这样要过爸爸,但等时间再久点,会习惯的。”

    方洲看着两个阿姨弄好娃,在家里呆不住,下楼抽烟。

    小区深夜依然人多,遛狗的,夜跑的,散步的,躲在绿化带里打电话的。

    烟头在黑夜里明灭着,那些微光仿佛他现在的生活,只是靠着自己的一口气勉强燃烧而已。

    明明和以前一样,用钱就可以搞定的事情,怎么就偏偏要自己去做了呢?

    其实是赌气,想证明她能做好的事自己也可以。

    然孩子不是工作,不是东西,情感的培养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

    他连着抽了三根烟,感觉气还是不够平,便出小区门,绕着周围的小街散步。

    因是在市区内,夜排挡的生意相当红火。

    烧烤摊冒着热气,火锅店还开着大门,水果店的老板也在为客人做切配。

    方洲漫无目的地行走,突然僵住了。

    烧烤摊的小铺旁边,一字排开的许多塑料桌椅板凳,其中一张坐着的,不正是贺云舒?

    而她对面笑得灿烂的男人,恰是叶乔。

    两人似乎坐了许久,桌面上的不锈钢盘里放了许多烤串。

    贺云舒捡着肉串吃,偶尔喝一口豆奶。叶乔给她倒酒,她手略挡了一下。叶乔戏着脸拿了自己的酒杯,凑到她面前。

    她似乎屈服了,盯着杯口冒出的许多泡沫,低头去喝了一口。

    方洲站着看了许久,直到背心的热汗全部变凉。

    婚姻是一个契约,她别有用心而来,又单方面撕毁了走。

    按道理,他是可以放开手的。

    可不论算了多少账,做过几百遍的横向对比,面临着亏本和破产的风险,还是不愿清场退出。

    他将手里的烟头捏熄了丢开,两手用力地从额角的头发直插上去。

    再抬头,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踩着夜灯和黑影,他走到桌旁,道,“真巧啊。”

    叶乔和贺云舒同时抬头,两双眼睛直瞪瞪地看过来。

    一双里面盛满了惊诧,一双里面满是火光。

    方洲用脚勾了一张凳子来,对着那些火光问,“不介意多个人吧?”

    贺云舒自然不介意,毕竟请客的是叶乔。

    她开车回小区已经很晚了,电话联系幺姨,那边说孩子已经睡着了。虽然很惦记和想念妈妈,但千万千万承诺了明天的时间,所以最终也接受了。

    大概,也是累了。

    她松一口气,浑身的劲儿泄了。

    又嗅着外面夜宵摊子的烧烤味道,迫不及待地要找点东西填肚子。

    也是巧了,叶乔在消失整整一天一夜后,居然给她电话了。

    “被叫过去加班了,手机又没电。”他道,“昏昏沉沉一整夜,睁眼就是第二天。充好电开机,才发现你给的短信。”

    贺云舒现在能比较轻松的对待他了,开玩笑道,“你这人嘴里从来没句实话,说谎编的理由全看心情。”

    叶乔笑嘻嘻,“什么急事呢?没我不行的那种吗?”

    她很无所谓道,“没有。”

    “你现在哪儿呢?要不,见个面?”

    “楼下吃东西。”

    “等着,我来请客。”

    叶乔果然来了,还是那个骚包的气质,从头到脚。

    贺云舒内心空虚,也感受不到他的骚情,道,“我的已经好了,你要吃什么自己拿。”

    叶乔只要了酒。

    贺云舒的酒量其实不错。

    成年后,父亲就拎了啤酒教她喝,说女生不一定要喝酒,但一定要会。

    可这会儿,她只想豆奶甜甜暖暖,便拨弄着豆奶瓶子里的吸管,一大口。

    叶乔却嫌弃地给她准备酒杯,“别装了。满上,满上——”

    她就拨开了,叫叶乔给自己,“你先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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