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客客气气地伸手做请状,“端木大姑娘,请。”

    端木纭和方嬷嬷随着裴大人离开了,与他们一起前往的京兆府的还有一众公主府的侍卫,队伍浩浩荡荡,一路从中辰街来到了京兆府。

    京兆府的大门口此刻熙熙攘攘,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有普通的百姓,也有那些直裰纶巾的读书人。

    见端木纭一行人到了,那些围观的人都看了过去,人群骚动不已。

    京兆府的衙差们立刻出动,拿着风火棍清出了一条道,恭请端木纭与方嬷嬷进入公堂。

    那些学子百姓都对着端木纭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就是端木家的大姑娘?”

    “真真人不可貌相,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谋害亲堂妹!”

    “否则怎么说最毒妇人心呢!”

    “……”

    有人草率地下了定论,也有人仗义执言:“此言差矣,现在案子未判,到底真相如何,不能听一方之言,还要看看端木大姑娘怎么说才是!”

    “没错没错。先看看何大人如何审理此案吧。”

    对于府外的那些喧喧嚷嚷,端木纭充耳不闻,不疾不徐地走到了京兆府的公堂上。

    公堂上,气氛庄严肃穆。

    京兆尹何于申就坐在公案后,面上看着一派威仪,心里却是没什么底气,把端木朝夫妇给怨上了:也不知道这夫妇俩怎么想的,非要把女儿的死攀到端木大姑娘身上!

    端木朝夫妇俩并肩站在公堂中央。

    一夜未眠的夫妇俩皆是形容憔悴,眼窝处一片青影。

    小贺氏一看端木纭来了,一双眼晴顿时瞠到极致,眼珠充血,咬牙切齿地喊道:“端木纭!”

    小贺氏高高地抬起右手,如狼似虎地朝端木纭扑了过来,一副想与端木纭拼命的架势。

    公主府的侍卫可不是装饰品,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大步流星地上前,他们手中的刀鞘一横,就轻而易举地拦下了小贺氏。

    “放肆!”两个侍卫冷眼俯视着小贺氏,不怒自威。

    这阵仗一看,就是安平要为端木纭撑腰。

    小贺氏愤恨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端木纭身上,声音嘶哑地质问道:“端木纭,你好狠的心!你怎么忍心呢!!”

    公堂上,剑拔弩张,火花四射。

    京兆少尹裴大人再次对京兆尹报以十二分的同情。这案子可不好审啊!

    何于申的手心已经出了一片冷汗。

    其实,就是公主府的侍卫不拦下小贺氏,何于申也不敢让人冲撞了端木纭,毕竟端木纭那可是四姑娘的嫡亲姐姐。她要是在京兆府吃了亏,自己这京兆尹怎么也逃不了干系!

    “端木大姑娘,”何于申眼神温和地看向了端木纭,态度客气得不得了,既没让端木纭跪下,也没敲惊堂木,好声好气地说道,“令叔父控告你于昨日谋杀堂妹,你可有话说?”

    端木纭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清亮地看着正前方的何于申,直截了当地说道:“何大人,端木绮之死,与我无关。”

    端木纭说什么,何于申就信什么。

    他打算和稀泥,捋着胡须颔首道:“既然此案和端木大姑娘无关,那姑娘就请回……”

    话到一半,就被小贺氏厉声打断了:“就是她,就是她杀了我的女儿!”

    小贺氏抬手指着端木纭的鼻子,声音尖锐刺耳,“我有人证!”

    说话间,小贺氏又想朝端木纭逼近,然而,两个公主府的侍卫将手中的刀鞘微微用力,反而把小贺氏踉跄地逼退了半步。

    小贺氏形容狰狞,额角浮现根根青筋,牙关更是咬得格格作响。

    她歇斯底里地质问道:“端木纭,绮儿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血浓于水,你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怎么就狠得下手来?!”

    “杀人偿命,绮儿被你害死了,你就要以命抵命!”

    相比之下,端木纭则平静得很,一派坦然地看着小贺氏,就仿佛在看一个疯妇一样。

    端木纭越是平静,小贺氏越是生气,急红了眼,只顾得上骂:“丧妇长女无教戒也。你这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小贱人!”

    “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女儿白死……就算把你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小贺氏越来越激动,叫嚣,谩骂,骂得难听极了。

    外面围观的那些百姓学子们见小贺氏说起女儿时形容悲切,起初还有些同情她,后来听她言辞粗鲁恶毒,神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这些个官宦人家的诰命夫人骂起人来,也与泼妇骂街无异嘛!”

    “就是就是。”

    “我瞧着,她这样子不像是为女儿讨回公道,倒更像是在撒气!”

    “不是说有人证物证吗?证据呢?”

    “……”

    那些议论声也传入了端木朝的耳中,他立刻就感受到气氛有些不对。

    他是男人,虽有丧女之痛,却远比小贺氏要理智得多。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本来他们是想倚仗那些学子推京兆尹一把,让他不能包庇端木纭姐妹,可是让小贺氏再这么闹下去,只会适得其反,把这些学子推到他们的对立面。

    端木朝皱了皱眉头,连忙喝住了小贺氏:“夫人。”他一把抓住了小贺氏的手腕,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大盛律,杀人者死。端木纭就算是国公府的姑娘,就算她的亲妹子马上就要成为大盛皇后也不例外。”端木朝意味深长地提醒小贺氏。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正前方的京兆尹何于申,作揖道:“还请何大人为枉死的小女主持公道!”

    端木朝的声音铿锵有力地回响在公堂上。

    “对对!”小贺氏点头如捣蒜,眼神怨毒,“何大人,您快判这小贱人斩刑!给我女儿偿命!”

    端木朝眼角抽了一下,很想让小贺氏少说几句,然而此时此地,也不是训妻的好时机。

    端木朝铿锵有力地正色道:“何大人,我有人证!”

    何于申的头开始隐隐作痛,觉得自己运气太差了,竟然摊上这事。

    这件案子要是处理不好,也不知道自己是会致仕呢,还是被抄家呢?!

    何于申忍不住胡思乱想着。

    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端木朝明确说自己有人证,何于申也只能敲了下惊堂木,朗声道:“宣人证!”

    在风火棍捶地的声音中,人证被衙差押上了公堂。

    一个着僧衣的中年僧人。

    第839章 白死

    证人除了中年僧人外,还有一个是端木绮的贴身丫鬟夏堇。

    僧人与丫鬟皆是屈膝跪了下去,恭敬地给何于申行了礼。

    何于申又拍了下惊堂木,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中年僧人合掌行了个佛礼,答道:“大人,贫僧乃清净寺的僧人,法号济华。”

    夏堇的眼睛通红,神色间惶惶不安,接着说道:“大人,奴婢夏堇,我家夫人是杨家三夫人。”

    何于申高高在上地扫视着跪在地上的这二人,再问道:“今日端木朝状告其侄女在清净寺谋害其女,也就是杨家三夫人端木绮,你们俩是人证。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僧人济华念了声佛,率先道:“回大人,昨天上午巳时过半,贫僧挑水经过后寺,偶然听到有女子的争吵声,就回头多看了一眼,看到这位姑娘……”

    说着,济华抬手指了指端木纭,“与杨三夫人起了争执,彼时杨三夫人十分激动。随后,贫僧又看到这位姑娘从湖边的假山后走出,离开了敝寺。等后来,贫僧再听到声响时,杨三夫人亦然落了水。”

    夏堇抬起了头看向何于申,眸中闪着盈盈泪光,柔弱可怜。

    “大人,奴婢也亲眼看到了,大姑娘与我家夫人吵得很凶!”

    “后来……后来大姑娘就把我家夫人推下了湖,夫人落水时头撞到了假山,流了好多好多血……等姑爷赶到下水把夫人救起来时,夫人已经昏迷不醒!”

    “昨天姑爷请遍了京中的名医,还是没能救醒夫人。夫人今早天刚亮的时候就……就去了……”

    说着,夏堇哽咽了,眼角流下两行晶莹的泪水,全身更是簌簌颤抖着,仿佛随时要晕厥过去似的。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就像是一锅烧沸的开水似的,他们义愤填膺地对着端木纭指指点点。

    “有两个人证的供词在,这件案子怕是不会有错了!”

    “无论这对堂姐妹是为何事起了争执,这一言不合,就索人性命,这位端木大姑娘未免也太冷血了吧!”

    “都说这些高门大户,藏着不少见不得人的腌臜事,果然如此!”

    “……”

    一道道谴责的目光投向了公堂中的端木纭,这些人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公堂中央的端木朝眼睛也红了,浑身紧绷,目光如利箭般射向端木纭,拔高音调斥道:“端木纭,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她能有什么话说!不过是托辞狡辩罢了!”贺氏的声音格外尖锐,目眦欲裂地瞪着端木纭,又想朝端木纭扑去。

    然而,这一次,她才跨出步子,就被端木朝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了。

    端木朝死死地钳住小贺氏的右腕,无声地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让她稍安勿躁。

    “……”小贺氏心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似的,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掐入柔嫩的掌心,引来一阵阵刺痛。

    接着,端木朝就再次看向了何于申,朗声道:“何大人,小女死得不明不白,还请大人依法严惩杀人凶手,给小女、也给我们夫妇一个交代!”

    那些百姓见状,唏嘘不已,说着什么“可怜天下父母心”云云的话。

    “……”何于申的头更疼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一片喧哗声中,端木纭依旧不动如山,冷眼旁观了一阵,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忽然,她动了。

    她这一动,众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济华师父,”端木纭转头看向了几步外的济华,语调平和地问道,“你可曾亲眼看到我推了杨三夫人下水?”

    “不曾。”济华诚实地摇了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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