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前一天,赵景祁在马车外对他说:“陛下有旨,让你进京当天直接前往太医院诊治,院判已经安排好了太医,只等着你回来。”
    照理说太医只能为皇亲国戚诊病,他能让太医看一眼腿已经是十分有幸,更何况特意安排出时间只为他诊治。
    楚北渚没回答,但是却一整夜没有睡好。
    再如何抗拒,京城依旧是到了。
    在城外约五十里扎营度过了最后一晚。第二天天色未亮,众人便起身整理好衣装,将马鞍擦得锃亮,准备正式进城。
    楚北渚看着他们还不解,赵景祁却跟他卖关子:“你就等着看吧。”
    只见一路虽列着队但仍走的随意的飞龙卫,此时全部打起精神,挺胸抬头,甚至连马蹄的声音都整齐划一。
    楚北渚的马车跟着三位老臣的马车后面,离京城还有十里地时,便远远看见城门外乌压压一片人,走近了才看清是百姓们在列队欢迎。
    赵景祁骑着白马走在最前面,刚走近人群中,便能听到百姓的欢呼声,大部分都是给赵景祁的。
    “小伯爷!小伯爷!”
    大梁民风开放,对女子三从四德的要求也不过分严苛,因此夹道欢呼的百姓中多是小女子的喊声。显然赵景祁高大英武的身姿,在百姓中十分受欢迎。
    楚北渚坐在马车中,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但是突然感觉马车侧壁被东西砸到,发出微微的震动,这震动还不停歇,他不禁撩起车帘向外面看了一眼。
    就看了一眼,楚北渚便被吓了回去。视线之中全是向他们扔来的花,数量之多,楚北渚想着是不是全京城的花都被拔光了。
    楚北渚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向着外面多看了几眼,只见这些花多是扔给赵景祁的,也有一些小姑娘看到长得帅气的飞龙卫,羞涩地捂着脸向他们扔着花。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马车上的小哥更俊。”
    楚北渚尚未反应过来,就看到铺天盖地的花迎面砸来,吓得他连忙把帘子放下来,刚放下帘子,路边扔来的花就噼里啪啦地砸到了马车上。楚北渚还有些惊魂不定,但听身后的飞龙卫传来一阵哄笑,还有人起哄道:“马车里的小哥,出来露个面。”
    楚北渚不知道自己为何受欢迎,但他现在病态般的脸色,身形瘦弱,将头发散散地系成一束,与赵景祁正好形成反差,再加上他精致的五官,正合了许多怀春少女的心意。
    楚北渚担心薄薄的马车会不会被热情的百姓砸穿,但很快,队伍便进了城,直奔飞龙卫大营。
    到飞龙卫大营的一段路是禁止无关人等进入的,因此楚北渚才终于获得了一点安宁。他依旧拄着拐杖下了马车,飞龙卫已经解散,正在自顾自整理东西,有专门的马夫上来将几百匹马分别牵走。
    这一路下来,他们对楚北渚也有了些好感,觉得他实际并非传言中一样可怕,即将分别时纷纷与他告别。
    “楚大侠,有缘再会。”
    “楚大侠来飞龙卫做教头吧。”
    “对啊,对啊,我们欢迎你过来。”
    楚北渚只是笑笑不搭话,这时赵景祁过来,让楚北渚重新坐上马车:“陛下让我送你进宫到太医院。”
    从进城到现在,楚北渚终于能安静下来,认真看看周围的环境。
    这是他第二次踏足京城,上次来到直隶境内,还是为了刺杀盛衡,时隔几个月,第二次来到这里,已经是物是人非。他爱上了刺杀的目标,而盛衡也曾说过对他有情。
    虽然来过一次京城,但上次从始至终几乎都是在皇宫中度过,因此看京城的景色仍是十分陌生。
    一路感慨着京城的繁华,皇城已经到了。
    盛衡带着楚北渚竟一路走过了正阳门和洪武门,过了外五龙桥,又进了承天门。
    楚北渚再不熟悉也知道这条路是不对的,再向前便是内五龙桥和奉天门,是大朝会和大典时文武百官走过的路。
    楚北渚从马车中探出头来:“赵将军,我们不是去太医院吗?”
    赵景祁不说话,只是勒马停下,示意楚北渚下车。
    楚北渚满心疑惑,又费力地下了车。他抬眼一看,一身明黄的盛衡正站在内五龙桥上,看向他的方向。
    楚北渚顿时愣在原地,他想过很多再见的场景,却没想过会是在这里,他狼狈地靠在拐杖上,盛衡站在他面前十丈远的地方。他回头一看,赵景祁早已不见踪影,驾车的车夫正跪在地上。
    楚北渚第一反应不是跪下,他现在的残腿,也跪不下去,他只是想走过去,离盛衡更近一点。但他拖着一条腿,只能一步一挪,楚北渚想象了一下这样的场景便觉得有些好笑,因此他没有动,而是大不敬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着盛衡。
    却没想到,盛衡快步走了过来。
    他步子迈得极大,脚下生风,十丈远的距离在楚北渚的眼中不过一瞬,他身后跟着的宦官与侍卫纷纷跟了上来。
    “陛下……”
    楚北渚刚开口,盛衡却伸出双臂,揽住了他,将他按进了自己的怀中。
    盛衡的怀抱火热,龙袍的布面和刺绣都极致柔软,楚北渚沉迷在这个怀抱中,久久不能平复。
    不知过了多久,盛衡放开了他,扶着他的肩膀仔细端详他的双眼。
    在盛衡的眼泪,楚北渚消瘦了许多,原本线条流畅的脸颊,现在有些许的凹陷,眼窝也凹进去了一些,但是眼睛和双唇依旧是好看的。
    但盛衡却没有变化,或许是最近十分劳碌,他的下颌上有些许胡茬,但不禁不难看,反而多了更多的韵味。
    盛衡抬手,想将楚北渚额头的条带拨开,却被楚北渚拦住了:“陛下……”
    盛衡却坚持着要将它拿掉,楚北渚无奈,只能自己一把抓了下来,露出来的是额头上一道丑陋的伤疤。
    楚北渚已经不记得这道疤痕的来历了,反正在颍州受刑之后,身上增加的疤痕数不胜数,这条不过是正巧在面上罢了。
    但盛衡却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捧着楚北渚的脸颊,拇指轻轻抚摸着额头上的伤疤,这样一看,盛衡才发现,楚北渚的脸小到他一只手便能遮住。
    楚北渚不知道盛衡想到了什么,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又开心起来:“没关系,陛下别想着了。”
    盛衡在他脸上狠狠摸了一把,招呼崔安海:“摆驾太医院。”
    过了五龙桥,马车已经不能再走了,因此崔安海早已经准备好不带品秩的轿辇,让楚北渚上了辇。
    盛衡坐上了御用的轿辇,两抬辇一前一后,直奔太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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