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回头看,看见连绵数十丈乌沉沉的重铠。
    今日天阴,云天深晦,罩在兵卒铁铠上,压得人心惴惴,不住下沉。
    那是镇北王的镇北军。
    上百张长弓拉紧,上百支羽箭伺令而出,千把长枪长刀直直指向上,要镇北军曾经的将军性命。
    秦政都没注意檐下上千人何时来的,他一心压在魏寅庄身上,竟丝毫不察。
    他很不敢相信——
    宣文帝的诏令分明还没传到陇州,怎么会有人来捉他?
    但秦政向下仔细看了两眼,便猜出来了。
    他瞧见一个熟人,从前见过一面,在朝堂上。
    那人一身磨光的铠甲,在镇北军中极其显目,纵天光不强,胸口嵌金护心镜仍一晃一晃,射得秦政眼疼。
    他一拉缰绳,黑马长嘶,红缨银枪斜横向上,直指秦政咽喉,喝道
    “罪臣司马天擎速速束手就擒,赴京领罪,万勿不自量力、负隅反抗!”
    此人正是之前在朝堂之上弹劾他玩忽职守、请宣文帝赐军权抵御北乱丘狄的、镇北王曾经的副将,那位姓武的副将。
    现在武副将显然不再是区区一名副将。
    皇令未到陇州,武副将却在陇州。
    凤倾离也在陇州。
    凤倾离不知何时醒了,脖子上还缠着布条,骑在马上,一名小兵替她牵马,自兵卒长列中慢腾腾过来,狠狠地瞪着秦政。
    凤倾离没武功,隔得远了秦政听不见她说的话,只看得见她神色间的深恶痛疾。
    秦政叹了口气“我又连累你了……几个小时前,我该杀了凤倾离的。”
    他没想到那时的一时犹豫,竟会放凤倾离到军营去和早看他不顺眼的宣文帝走狗通风报信。
    他凡事不会想太多。
    旁人却总想得比他多许多。
    可他无论遇见什么。
    都不会花太多心思。
    武副将真恨司马天擎,也真想讨好宣文帝,竟疯了一样,带军入城来逮他。
    秦政高高站着,低目去看那至今未记得他全名的武副将,笑道“你这么恨我?驱镇北军捉我,你真狠。”
    “公事公办……”武副将威风了那一句话,其后不过色厉内荏,甚至掩饰不住对镇北王长久、深刻、难以因身份转变而消磨的恐惧,“已、已再无你二人勾结反抗的余地了!”
    魏寅庄盯着镇北王。
    镇北王到了这个时候,却还在向下面拿刀枪对着他的人笑,像舒了口气一样神色渐渐轻松起来。
    魏寅庄竟猜不透那个傻子现在在想什么。
    但他可以护他周全。
    魏寅庄拔出腰间佩剑,像他们从京城到陇州无数次遇险时那样,冷淡、寻常地和那个傻子道“到我身后。”
    和他一路来,镇北王并非一人未杀。
    可镇北王仍厌惧血、厌惧死亡。
    所以镇北王怕他。
    旁人怕他,魏寅庄从不以为意。
    所以镇北王怕他,魏寅庄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镇北王路上一日比一日更畏惧他,更不自觉地远离他。
    到如今,这个傻子将自己强行拧过来去迎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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