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蓁蓁可真聪明,轻轻松松就把话套到了!

    慕炎根本没看许夕玉,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坐在一旁的端木绯。

    说完了来龙去脉后,许明祯揉了揉眉心,又道:“阿炎,你可以把人带走。”

    他说的“人”指的当然是许夕玉。

    他本来以为他还能在朝中干上几年,可以助外孙一臂之力,没想到他治家不严,反而出了这么大的岔子,给外孙平添麻烦。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许夕玉这件事会成为外孙的污点。

    他们许家拖累了外孙。

    许明祯的神情是沉重的,心里也是沉重的,仿佛压着一座大山,让他透不过气来。

    亭子里的空气也随之一凝。

    许夕玉的目光幽深,平静地说道:“炎表哥,我们谈一谈条件如何?”

    慕炎这才看向了跪地的许夕玉,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说说看。”

    只是这三个字就给了许夕玉偌大的信心。

    她就知道,慕炎必须和她谈,在这场博弈中,她有一个先天的优势。

    她姓许。

    许夕玉的眼眸幽深而锐利。

    她昂着下巴从地上站了起来,抚了抚衣裙,然后再次看向了慕炎,徐徐道:“炎表哥,我是无罪的。不然,许家和我同罪。”

    许夕玉一眨不眨地看着慕炎,嘴角微微翘起,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威胁之意。

    她就是在威胁慕炎,她是许家女,若是她被定了通敌罪,那么许家也会同罪,许家也会完。

    现在慕炎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他不追究她的罪,要么她上公堂的时候乱说一通,把许家也拉下水,让许家给她陪葬。

    慕炎没说话,把手中的折扇打开又合上,目光淡淡地看着许夕玉。

    见状,许夕玉心更定了,对自己说,只要慕炎在意许家,那么他就会受到自己的掣肘,那么他就拿自己没辙。

    “炎表哥,如果我跟人说,私通外族的是许家,我只是受到祖父母的指使,你说旁人会不会信?”许夕玉温温柔柔地笑了,语气依旧轻柔,话中之意却是咄咄逼人,“表哥你是聪明人,应该会明白什么样的选择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她等于是把一把刀明晃晃地架在了许家和慕炎的脖子上。

    一旁的许家二老闻言,简直气疯了。

    许明祯义愤地拍案而起,抬手指向了许夕玉,气得声音微颤,“你……你说什么?!”

    许夕玉转头看向了许明祯夫妇俩,目光清冷。

    此时此刻,她与之前那个跪地求饶的许夕玉,与平日里那个柔弱可怜的许夕玉,迥然不同。

    她的唇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笑容中带着一分疏离,两分冷意,三分自得。

    “祖父,我也是为了许家好。”许夕玉气定神闲地说道,笑靥如花,“要是许家出了一个通敌犯,岂不是满门都会被株连?”

    “祖父,您也不用这般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这事说简单其实简单得很。我好,许家就会好;我若不好,许家也别想好。”

    秋风吹进亭子里,吹起她鬓角几缕碎发,零散地覆在她白皙的面颊上,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许夕玉优雅地抚了抚鬓角,再次看向了慕炎,笑吟吟地问道:“炎表哥,是不是这样?”

    她从容不迫地抿唇一笑,仿佛她才是那个胜利者般,而许家和慕炎只能对着她俯首乞怜。

    许家和慕家,就是她的依仗!

    慕炎还是沉默,他慢慢地扇着手里的折扇,似乎在思忖斟酌着什么。

    许明祯更怒,脸色铁青,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死死地盯着许夕玉。这个孙女根本就毫无自省之意!

    许太夫人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眸子里明明暗暗地变化不已。

    她知道这个孙女有些小家子气,她知道这个孙女需要管束,却没想到这丫头的问题竟严重到这个地步……这丫头真的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吗?!

    通敌叛国那可不是偷鸡摸狗的小罪,那是要祸及满门的罪孽。

    许太夫人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是话到喉头却说不出来,现在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她心头百感交集,其中更多的是心痛与自责。

    她对不起早逝的长子,是她没有把这个孙女教好。

    许太夫人闭了闭眼,压抑着心头的悲怆。

    从前的玉姐儿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的玉姐儿天真活泼,聪慧孝顺,她还曾拉着自己的裙裾撒娇,奶声奶气地叫着“祖母”。

    此时再看向眼前这个神情中满是算计的少女,许太夫人的眼眸一阵恍惚,心如绞痛。

    她抬手捂住了胸口,面色惨白如纸,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外祖母,您没事吧?”端木绯连忙给抬手许太夫人顺气,又亲自给她递茶,然后转头吩咐亭子外的落风道,“落风,你快去请太医。”

    对于落风而言,端木绯的命令跟慕炎亲口说得也没差了,立刻就领命去了。

    许太夫人喝了两口温茶后,气息微缓,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许明祯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许明祯曾位至两广总督,堂堂封疆大吏,为人羡煞,直到十九年前风云突变,长女惨死,再后来幼女和亲蒲国,他告老辞官……

    许明祯风光过,也落魄过。

    往昔种种恍如昨日,记忆犹新。

    许明祯心知当年是幼女许景思和亲才救了许家满门。

    今上对许家的忌惮由来已久,彼时两广蝗灾,因为蒲国来犯,朝廷军需紧张,赈灾款项迟迟拨不到两广,弹劾他的折子一道道地递送到金銮殿上。

    今上留中不发。

    之后,许景思主动提出愿意为了大盛和亲换得许家男丁辞官归乡,让许家得以幸存。

    否则,以今上的心胸,许家怕是在十三年前就要满门覆灭。

    这十九年来,许家经历了大风大浪,断腕求生,这才一步步地走到今天,可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许夕玉的所作所为虽然让许明祯愤怒,悲伤,但是,比起他们许家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也没什么是接受不了的。

    许明祯定了定神,再睁眼时,睿智的眼眸中一片清明。

    许夕玉一直在留心慕炎和许明祯的神情,亲眼看着许明祯从一开始的恼怒慢慢转变为现在的漠然,他那种平静的漠然就像是对待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一样。

    许夕玉心里咯噔一下,没来由地心慌了。

    她总觉得事态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似乎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这种失控的感觉让许夕玉很不高兴。

    她强自把这种软弱的情绪按捺了下来,外表还是表现得从容不迫,又带着几分强硬,她看着慕炎冷声又问了一遍:“炎表哥,你考虑得怎么样?”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寂。

    许明祯没有说话。

    端木绯正在仔细地给许太夫人按摩手部的穴道,低声宽慰着老人家。许太夫人气息稍缓,也没有说话。

    这时,慕炎停下了手里的折扇,一双凤眸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夕玉,漆黑的瞳孔深不可测。

    原本信心十足的许夕玉突然有些没底了,但她还是告诉自己,许家对慕炎而言非比寻常,慕炎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慕炎要是想继位,就不能让他的外家有通敌的嫌疑,否则连慕炎自己也难洗,难免被人怀疑他是否也知情,甚至参与其中。

    慕炎可是摄政王,摄政王通敌,以后他还想顺利上位吗?

    他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唾骂吗?!

    他不怕被后人斧声烛影地质疑吗?!

    他不怕遗臭万年吗?!

    许夕玉心头的那点慌乱很快就被驱散了。

    有道是,瓷器不与瓦罐斗。

    她不过孤身一人,瓦罐一个,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慕炎不同,他可是珍贵的瓷器,他地位崇高,他的未来一片光明,会是大盛之主,那也就意味着他的顾忌要远比自己多得多。

    慕炎是聪明人,想必能分得清利害,放过她一人,可以换来他自己与许家光明的未来,何乐而不为呢?!

    到底如何选择,显而易见。

    想着,许夕玉的笑容更笃定了,神情间甚至带着点高高在上的味道,等着慕炎俯首退让。

    又是一阵微凉的秋风拂过,风带来几片血红的枫叶,飘飘荡荡地在半空中飞舞着,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萧索的味道。

    秋风轻拂着周围的花木,发出“沙沙”的声响。

    慕炎又摇起了手里的折扇,唇角一勾,终于启唇道:“你想让我恕你无罪?”

    他这句话用的是疑问的口气,带着一丝嘲弄。

    知他如端木绯与许明祯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可是许夕玉却全然没有听出慕炎话语中的讥讽。

    许夕玉见慕炎终于有了反应,心下一松,只以为慕炎忠于愿意退让了。

    “对。”许夕玉点了点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慕炎,用一种强硬的语气说道,“但是,光有承诺还不够,我信不过。”

    端木绯好奇地接口问了一句:“还有呢?”这三个字让慕炎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许夕玉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端木绯,抚了抚自己的衣袖,有条不紊地说道:“我知道以炎表哥的能耐要悄悄弄死我也简单,所以,我信不过他。”

    “只要炎表哥要娶我为正妻。从今以后,我和他就彻底绑在一起了,我才能安心。”

    原配正室是男子明媒正娶的第一个正妻,是结发妻子,以后哪怕原配死了,后娶的妻子也只能称为继室,在原配的牌位前是要执妾礼的。

    说得难听点,只要她成了慕炎的原配,她的名字就会进入玉牃,进入太庙,生生死死地与慕炎绑在一起。

    正所谓:夫妻一体,妻罪夫同。

    只有这样,她才会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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