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瑶被他撞得七荤八素地,“臭小羊儿,我还得干活儿啊,本来送你去姥娘家就是为了家里能干活好吧。”还派人去看你,你还真当大家很空啊,“你学了几个字了?”

    秦扬听她问,就爬起来,笑道:“可多了,我现在会的比姐姐都多了。”

    秀瑶看他得意的样子笑道:“臭美,给你机会当姐姐的小先生。”

    秦扬又高兴了,等秀瑶坐起来,他附耳道:“姐姐,我给你藏了好吃的。”

    秀瑶会意,低声道:“烧肉”

    秦扬抿着嘴直乐,“烧肉肠。”

    秀瑶抗议道:“我不要肉肠,”看他坏坏的笑才意识这小子骗自己呢,又扑上去挠他,秦扬被他挠得咯咯直乐,“姐姐,姐姐,我喘不动气了,笑死就娶不到媳妇了。”

    在姥娘家的时候,大家都拿娶媳妇打趣小孩子,他不懂这个,只以为是好玩儿的。

    秀瑶拍了他一巴掌,“娶什么媳妇,孩巴伢子一个。”

    晚上大家都回来的时候,秦扬不肯自己单独吃饭,他低声道:“我要和家人一起吃。”这话一出,让包括张氏在内的人都是一愣,不过各人心境却不同。

    张氏寻思的是他姥娘家的人怎么挑唆她孙子?柳氏和秀瑶几个却是开心,小羊儿长大了,二婶几个照例是撇嘴不屑。

    吃了饭,秦扬把从姥娘家带给哥哥姐姐的东西都悄悄给了――现在就算光明正大的给,二房三房也没法说什么了,因为柳氏已经这么做过,而张氏也不管。

    夏日天热,蚊虫肆虐,一到傍晚的时候,蚊子聚堆,走路都碰人头。

    农家人一般都会去街口纳凉,拿着草墩或者是草帘子铺在地上,住附近的人凑在一起一边纳凉一边说闲话,最近说的是周大爷家的管家给撵了,新上任的管家却又不那么机灵,总出笑话,成为了这些人的饭后谈资。另外一件能说说的就是周大爷家决定来年再给他们减租,以便回报众乡亲们。

    周家新来的管家叫丁福标,秦家也认识,他前几日还来秦家说过话。丁福标人胖墩墩的,头大脖子粗,一笑眼睛眯眯着,很和气的样子。

    那时他来秦家代替周大爷道谢的,“我们老太太多亏了你们大业,要不还有的罪受呢。”

    张氏得了周家的钱,周管家又上门来道谢,她早觉得长了大脸,周家给了天大面子,说了一通恭维的话,一叠声地问周家老太太好、大娘子好、大爷好的。

    那丁福标也不过略坐了坐,说了几句话,水也没喝一口就走了。

    二婶几个也想去坐街头纳凉,可惜张氏不让,“吃饱了撑的才整天出去嚼舌头,累了就躺着歇歇,不累就起来干点活儿,家里麻绳不够了,得搓点麻绳,那几把蒲扇也不像样子了,怎么也不知道缝吧缝吧?草苫子也坏了几个,加把草再勒勒……”

    反正在张氏眼里,永远有做不完的活,除非是吃饭睡觉,哪怕是多休息一会儿不干活儿也觉得亏了。

    于是秦大福继续编草鞋,二贵和三顺就帮着整理蒲子,女人们就拿了麦草编蒲扇,秀瑶、秀娴几个就把外面割回来的艾蒿编成辫子晒干了当蚊香点了呛蚊子。

    说起来呛蚊子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儿,秀瑶觉得呛人还差不多,那艾蒿湿漉漉的点燃,浓浓的艾蒿烟……还不如留着晒干了砸烂加工一下做成艾绒留着艾灸呢。

    秦扬对一旁编草鞋的老秦头道:“爷爷,我也要念书。”

    老秦头没听明白一样,抬眼看他,“啥?”

    二婶冷笑,对三婶道:“真是不知道好歹,还当自己真是少爷呢。”

    三婶笑道:“住了几天姥娘家,可学会了。”说着她就起身,去了堂屋,那里张氏在给老秦头缝补衣裳。

    秦大福是听清了,笑道:“念书好啊,你三哥不是已经念书了吗,咱有空就去跟他学学。”

    秦扬道:“爹,我也想去先生那里念书。”

    老秦头头也不抬,“念书哪里那么容易,得钱呢,咱家可没钱。”

    三婶一边喝水,对张氏笑道:“娘,这扬扬住了几天姥娘家,长本事了呢。”还不定被挑唆了些什么呢。

    张氏想着小孙子近来和自己是没那么亲了,他那么个小孩子懂什么,自然是被人挑唆的,哼,他姥娘家以为有点东西就能把孩子给哄变心?

    秦扬又跑进堂屋,“嬷嬷,我也要读书。”

    张氏问道:“你为啥要读书?”

    秦扬想了想,道:“先生说了,读书识字才能有出息。”

    张氏冷笑,“什么叫有出息?出息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享受得起的吗?你姥娘家倒是读书,有出息了吗?”

    秀瑶和二姐、三姐几个人听见心里不舒服,你不读书就不读书,干嘛说人家读书就没出息。

    秀瑶问秀娴:“二姐,姥娘家磨坊怎么样了?”

    秀娴笑道:“这趟去可了不得了,才多久没见大变样啊。现在三哥又识字,更了不得,别看才学没多久,都能给自己家记账了呢。”

    秀瑶笑起来,当时姥爷领着三哥去学堂就说得清楚,不是为了考功名,就为了能多懂点,那任先生自然是聪明人,立刻就知道怎么教三哥。对于这样的学生,其实最好教,他求知**强烈,而且又没有考试的压力,任先生就能放开手脚,把跟生活和磨坊有关的东西教给他,这样学起来,自然比那些四书五经要快很多。

    张氏听秀娴说姥娘家磨坊又好了很多,哼了一声,没说话,心里却是不高兴的,对秦扬道:“找你姐姐玩去,想念书就去你姥娘家。”

    秀瑶对秦扬道:“小羊儿,过来这里,姐姐给你讲故事,你教姐姐几个字。”

    张氏听了斥责道:“一个丫头片子,还想当女状元不成,学什么字。”

    秦扬扭头瞪着她,“嬷嬷,不许骂我姐姐。”说着就跑到秀瑶跟前,拿了根烧火棍就在地上划拉,一边划拉一边道:“这是个瑶字哦,三哥都不会写,是我跟先生学的。”

    秀瑶摸了摸他的头,心里很是感动。

    家里的庄稼暂时种不上,秦家的人只能先管理种好的几块地,继续割草沤肥,只是种庄稼看节气,太晚了也不行,老秦头等人有心焦了。

    大晌午头,太阳光**辣地烤着大地,知了在枝桠间一声声嘶鸣,叫得人无比的心烦。晌饭时分干活的都回来了,本来就狭窄的小院因为墙根和空地种了菜和豆子,所以显得更加拥挤不堪。

    正吃饭呢,柳氏回来了,她在周家帮工,平日里晌午是不回来的,今儿突然回来,张氏就觉得不对劲。

    “大业娘,你怎么回来了?”张氏忙问道。

    柳氏道:“活儿干完了,帮工的就都散了。”

    张氏狐疑地看了一眼,“是都走了?”

    柳氏道:“帮工的都散了,还有几个留着收收尾。”

    张氏立刻很惊讶地道:“那怎么不让你留下收尾?”如果大家多散了也就罢了,可还有人留下,那就是她们格外受大娘子看重,既然有人留下多赚点钱,为什么不是柳氏?

    难道是她的活儿不够好,人家大娘子看不上?

    柳氏道:“大家做的活儿不同,我这边的做完了,不需要了,总不能留下抢别人的活儿。”

    张氏立刻就不高兴了,“咱们和周家的关系,是他们能比的吗?再说了,前儿咱们还给周家除了一大害呢。”

    老秦头听见立刻喝止她,“快中了吧,人家找人帮工总不能干一辈子,活儿干完了可不得回来。”

    二婶对三婶嘀咕道:“说不得是被人撵回来了呢,我就说她的针线也没什么好的。”

    三婶推了推她,让她小点声,然后看了秀娴几个一眼,见她们没反应才松了口气,要是让那几个丫头听见,少不得又得拌嘴。如今这个家里,可是没大没小的,他们人多势众,还真是不好办呢。

    柳氏不去帮工了,就在家里也和二婶几个一样,白天出去割草,秀瑶几个倒是开心,因为能跟娘一起了。二婶几个也得意,这样看来柳氏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跟她们也差不多,针线活儿好点又如何,还不是要跟她们一起割草喂猪沤肥。

    随着节气的推移,天还没下雨,再不种地就真的晚了。

    老秦头做了个决定,先种上三之一的谷子,剩下的地再等等,实在不行就到时候种豆子。

    豆子虽然不能当饭吃,但是豆子换钱还比谷子划算点呢,能榨油,榨油剩下的豆饼喂猪喂鸡,还能磨豆腐,豆腐渣可以做小豆腐当饭吃,当然,最主要的是豆子还能等几天。

    后来终于等不及了,只能又每天担水浇地,然后撒种子,希望能坚持到下雨。

    秀瑶给老秦头出主意,“爷爷,要不咱去周家租水车,用水车浇地,这样还快一些。”

    老秦头却又心疼那些钱,因为用人家的水车一点都不便宜的,况且他听说周家的水车忙着呢,根本没空。因为周家除了把地租给他们这些村人种,另外也有一些好田留在家里自己雇人种的,最健壮的牲口和最好的农具,都留着给他们用。

    浇地种庄稼,终于赶在节气末尾把庄稼种上,然后也下了场雨,把那些庄稼汉喜得跪在雨里大声地哭,这就意味着不会绝收了。

    本该秦业回周家帮忙的时候,结果新管家丁福标却打发人来说暂时不用他了,周家如今新雇了长工,已经不需要这种农忙时候就回家的短工。

    秦业想去上门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老秦头却不许去,觉得丢不起那个人。毕竟人家周家发话不用,他们还上赶着去,那不是丢人是什么。

    “那些人,嘴巴上说好听的,当面一套,背后自然又是另一套。”他觉得还是周海泉嫉恨他们家拆穿了周尖搞鬼的事情,得罪了周家。所以人家把大儿媳妇和秦业的活儿都给撸了。

    这一下子又把老秦家另一条赚钱的路子堵死了,既然秦业不行,那秦显秦产秀娴就更不行了。

    ☆、77第 77 章

    冬去春来,又是春寒料峭,今年秀瑶不必去挖野菜,因为老秦家去年的菜园子丰收,菜一直都不缺。 大白菜、萝卜、吊方瓜现在还没吃完,咸菜缸里的咸菜也多得很,另外菜园里的韭菜、菠菜也已经返青可以开始收割。

    不过秀瑶一直坚持每天出去搂草,既能锻炼身体,也能躲开家里那些烦人精们。

    她路过一年前自己掉下去的那条深深的河沟子,站在岸上看着叹了口气,去年这个时候,这条河里水满满的,才一年,这河里的水下去了一半多,而其他浅一些的河里,水早已经干了。

    山东这种地方,十年九旱,还真不是虚的啊。

    她盘算着今年的麦收又是问题,估计一亩地连一石都够呛的,不如说服爷爷秧地瓜吧。秧地瓜养猪,赚了钱卖粮食更划算啊。

    只是该如何说服爷爷呢?

    原本她去年还指望从顾宁那里能得一些玉米种子的,可惜冯家那些种子都种了下去,植株当成了观叶植物,没有结什么玉米,更不用说种子。而顾宁后来也回家过年去了,只让柳青给她送信说有机会再帮她留意新的种子来,秀瑶觉得他可能不过是出于礼貌那么随口一说罢了,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秀瑶叹了口气,今年如果粮食再歉收,菜可解决不了大问题,毕竟猫冬的时候菜还顶事,干农活的时候没有顶饱的粮食,也没有力气啊。

    初春的日头依然像被什么撵着一样紧赶着往西去,傍晚很快就来到,秀瑶挎着筐子回家。

    一到家就听见二婶在门口跟三婶抱怨,“你说这都春天了,眼瞅着又要下地,还整天吃菜汤,不说捞点干饭,那稀饭也总得吃点吧。”

    三婶笑道:“家里的小米和面早就没多少,再看看地里的麦子,估计今年更难熬呢。”

    二婶气道:“为什么总是让我们熬,现在大房也不去帮工,都在家里吃闲饭,凭什么让我们养。”柳氏不去做绣活儿了,也在家里割草做家务的,秦业也不去帮工,男人们偶尔有点零工出去帮帮忙,也赚不到几个钱。现在大家都一样,凭什么大房的小子不用干活,跑去姥爷家住着还能读书?哪里来的钱?可别是柳氏赚了钱不往家交都拿去娘家了吧。

    三婶见秀瑶过来,就赶紧示意二婶别说了,秀瑶路过问了声好,然后就去晒草。

    二婶瞥了她一眼,对三婶道:“你看这死丫头,眼里越来越没人,我们在这里站着她没看见?嘟囔了一句就过去,谁能听见她说什么?”

    三婶道:“二嫂,别跟小丫头一般见识了,他们家的人一个个都拽得很呢,人家可有个开磨坊的姥爷呢,咱家这些面都是人家帮忙磨的呢,又不要钱。”

    二婶哼道:“那不是应该的吗?娘家有钱,干嘛不要点来帮帮家里,我娘家要是有钱,难道我不会拿来吗?她就是攀我们不回娘家要罢了,哼,当我们不知道呢。”

    秀瑶自然是听见了,她晒完了草,回家的时候在二人跟前顿了顿,望着她们,笑嘻嘻地道:“二婶,谁家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人家也是没日没夜做工呢。整天磨牙是磨不来钱的。”说着一扭头就家去,把二婶气得要追着打她,三婶忙拦住她了,“二嫂,别生事儿,老爷子可恼着呢。”

    庄稼不好,老秦头一天天拉着脸难看着呢,一不小心就可能踩他尾巴一样让他不痛快骂人,何苦再找骂。

    二婶低声骂道:“一家子窝囊废,就会对老婆孩子耍横。”

    秀瑶洗了手,看爷爷在门口坐着空吧嗒烟袋锅子,家里艰难,爷爷已经把旱烟也减掉了,经常就空抽吧嗒吧嗒做那么个样子而已。

    秀瑶走过去,“爷爷,咱今年管我姥爷要点地瓜秧子秧地瓜吧。”

    老秦头看了她一眼,“你姥爷打算秧地瓜?”

    秀瑶点点头,“爷爷你管他要,他会给的。”

    老秦头又问:“他养几亩地?”

    秀瑶算了算地瓜的收成,刨去那些不成熟的坏了的,留作母子的也有限,她道:“起码有一两亩地吧。”其实那些地瓜母子足够好几亩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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