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将军,您看,要不您先回府吧,陛下这一时三刻可能没法召见了。”
    楚北渚平静地点点头,没有多说,再一次抬起脚,从西华门向外走去,又是一个时辰,楚北渚走到了自己的府门外。
    府里的门房见到独自走来的楚北渚也是吓得不轻,他冲上来扶住楚北渚,勉强稳住他摇晃的身形:“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门房这一喊,府中不多的人都冲了出来,管家看到楚北渚的样子连忙招呼两个小厮要将楚北渚背起来。
    “不必了,”过度的虚弱让的楚北渚手上没什么力气,但是还是坚决地推开了要扶着他的众人,“帮我打点热水吧,我想沐浴。”
    管家不放心他,坚持要扶着他,楚北渚却比他更坚持:“这么远我都走回来了,没关系的。”
    终于等众人都散去了,楚北渚一人站在院里,四周本应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府邸,但长时间未归后,发现摆设布置都已换不知换过几轮。
    而就在此时,楚北渚朝一个方向望去,那里似乎出现了一个光点,像是金属反射出的阳光。
    楚北渚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使劲眨了眨。诏狱中长时间的阴暗让他的视力下降得厉害,他无法辨认眼前的光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下一刻,“嗖”的一声,一只短箭破空而来。隔着十丈远的距离,准确地射中了楚北渚肋下的一处,穿过肋骨的缝隙射进了体内,又从后背穿了出来。
    楚北渚少了一根肋骨,是在一次受刑中被剔掉的。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因此楚北渚意识的最后甚至还在思考,哦,是白莲教的人。
    随后他便重重地倒下了,一边想着——我要死了。
    盛衡小憩时突然在梦中惊醒,梦里楚北渚睡在他身边,却突然化为一团雾气消散,他试图伸出手抓住,却仿佛突然被人推出了梦外。
    “陛下,廖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崔安海的声音让盛衡彻底清醒过来:“进来吧。”
    廖太医像往常一样请过脉:“陛下万安。”
    “陛下,”廖太医压低了声音,“楚将军府上刚拿牌子请走了许太医。”
    “许太医?”盛衡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许太医主治外伤。”
    “回陛下,正是如此,”廖太医作为太医院院判,是为数不多的知道盛衡与楚北渚真正关系的人,因此对楚北渚往往多了几分关心:“陛下要是不放心,老臣前去将军府上看看。”
    “不用了,”盛衡担心楚北渚从诏狱出来后身体有恙,他摆摆手,“朕亲自去。”
    皇帝出宫是大事,往往要提前三天开始准备出行仪制,进行出行路线清场,但今天盛衡执意轻装简行去楚北渚府上,内宫诸监也没有办法,只能匆匆进行准备。
    楚北渚的府邸地处偏僻,四邻无人,而自从他开府之后,盛衡还没有来过,因此看着周围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想象着楚北渚在这里度过平日的每一天,从晨起到晚休都是在这样的地方度过,盛衡便觉得一阵惬意,仿佛他和楚北渚变成了寻常人家的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休。
    “陛——下——驾——到——”
    盛衡从轿辇下来,楚府门前的仆役纷纷跪下,他们都是楚北渚随便买来的奴才,从小到大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太爷,因此听到是圣驾亲临,又惊又吓,只知道跪下瑟瑟发抖,什么也说不出来。
    盛衡看着他们推着车,挑着担,像是采买什么回来的样子,便随口问了一句:“这买的都是什么?”
    盛衡只是随便一问,但没想到那些仆人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样,咚咚咚地磕起了头,嘴上还一边念叨着:“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盛衡身边的飞龙卫看出他们举止异常,快步上前将他们采买的东西掀开,车上的盖布掀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见,马车上放置的是层层白幡白绫,担里挑着的则是件件孝服孝布。
    “怎么了——”盛衡看到众人的视线,便也顺着看过去,入门是一片雪白,满满的都是办丧事用的东西。
    “这……你们将军……”盛衡推开楚府的奴仆,冲向了内堂。
    楚北渚的卧房外面一片混乱,来来去去的仆人端着盆,清水进去,血水出来,拎出来的布巾也都是血红一片。房间外面就地架起了小炉子,太医院的药童正在煎药。楚府的管家站在中间,指挥着来往的人。
    盛衡的心里先是“咯噔”一下,他颤抖着双手推开了房门,在场的人没有人敢于阻拦他,于是盛衡推开门,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楚北渚躺在床上,脸色灰败,双眼紧闭,嘴唇却难得地放松下来,整个人没有丝毫生气。
    他平日梦中眉头始终是紧蹙的,如今倒是难得地放松下来。
    许太医刚刚为楚北渚包扎好,现在正在做最后的处理。“给陛下请安。”
    “朕问你,”盛衡的声音也在颤抖着,“楚将军……朕的皇后……怎么了?”
    许太医见过太多的病人,也经历过太多的死亡,因此在盛衡面前仍是不卑不亢:“回陛下,楚将军被箭射中,箭自前胸射入,从缺失的肋骨处穿过,又从后心射出,射穿了内脏,失血过多。”
    “那……那何时能醒过来啊?”盛衡高大的身躯踉跄了一下,被宦官在后面扶住。
    “回陛下,将军伤势过重,不知是否能再醒来,因此臣嘱咐府中的人先预备着后事。”
    盛衡听到“后事”这两个字时,腿一软就要瘫倒在地。
    “朕的皇后,”盛衡推开了搀扶他的宦官,坐到了楚北渚的床边,“北渚,朕的旨意都已拟好,要立你为后。
    “你怎么了北渚,你醒醒啊,你起来接旨啊。”盛衡说着说着就开始哽咽,随后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北渚你醒来吧,我求求你了,我答应带你回家乡的,我们还没来得及去。
    “哦还有海上,也还没去成,你说等我老了,就退位,我们去祭拜你父亲。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让你去诏狱,我还没有亲自接你回来。对不起北渚,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身后的宦官给盛衡递上来了帕子,轻声劝道:“陛下节哀啊。”
    盛衡挥手推开他们:“朕不节哀,朕没有哀,北渚不会有事的。”
    盛衡说着说着就停住了,看向身后一脸肃容的众人:“谁把北渚还给我,谁把我的皇后还给我,我给谁加官进爵,赏金千两。”
    回答盛衡的只有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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