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尤金成年时会发生什么,连做出这种事的精灵族祭司都不知道。塞西利亚紧紧盯着医疗舱,心里想祈祷,却想起他祈祷的对象此时就躺他面前生死不知,顿时一股茫然感袭来。曾经坚信祭司们做的没错,这么做也是救了尤利塞斯的他,第一次开始质疑——他们打着拯救旗号的做法是不是太一厢情愿,让尤利塞斯承受如此多痛苦的他们,还有什么脸面要求蕴育了他们的尤利塞斯再次牺牲自己?
    而此时的雷哲全身心都放在了尤金身上,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专注地去感应周围的分子。在无法对人描述的感官世界里,雷哲绕开组成医疗舱的各种分子,避开组成复杂网络的电荷,渐渐靠近了尤金。他能感觉到组成尤金分子在不断的挣扎,它们想挣脱形体的束缚,却又被不知名的力量强行聚拢,挣扎之间它们的振动越来越厉害。
    在这种情况下,雷哲感知不到的力量也加入了进来,将分子们推挤在一起,似乎是想强行进入层层叠叠的分子内部。几种力量叠加在一起,雷哲似乎都能听到分子被强行挤开的声音。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尤金会死。意识到尤金即将被自身暴虐的力量撕裂,雷哲情急之下直接延伸念动力,想帮忙梳理分子,为这些力量开辟道路,让它们能以和平的形式结合在一起。
    对于雷哲来说,平时收束自己的念动力也就是精神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可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他并不能像前世那样将所有的精神都收回体内,只要不特意延伸出体表,可以完全感知不到周围环境的地步。现在的他,精神随时都是延伸出**的状态,就像是站在泳池里,时刻能感知到周边的水,不过只要没有突如其来的乱流,他也就不在意其存在。
    再加上,许是因为他的精神始终扎根于身体,因此尽管尼普顿说尤金精神也如同他一样外放,但雷哲从来感知不到其存在。但当他将自己的精神深入尤金,接触到他的分子时,这些组成血肉之躯的小东西仿佛瞬间变成了桥梁,让雷哲的精神与尤金的精神连接在了一起。
    这种感觉雷哲从来没有过。前世他捕捉过那么多的精神体,今生也撕裂了菲力·纪伯伦的内脏,可他从来没有和其他人的精神连接在一起。在这一瞬间,他似乎突然就明白了四大基础超能力之一,心灵感应的运作方式与原理,并从未感觉到自己如此的贴近尤金的内心。
    他能够体会到尤金现在的感觉,他有些害怕,却又无法理解这种情绪,因而又有点困惑。因为精神和**的逐渐同步,他十万年积累下来的记忆开始复苏,庞大的记忆将他的那点小情绪冲刷得丁点不剩,整个人瞬间空茫而又宁静。
    叫嚣着要冲破形体限制的分子们安静了下来,强硬着要往里挤的力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雷哲只感觉到和尤金一起迷失在了近乎无限的记忆里,随着他去感知那些在温柔的黑暗中漾起的点点涟漪。
    而在医疗室里的其他人,则目瞪口呆地看着雷哲和尤金身上发出的光芒。在逐渐刺目的光线下,雷蒙德焦急地大吼道:“这是怎么回事尼普顿!”
    塞西利亚则震惊地喃喃道:“精神光晕……尤利塞斯成年了!但是……为什么他也……”
    一直通过扫描装置密切监控尤金精神体状态的尼普顿板着小脸道:“舰长和尤金先生的精神连接在一起了。具体原因是为什么尚且不明,现在也无法判断这个现象会持续多久,建议不要触碰他们,不要擅自介入。”
    精神连接!塞西利亚的心重重地一跳。由于尤利塞斯的活跃,精灵族对于魔力的研究其实比其他种族要深入得多,很早他们便知道,生物体内的魔力,其实是源自行星的生命力。富余的行星生命力会储存于生物体内,通过魔力回路转换后,供生物驱使,魔池耗尽之所以无法外力补充,也是因为没有经过魔力回路转化的行星生命力不受生物意识指挥,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它属于行星意识。
    对于无知无觉的行星来说,生命力向外辐射是本能,而生物也因此和行星连接在了一起。正是因为这种连接,他们才能理解代表行星意识的符文,并使用它指挥魔力运行。
    也就是说,当行星具有意识时,它才会向外辐射魔力。但同时魔力是和行星本身密切相关的,空有行星意识,却没有行星身体,也不会辐射魔力。这也是为什么尤金在成年前,仅仅是六级魔斗士的原因,这是他身体的能力,行星意识在没有和**结合前,仅仅只是意识,没有能力。
    但是一旦尤金的精神和**结合,就如同行星意识找到了合适的身体,魔力源会再次点燃,他会拥有近乎无限的魔力。不过因为**的阻隔,魔力不会外泄,也没有人能因此连接上尤金的精神。
    除了被尤利塞斯蕴育,并在数万年里和他建立了深刻联系的精灵们。
    可是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例外出现在了塞西利亚的眼前,让他从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不知道它代表了什么,却本能的知道,精灵族的未来从此时此刻开始,将彻底地偏离祭司们的设想,走向完全未知的未来。
    而此时的雷哲,正行走在无边的黑暗里。
    这里没有时间,也无法区分上下左右,甚至伸手也看不见自己的手指,时间长了,雷哲连自己是不是在移动都无法判断。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如此可怕的状况,他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感觉,只觉得这黑暗很温柔,用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包裹着他。
    就在雷哲要沉沉睡去时,他忽然感觉到了震动,虽然细小到近乎于无,可在黑暗中,这点动静还是惊动了他,让他忍不住好奇,往震动传来的方向靠近。
    须臾间,雷哲似乎能从黑暗中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了,除此之外,他还能感觉到温暖的光芒洒在自己身体的一侧,感觉到从遥远处吹来的风轻柔地拂过。过了一段时间,他不光能感觉到光芒和风,还能感觉到身体上不同区域不同的质感。这里很柔软,那里很硬,不过在这些东西的最下层,被柔软火烫的物质填充,不停地滚动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能感知到的东西越来越多,虽然他看不见、听不见、也闻不到,可他却能通过第六感感觉到身上发生的变化。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明白了,最初感觉到的震动是什么。
    那是许多人汇聚在一起,一边高声歌唱,一边舞动着身体,歌词只有一个词:尤利塞斯。
    ***
    许久之后,雷哲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发呆,用了有些漫长的时间,他才想起,自己是谁,在哪,要做什么。
    有些迟缓地坐了起来,雷哲就像是久未上发条的娃娃,一个念头一个动作,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洗漱穿戴完毕。离开房间后,他像是幽魂游荡在甲板上,又像是在寻找什么,直到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他有些呆板的表情才渐渐生动起来,平静的心也起了波澜。
    被那个念头驱使着,雷哲不断地奔跑,并打开每一个路过的房间查看。直到进入被森林填满的全息室时,他才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入其中。
    在茂密的森林里,柔软的草坪中央,穿着白色睡衣的深渊精灵正站在那里,仰望星空。听到树叶被拨开的沙沙声,他回头看向雷哲,柔软的银色发丝滑过脸颊,白色的眸子清冷如他头顶的星空。
    雷哲怔怔地看着他:“尤利…塞斯……?”
    深渊精灵忽地笑了,眉眼轻轻漾开,唇角盛满了醉人的酒意:“尤金,只是尤金。”
    第72章尤金进入的医疗舱,是结合纳米机器人、分子打印以及智能诊断等多项功能为一体的,银河系医疗技术集大成者。除非是尚未发现病因的疾病以及脑死亡,像雷哲那种断气了的都能抢救回来。
    由于雷哲描述医疗事件未知、情况紧急,与中央系统链接的医疗舱,直接调动了尼普顿的运算模块,全方位监控尤金的生理状态,并做好了手术的准备。而这也是在面对未知疾病时的标准程序,先由医疗舱监控病人的状态,观察病人发病的过程然后呈现给医疗官,再由医疗官做进一步的诊断。不过由于海王星号没有医疗官,诊断就只能交给医疗舱AI自主判断了。
    很快,显示在透明医疗舱上的图形数字由一开始的平稳逐渐开始波动,害怕医疗舱贸然出手会影响尤金的成年,尼普顿将对医疗舱下达了观测为主,病人生命垂危时才主动治疗的命令。
    围着医疗舱的男人们看着越来越离谱的血压、心跳和体温,脸色沉重。由于这具身体拥有非常高等级的空间天赋以及卓越的身体素质,因此才能勉强容纳尤金的精神。但就算如此,行星级的生命力还是太过庞大,与生物的身体完全不匹配。
    实际上这个天方夜谭般的计划居然成功了,连精灵自己都不敢相信。在将寄宿行星意识的孩子封入圣棺时,精灵们都做好了等待万年的准备,谁知道圣棺居然遗失了。而更令人吃惊的是,仅八百多年的时间,这孩子居然提前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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