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觉得小西这样挺好的,只是暂时姻缘未到罢了。

    君凌汐完全不知道简王太妃为她操碎了心,她兴致勃勃地跟着慕炎和肖天去了寺庙西北角那个关押俘虏的僧堂,浑身上下精力充沛,不见一点疲惫之色。

    她确信跟着慕炎和肖天肯定还有热闹看!

    僧堂内,除了一些旧烛架和破蒲团以外,空无一物,此刻里面黑压压的,全是人头,这数百山匪几乎个个带伤,狼狈不堪。

    “公子,人都在里面。”蒲姓小将恭敬地把慕炎三人领到了僧堂的入口。

    一时间,这些山匪的目光都朝慕炎和肖天望去,神情各异,有的愤怒,有的畏惧,有的失魂落魄,更多的是惶惶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他们的下场会是怎么样。

    慕炎没进去,就站在屋檐下随意地环视了这些山匪一圈,漫不经心地问肖天道:“小天,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不用慕炎问,肖天也在看,他慢悠悠地看了大半圈后,目光落在人群中的一个虬髯胡上,挑了挑眉。

    哎呦,这老熟人还活着,很好!

    肖天抬手指向了那虬髯胡,吊儿郎当地说道:“他,我认识。他叫董应,我记得他好像还被姓金的封了个什么什么将军。也是他前些日子带人在万壑山谷伏击了我。”

    “把人带去偏殿审。”慕炎吩咐道。

    “是,公子。”蒲姓小将立刻领命。

    僧堂的大门又被关闭了,留了几人看守这些俘虏,唯有董应被押到了附近的一间偏殿中。

    董应也受了伤,左小腿被射穿,只是胡乱地撕下一些袍角将伤口包扎了一番,他现在走起路来一拐一瘸的,浓密的虬髯胡也掩不住他那苍白的脸色。

    “跪下!”蒲姓小将不客气地往董应的小腿胫骨上一踢,董应就踉跄地跪在了地上。

    正前方坐着慕炎、肖天和君凌汐三人,这偌大的偏殿内,只有他们五人而已。

    董应在看肖天,那凶神恶煞的目光似乎恨不得杀了肖天。

    肖天也同样在看董应,脸上的笑容渐深,连之前崩裂的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敌人的狼狈真不愧一剂良药啊。肖天在心里发出满足的感慨。

    “哎呀,这不是董将军吗?”肖天坐在一把圈椅上,乐呵呵地与对方打招呼,“别来无恙啊。”

    打金家寨的寨主自立为王后,手底下的那些人个个都“封侯拜相”,封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将军元帅什么的。

    肖天的语调亲热得很,这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会以为他们两人是什么旧识呢。

    肖天心里很是畅快,他是俗人,最喜欢在丧家之犬面前显摆了,太痛快了!

    董应恶狠狠地瞪着肖天,眸光阴冷,咬牙切齿道:“肖天,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就是!别指望老子对你摇尾乞怜!”

    董应都落入了肖天的手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肖天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么些帮手,故意在建宁寺设下陷阱,就是为了瓮中捉鳖!

    “阴险小人!”董应咬得牙齿咯咯响,越想越觉得不对:肖天怎么知道他们会来建宁寺找他?难道说,那个给他们递消息的人背叛了他们,又或者那小子其实本来是肖天设下的反间计。

    董应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骂骂咧咧地说道:“老子不服!肖天,有本事,你就跟老子堂堂正正地再打一场!”

    肖天还是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指了指受伤的左肩,“我都伤成这样了,你不管想怎么打,都是占便宜,算什么‘堂堂正正’?”

    董应冷笑,嗓门更大了,“你受了伤,老子也受了伤,老子什么时候占你便宜了!”

    肖天掏了掏耳朵,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道:“董将军,别这么大嗓门,我没聋呢。你别不服气,我这个人睚眦必报,我都伤成这样了,总要讨点利息的。”

    顿了顿后,肖天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再说了,要把你们这么多人骗过来可不容易,你有什么好不服的!骗人这也是一种本事是不是?”

    果然!董应气得七窍生烟,暗道:他早就跟晋王说过了,那小子不可信,他可以背叛肖天,将来就可以在背叛他们金家寨。

    慕炎在一旁自顾自地喝着茶,唇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

    君凌汐也学着慕炎喝茶,默默地看好戏。

    董应深吸一口气,又道:“肖天,你们泰初寨不是一向自诩侠义吗?果然是装腔作势,假仁假义!你还不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肖天还是笑眯眯的,“哎呀,董将军,我这人一向很灵活变通的,别人用手段对我,我就用什么手段回敬。怎么只许你们收买我的人,不许我回敬?”

    君凌汐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接口道:“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董应心里只觉得自己的猜测再次被验证了,心头盘踞的怒火在一瞬间仿佛火山般爆发了出来,烧掉了他的理智,怒道:“徐大坚那个龟孙王八蛋,敢骗老子,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肖天的唇角翘得更高了,漆黑幽深的眸子里闪着极为复杂的光芒,混杂着失望、慨叹以及尘埃落定的了然。

    他终于可以完全确信了。

    “果然是徐大坚。”肖天淡淡地说道,近乎喃喃自语。

    “……”董应也听到了肖天的低语,怔了怔,跟着双眸睁大。

    他也不算太蠢,稍稍一想,就领悟了过来,意识到原来肖天是在套话!他再次中计了!

    “肖天,你个龟孙王八蛋!”董应从地上蹿了起来,好似野兽般想朝肖天扑去,“原来你在套老子的话!阴险小人,徒有虚名,老子咒你将来生儿……”

    在董应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肖天直接伸脚在他腹部踢了一脚,笑眯眯地说道:“这里还有姑娘家呢,嘴巴干净点。”

    肖天这一脚踢得毫不留情,董应闷哼一声,狼狈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君凌汐看得津津有味,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意识到肖天说的姑娘家指的是自己,想说其实没关系的。他们简王府可是将门,军营她去的多了,那些士兵虽然不会当着她的面说粗话荤话,但是她不小心还是听了不少的。

    想问的东西问到了,肖天也懒得再理会董应,转头对着慕炎微微一笑,“请便。”

    意思是,这人就交给慕炎随意处置了。

    慕炎就对那蒲姓小将吩咐道:“审吧。”

    蒲姓小将早就摩拳擦掌了,叫了两人过来,把董应往边上拖去。

    金家寨是晋州一害,既然逮住了寨子里的一个小头目,当然要好好审一审。

    君凌汐回味着刚才肖天和董应的那番对话,想着她和肖天也算有一起打过架的交情,好奇地问了一句:“小天,他说的那个徐大坚是你的朋友吗?”

    听方才董应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肖天被那个徐大坚出卖了,才会伤成这样,包括这些袭击建宁寺的人也是徐大坚引来的。

    “是。”肖天点了点头,眸光微闪,回忆起些许往事,“我和他认识也有十来年了吧。”

    曾经,他们都是振远镖局的镖师,跟着肖镖头一起护镖,一起对敌,同甘共苦,后来也是逼不得已才只能占山为王,建立了泰初寨。

    当初,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应该算是出生入死过的朋友了吧。”肖天喃喃地说道,“可惜人心易变。”

    第755章 人心

    肖天还记得很早以前,他就听肖镖头说过,有的人只能共苦,不能共富。

    那时候,他还很天真,觉得这句话不对既然都能共苦,携手度过最艰难的岁月,怎么会不能共富贵呢?!

    可现在,现实给他上了最沉重的一课。

    这两年,泰初寨在晋州站稳了脚跟,地盘扩张得越来越快,看着渐入佳境,声势浩大,但是肖天反而觉得不安,人多了,人心也就相对复杂,更容易出乱子。

    有一次,他也跟徐大坚几人提出过他的忧虑,但是,徐大坚很乐观,他还提出让自己称王,说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就都是开国功臣,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但是,肖天却觉得不妥。

    开国立王哪有这么简单,他们不过是一伙被逼无奈才占山为王的粗人而已。

    俗话说,乱世出英雄。

    自古以来,一个王朝进入衰败的末期,就难免会走到群雄四起的局面。

    要是大盛的朝政继续乱下去,民怨四起,他们说不定能够趁乱抢夺到一块地盘,甚至有趁乱争一争的可能的,曾经,肖天也是考虑过这种可能性的,可现在形势又变了。

    眼看着朝堂的局势越来越好了,朝廷不仅拿下了原南怀,还逼得北燕人节节败退,打退北燕是迟早的事,这个时候,他们再来搞什么称王称霸,那就是犯傻了,那是自寻死路。

    他是一寨之主,他的决定会影响寨子里数以万计的人的将来,他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去搏所谓的前程。

    所以,他反对了,也直言了他心里的顾忌。

    彼时,徐大坚没有再反对……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他也以为他们都达成了共识。

    就在这时,右前方传来董应凄厉的惨叫声:“你们别做梦了,老子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们的!有种杀了老子!”

    肖天回过神来,朝董应的方向望了一眼,董应的右肩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耷拉了下去,他的右肩被人卸了关节。

    肖天的眼神微微恍惚,收回了视线。

    徐大坚与董应之流一样,都是被荣华富贵迷了心,自己给不了他要的封侯拜相,所以,他就去投靠了那个能给他这些的人。

    肖天其实也知道,徐大坚曾在私下里跟其他人抱怨过,说自己是妇人之仁。

    那个时候,肖天也只是听过就算,并没有气恼,他们是那么多年的兄弟,一起出生入死,在他看来,他们已经近乎亲人了,他也只当对方不过是随口发发牢骚。

    原来已经到了不惜让他去死的地步了吗?

    多年的兄弟、多年的交情在荣华富贵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往事如走马灯般飞快地在眼前闪过,肖天想起了小时候他刚到振远镖局时,是比他年长四岁的徐大坚教他扎马步,练基本功……

    几曾何时,他们竟然走到了这个地步!

    肖天只觉得心口像是压了块石头似的,闷得慌,拿起一旁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唇角微弯,似乎漫不经意的样子。

    君凌汐凝神倾听着,即便肖天说得不多,但是她还是听明白了,也看出来他心里不好过。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被相交多年、深信不疑的友人背叛,又有谁能轻描淡写地放下呢!

    君凌汐拍了拍肖天的肩膀,大大咧咧地安慰道:“男子汉大丈夫,这人生在世,难免会遇到一些糟心事。”

    她的话起初还十分正经,可是没正经一句,就开始有走歪的趋势:“我父王以前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有一条疯狗咬了你一口,你该怎么办?”

    “当时父王说,总不能我们也趴下去反咬它一口吧。”

    君凌汐把脸凑过去,卖关子地眨了眨眼,“你猜,我怎么跟父王说的?”她一副“你快问我”的表情,漂亮的杏眼忽闪忽闪的。

    肖天很配合地问道:“君姑娘,你是怎么答的?”

    君凌汐得意洋洋地昂了昂下巴,拎着拳头道:“我说,我们还可以打回去的!”

    肖天怔了怔,忽然就想起之前在东偏殿中君凌汐提着剑砍人的彪悍样,“噗嗤”笑了出来,笑得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

    “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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