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姐真好。可这份好,也是来源自于张一鸣。彻彻底底两个世界的人,他没有的,张一鸣都有,出众的样貌,讨喜的性格。受人敬仰的修为,生死相交的知己。前段时间这种压抑的情感差点扭曲成恨,好在他清醒过来。不该恨的,也没资格恨。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的愿望……现在,大概是超过张一鸣吧。
    超过你。
    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以对手的姿态,或者以朋友的姿态。而不再是如今这样,自己都厌恶的可怜模样。到那天,你们会不会都认真地看我一眼?
    *
    无边无际的黑暗,时间停止,万籁俱寂。黑暗正中央站着一个少年,衣衫如雪,长发及腰。一道浮光出现在他的指尖,凝结成银色的冰晶,如他的发、如他的眼。空荡荡的世界,回响着的,是另一个少年心中赤诚又明亮的愿望。
    声音稚嫩,却仿佛获得新生,褪去自卑惶恐,充满朝气。他说:“一定会有那样一天的。”
    楚君誉垂眸,瞳孔浅色,蕴着冷光。
    他白衣,却并没有那种纤尘不染的圣洁感,一如坟地上的雪,猩红诡异。这个空间是一个牢笼,但他知道,处在这里面的不止有他。
    脱离五行六合。除他之外,是天道。
    到这之后,他看到的全是季无忧的内心世界。
    幼年时,孩童时,少年时,一直现在——他入忠廉村,遇虞青莲,被开导、被点化。
    楚君誉说:“够了没有。”
    季无忧的心理活动终于停止。整个空间,也安静下来。
    只剩他一人,楚君誉抬眸,对着空中的某一个点,视线固定,慢慢笑起来:“你是不是想要我放过他——给我看他内心的挣扎,内心的改变。让我怜惜他童年的遭遇,让我知道他现在还心存善念,让我释怀当初他对我的所作所为?”
    少年的笑讽刺而冰冷,眼里也蕴出极深极烈的红。人与鬼之间踌躇太久,前世今生的记忆都快模糊,唯独问天峰上那被抽筋扒骨的痛苦,他生生世世不会忘记。
    重生之后一直不曾动怒,唯独这一刻,真真实实,腥甜的血涌上喉。
    深埋着的被压抑的,疯狂倾泻而出,试要拉天下陪葬的怨恨,破土而发。
    “我早就该死了,靠着仇恨挣扎活下来,就不是为了新的开始。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同情季无忧,他出生开始遭遇的所有不幸,本就是我一手安排。我杀,你救,周而复始罢了。”
    少年的唇角带血,疯狂决绝:“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就看着我怎么亲手折磨死你的主角。再没有别的选择。”
    空中终于出现一丝波动,似乎是有人在叹息,缓慢而冗长。
    楚君誉凝视的点,也出现变化。暗黑世界里,微小芥子慢慢凝结,在空中勾勒出一个人的形状来,没有具体的形态,可视线像是穿过了空间和时间,渺渺万物。看似温柔,却又无情。
    她轻声说:“你别在执迷不悟。”
    楚君誉说:“执迷不悟的从来不是我。”
    他心中的怒火也散了,低下头,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少年的眼寒若深渊:“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你的规则对我没用。”
    “重生一次,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有那么好的事?”
    他的声音有了几分邪佞残忍的味道。
    *
    那个长老毕竟是一方长老,手下的奴隶妖魔无数,很快就追寻他们,疯狗一样找过来。跑过乱葬岗,前方是一条大河,河水乌青色,还冒着泡,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地方。这水反正她是不敢淌的,河旁边也都有屋子,她左右四顾,一眼就相中了道路尽头,最华丽的一栋大宅子。按着这鬼地方的规矩,越大的宅子住着越厉害的鬼,说不定还能帮她们挡挡这群阴魂不散的小鬼。
    “我们进去。”
    她动作从来雷厉风行,拽着季无忧就往里面冲。季无忧光是看到那宅子前质地奇怪的灯笼和一地的纸人就吓得腿软,扯着虞青莲衣袖,试图阻拦:“可……可我感觉那里面的东西更恐怖啊!”
    虞青莲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你怎么那么笨啊,我怕的是鬼厉害吗,我怕的是鬼多啊,跟它们纠缠浪费时间。我还得去找另外的人呢。”
    季无忧哑口无言,还是一脸怂样。
    虞青莲安慰他:“有我在,怕什么,不会让你掉一块肉的。”
    她都这么说了,季无忧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鬼住的宅子当然处处都是不对劲的地方,推门而入,吱呀声里,风就把挂在回廊两边当摆设的人头灯吹得转过头来。清幽幽的眼珠子,把季无忧吓得够呛,下意识哇了一声,马上遮住了眼。
    虞青莲哈哈大笑,反应过来后立刻噤声,也猫身对季无忧说:“嘘,虽然我不怕这宅子里的鬼,不过能少惹点事还是少惹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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