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众星拱月?”一个粉衣姑娘指了指船头的方向,压低声音说道,“不过是船头那边有人在喂鱼罢了。”

    另一个蓝衣姑娘怔了怔,捂着嘴“噗嗤”地轻声笑了出来,故作玄虚地叹道:“佛说,因果循环。是因决定了果,还是果决定了因?没准是鱼引来了喂鱼的姑娘呢?!”

    “什么因因果果的,我的脑子都被你搞晕了!”那粉衣姑娘皱着一张脸埋怨道。

    “是因决定了果,还是果决定了因?”一旁的端木绯也听到了,不禁跟着念了一遍。

    那粉衣姑娘转头对着端木绯笑道:“端木四姑娘,你别理厉姐姐,她平日里喜欢读那些心学的书,老爱说些似是而非的道理逗人玩。你可别被她绕进去了。”

    “可是,我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的。”端木绯侧首看着那两位姑娘一本正经地说道,瞳孔晶亮。

    那位蓝衣的厉姑娘闻言有些得意,对着粉衣姑娘傲娇地扬了扬下巴,脆声道:“于妹妹,我说得明明是道理,哪里是逗人玩了!”她那洋洋得意的神情仿佛在说,看,还是有人慧眼识英雄知道欣赏她的!

    端木绯捧场地频频点头,刚才这位厉姑娘的话让她突然间如醍醐灌顶般。

    前日,她询问封炎那个握在封预之手里的“把柄”是不是很重要时,封炎肯定了她的猜测。

    从封炎当时的表情来看,端木绯就觉得这个“把柄”恐怕称得上“兹事体大”,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这个秘密要是泄露出去,会给安平和封炎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才会让安平和封炎心怀顾忌。

    这两天,她一直在想封预之这个“因”,却反而忽视了安平这个“果”,因果循环,也许她可以换个思路反推。

    楚青语刚才的那番话语中透出了封预之会杀了安平的意思,问题是

    安平的死能够带来什么?或者说,对封预之又有什么好处?

    倘若安平“近日”真的死了,而封预之是杀害其最大的嫌疑人,那么无论之后封预之说什么,都只会被别人当作是他意图自我脱罪。

    而安平的性子一向高傲,她是不可能会向封预之妥协的,一旦她被逼到了极点,或许

    所以,莫非安平是

    端木绯瞳孔微缩,嘴唇下意识地抿成了一条直线,却见一只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那粉衣的于姑娘小心翼翼地把脸凑了过来,问道:“端木四姑娘,你还好吧?”

    于姑娘说着瞥了那厉姑娘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没把人家端木四姑娘的脑子给搞错乱了吧?!

    端木绯怔了怔,方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说什么,她看了看湖里的鱼儿,戏谑地随口道:“我只是在想,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厉姑娘下意识地接口道。

    那于姑娘一会儿看看端木绯,一会儿看看厉姑娘,有些无语地摇摇头道:“完了完了,端木四姑娘,你怎么学厉姐姐啊?难道你也喜欢心学?”

    端木绯看着她那可爱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谦虚地拱了拱手道:“不敢不敢,我只稍有涉猎而已。”

    厉姑娘饶有兴致地笑了,正想与端木绯切磋交流一番,就听后方的船舱里又传来柳映霜略显高昂的声音:“娘娘,难得今日湖光潋滟,景色宜人,不如做一幅游园图,也免得辜负了这片好山好水?”

    耶律琛慢慢地以茶盖轻轻拂去茶汤上的茶叶,似乎是意兴阑珊。

    柳映霜急忙继续道:“娘娘,臣女想着今日大家齐聚一堂,若是合力作画,然后献给皇上,那岂非一件美事?”

    “哦?”这一次,耶律琛总算是有了些反应,微微挑眉,“这倒也有几分意思。”

    周围的好几位姑娘也意有所动,暗暗地彼此对视着,觉得她们合力作画献于皇帝定能成为秋猎的一则佳话。

    “那就玩玩吧。”耶律琛应下了。

    柳映霜松了一口气,眉飞色舞地提议道:“娘娘,那臣女这就去安排。”

    耶律琛带着几个宫女去准备了,不多时,几个宫女內侍就把一张画案摆在了船头的甲板上。

    众人也跟着纷纷来到了船头的甲板上,原本有些空荡荡的甲板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

    翠衣丫鬟悄悄地给柳映霜使了一个眼色,表示一切都准备好了。

    柳映霜点了点头,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那谁第一个来画呢?”一位鹅蛋脸的姑娘迟疑地看着四周的众人问道。

    其他的姑娘们也是面面相觑,众人合画一幅图,自然要风格一致,总不能像拼盘似的把什么东西都往一幅画上堆砌,这也就意味着,第一个作画的人必然会决定了这幅画的风格和格局。

    姑娘们大都露出犹豫之色,没有自信自己可以把控局。

    “娘娘,臣女还有个主意,”柳映霜笑盈盈地再次出声道,从翠衣丫鬟手里接过了一个绣球花,“不如以击鼓传花来添点乐子谁接到这绣球花,谁就第一个上前作画怎么样?”

    第244章 活该

    柳映霜出的主意倒也新鲜有趣,姑娘们也被挑起了兴致,七嘴八舌地说着话,一个个神采飞扬。

    无论是耶律琛和其他姑娘们都没有异议,击鼓传花就开始了。

    姑娘们围成了一个圈,之后,那翠衣丫鬟在柳映霜的授意下用帕子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就“咚咚”地用棒槌敲响了花鼓。

    随着这节奏清晰的击鼓声,柳映霜飞快地把手里的绣花球递给了身旁的一个碧衣姑娘,那姑娘仿佛得了烫手山芋般,惊得立刻就传给了右手边的紫衣姑娘,接着再转给下一位姑娘……

    “咚咚咚……”

    鼓声如雷般响彻在众人耳边,连她们的心跳似乎也随着它的节奏而跳动着。

    那个绣球花如同一只展翅的彩雀般在姑娘们的纤纤素手中飞来飞去,姑娘们的目光都追着它,心也有些七上八下。

    柳映霜的眼睛也同样盯着那个绣球花,眼看着绣花球从端木纭手里抛出,她悄悄地往后踢了身后的翠衣丫鬟一脚。

    接着,那击鼓声骤然而止,柳映霜的唇角得意地微勾,眸子里闪过一道冷芒。

    四周瞬间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沙沙沙……”

    只有那迎面而来的湖风吹得姑娘们的衣裙飘起,猎猎作响。

    甲板上的姑娘们齐刷刷地看向了同一个方向,就见那绣球花落在了一个穿着绯色衣裙的姑娘手里。

    “端木四姑娘,请。”柳映霜笑眯眯地看着双手捧着绣球花的端木绯,伸手做请状,示意端木绯第一个开始作画。

    端木绯笑了笑,随手把手里的绣球花递给了一旁的一个粉衣宫女,便缓缓地朝船头的那张红木画案走去,眸光微闪。

    从柳映霜向耶律琛提议作画开始,到她又莫名其妙地提出了击鼓传花的主意,柳映霜说话行事间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她倒要看看柳映霜这么上蹿下跳的,是在玩什么花样?!

    端木绯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前方画案的四周扫了一圈,然后停顿在了画案前的甲板上。

    灿烂的阳光下,从扶栏边一直到画案前的甲板上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就像是瓷器上了釉一般。

    有趣。

    端木绯的嘴角抿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脚下的步子缓了缓,就听后方传来了柳映霜不耐烦的催促声:“端木四姑娘,你快点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端木绯笑吟吟地转过了身,对着柳映霜露出了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道:“柳姑娘,我只是忽然想到,我是第一个,那我后面的该是谁呢?总是击鼓传花也麻烦,不如就由前一个人来指定后一个作画者怎么样?”

    柳映霜还没说话,那位于姑娘就笑眯眯地抚掌道:“端木四姑娘这个主意好!”

    她身旁的厉姑娘也应了一声,其他姑娘们彼此看了看,也是颔首称好。

    柳映霜一心急着让端木绯过去,便也笑着道:“那就依端木四姑娘所言,姑娘请。”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端木绯,再次催促了一句。

    端木绯莞尔一笑,转身继续朝画案的方向走去,不紧不慢,身姿优雅似弱柳,如修竹。

    柳映霜一眨不眨地看着端木绯的背影,近乎屏息,嘴角诡异地微微翘了起来,心里默默地数着:

    一、二、三……九、十……

    眼看着端木绯步履平稳地走到了那张红木雕花画案前,柳映霜如遭雷击般呆住了,目光发直。

    这怎么可能呢?!

    端木绯竟然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走了过去,自己明明让人在那里泼了油,端木绯怎么可能没有滑倒?!

    柳映霜皱了皱眉,眸色阴沉地盯着端木绯的一举一动。

    端木绯也能感受到背后的柳映霜那仿佛要把她给刺穿的目光,却是毫不在意,她歪着小脸朝岸边眺望了一圈后,又低头看了一眼铺在画案上的纸张。

    这是宣纸,而且是生宣,生宣易渗化晕染,最适合画写意画了。

    端木绯唇角一勾,心中已有了腹案。

    她信手拿起了一旁的羊毫笔,蘸了蘸墨,就胸有成竹地画了起来。

    纵笔挥洒,下笔如有神。

    金色的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光晕,她的小脸看来如羊脂白玉般细腻无瑕,好似一尊玉娃娃。

    她画画的同时,后方的那些姑娘也各自与友人说起话来,有人好奇端木绯在画什么,有人在讨论她们后面该画什么,也有人在嘀咕自己不擅长画画……

    没一盏茶功夫,端木绯就收了笔,俯首打量着身前的这张宣纸。

    原本洁白如雪的纸张上,此刻已经染上了深深浅浅的墨色,墨彩飞扬,深浅交错,黑而发亮,淡而见神。

    因为要合画,所以她没画太多,只在宣纸的左侧落笔,画了两排由近及远的柳树。

    一排在岸上,一排在水下,岸上柳色深,水下柳色浅,柳枝随风舞动,上下两排柳既彼此对称,又似乎能从那水下柳中隐约窥见水波旖旎的光影。

    “未必柳条能蘸水,水中柳影引他长。”厉姑娘望着画案上那幅画,脱口赞了一句,目露赞叹。

    于姑娘却是蹙了蹙眉,苦着脸道:“厉姐姐,端木四姑娘画得也太好了,我可不敢往下画了!”

    她这话一出,其他姑娘们的脸色也有些微妙,仿佛被说中了心思般。

    端木绯这两排柳树画得太妙了!

    枝干遒劲,柳枝轻柔,两者彼此映衬,可谓刚柔并用,且构图上远近相宣,动静相兼,只这看似简单的两排柳树,这幅画已经层次丰富,有了它自己的风骨。

    接下来的人,画技稍微差点,就会有画蛇添足之嫌。

    四周的气氛有些古怪,姑娘们皆是微微蹙眉,心里大多想起了同一个问题,如果第二个作画的人是自己,那么她们该画什么呢?!

    端木绯似乎没有感受到周围那诡异的气氛,随手把手中的羊毫笔放在了一旁的白瓷笔搁上,然后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转身走了回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绯色百蝶穿芙蓉花骑装,乌黑的青丝梳成了一对可爱的双螺髻,戴着惟妙惟肖的芙蓉绢花,打扮简单却清丽大方,一身色调鲜艳的衣裙衬得她眉目如画,精致如玉。

    秋风徐徐吹拂着,吹得她的裙摆飞起,那衣裙上的一只只彩蝶仿佛活了,在她的裙裾上展翅飞舞、嬉戏。

    她姿态端庄,步履稳健,优雅如兰,彷如从一幅仕女图上走下来般,袅袅婷婷。

    柳映霜的眉头越皱越紧,目光下移到端木绯的足下,面沉如水。

    四周那些姑娘们的说笑声早已传不到她耳里。

    端木绯从头到尾都是笑吟吟地,不偏不倚,不疾不徐,步履平稳地走了回来。

    柳映霜心里更恼了,转头朝身旁的翠衣丫鬟望去,用眼神斥道,你怎么办事的?!那些奴才是不是错把水酒米醋当成油泼在甲板上了?

    翠衣丫鬟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惶恐不安。她给了银子,人家也答应替姑娘办事,她也没想到对方这么不靠谱!……早知道她应该亲自去确认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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