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藏好喜悦,装出凝重的神情,沉沉地点了点头:“是。”

    他盯着的沉重的表情,身体一颤,紧抓着我的双臂无力垂下。脸侧过一边,黯然神伤:“原来,还是不行啊……”

    瞧见他的样子,我终于绷不住笑意,朗声笑了出来,身体因为激动而阵阵发抖,流泻出饱满的快乐和希望。

    “傻瓜,他们同意了,同意了!”

    穆萨抬起头,眼底流出微微的吃惊,愣了一瞬,继而是满心的喜悦。顾不得还在走廊,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幸福漫过了我们的双肩,我们的颈项,我们的从头到脚,我们的一切生命。

    两个相爱的人,终于等到了第一束明媚的天光。朝暮与年岁并往,痴缠与明镜同行。

    在父母许诺之后,我才从终于紧张不安中抽身,真正体验到迪拜的浪漫奢侈生活。或许是为了弥补过往亏空的时光,我们每个周末都会出去好好享受一番。

    有些事情,除了迪拜,在别处绝对不可能感受到。我们上午还在世界上最大的室内滑雪场冲锋,下午便深入沙漠腹地猎鹰。骑马,射箭,攀岩,帆船,冲沙,样样都体验了几遭。虽然我们去沙漠的次数已经很多,但依然比不上在梦境般的沙漠幽地里住上几天。所以这次,穆萨带我去了babalshams度假村,这一定是我见过的最浪漫的约会场所。它是沙漠深处的一片寂静绿洲,散发着浓郁的阿拉伯风情。我们在配套的私人泳池里便能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沙漠,平流式的喷泉在庭院里潺潺流淌,阴暗的阳台上点着摩洛哥风格的灯笼,骆驼在另一畔的沙丘等着我们享受日落的骑行,在这般豪华的沙漠天堂,浪漫和快乐简直膨胀到了极致。

    这厢,我和穆萨正在度假村里耳鬓厮磨;那边,连翩却一个人在深夜里,突然发作了急性阑尾炎。

    她忘记了我不在酒店,条件反射地给我打电话,一边痛一边哭,艰难地嘶哑着:“汐汐,快过来,送我去医院……”

    我还和穆萨呆在babalshams,心急如焚:“我回去起码得一个多小时呢……”脑子转了转,慌忙提议道,“这样,我帮你联系林悦,让她帮忙送你去。”

    连翩痛得发不出声,一阵艰难的哼哼,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反对。

    管不了这么多了,什么仇什么怨都放一边去,先把连翩送到医院再说。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过,我拨通林悦的电话,发现她居然关了机。可是除她以外,酒店里再也没有熟识的人,能找谁呢?

    脑海中迅速冒出一个人的名字:嘉轶。

    我着急忙慌地拨出嘉轶的电话,只响了两声,便听得那头迷迷糊糊的声音:“喂?”

    “嘉轶!”我惊喜若狂,嗓门不觉提高,“快,快起来去酒店找连翩,送她去医院。”

    那头瞬间清醒:“连翩怎么了?”

    我还没回答,便听得那头一阵跃起窸窣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他急切的快语:“没时间多问了,我先去找她。”

    电话挂断,只余下空旷的嘟嘟声。

    这下,我也睡不着了,重新躺下,心里还挂念着连翩,握着手机等待消息。这深更半夜的,从男生宿舍到酒店还得十多分钟,一路颠沛地送去医院,恐怕还需折腾一阵。

    翻了一个身,轻轻抱住穆萨,静静等待着结果。估摸过了一个小时,手机终于响了起来,是嘉轶的短信:已经送她到医院,急性阑尾炎,无大碍,准备做手术。

    放下心来,给他回了一个“好”字,正准备睡觉,想了想,又拿出手机,添上一句“把握机会”,这才面带笑意,再次睡去。

    我和穆萨在沙漠绿洲呆了两天,回到城里的时候,连翩已经做完了阑尾手术。当我和穆萨一起出现在医院的时候,嘉轶正端着饭盒,小勺小勺地病**上的连翩喂粥喝。

    连翩的脸色很是苍白,穿着病号服,软软地靠在病**上,没有了平日张扬肆意的模样,看起来甚是乖顺。两个人一边喂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丝毫没注意到我和穆萨这两个大活人的存在,我不禁轻咳了两声,这才惊醒了沉溺在温情中的两人。

    “连翩,你好些了吗?”我走上前,关切地问。

    “好多了,只是要卧**休息一周。”连翩浅浅地答着。她看见我和穆萨在一起,并不觉得吃惊,嘉轶却是睁大了眼:“你们俩你们俩,难道真的……”

    连翩轻轻拽了拽嘉轶的衣袖,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嘉轶立马噤了声,换成一幅笑脸:“原来是这样,苦尽甘来,恭喜啊。”

    我瞧着连翩和嘉轶熟稔的一举一动,全然不见之前的刻意躲避,不禁调笑道:“那我是不是也该恭喜你苦尽甘来?”

    嘉轶偷偷瞟了眼连翩,见她低头不语,便模棱两可地说道:“随缘吧。”

    此言一出,连翩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没说话,自己舀了一勺粥,咽了下去。

    这两人的悄然互动,还真有几分意思。我在心里偷笑着,默默将他们的样子尽收眼底。看样子,嘉轶这次有戏了。

    也是恰好赶上连翩厌倦了纸醉金迷的短暂欢情,开始想要一份沉静稳定的感情。表面上她看上去毫无所谓,可每一段感情,无论装作多漠然,都会在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疲惫和痛楚。人在生病时总是最脆弱的,嘉轶虽有几分乘虚而入的意思,但他已为了这份趁虚而入准备了多年。所以,上天说,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这话没错。 ~~..

    我正思忖着,突然,嘉轶激动地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问穆萨道:“我想起来了,我就说你好端端的干嘛要学中文,其实是为了闵汐汐,对不对?”

    穆萨微笑地看着他,那表情似乎在说“你居然现在才知道”,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还有还有!”嘉轶更激动了,“去年在阿莱茵郊游的时候,你送我过去,不会也是为了……”

    还没等嘉轶说完,穆萨再次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我放心了。”嘉轶长舒一口气,抚平了胸口,“我就奇怪你怎么突然对我那么好,又是发薪酬又是亲自接送的,那时候,我还差点以为你看上我了呢。”

    我和穆萨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忍俊不禁,然后再也憋不住,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连翩和嘉轶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小的空间里,充盈着饱满的快乐,灿若珍珠,镌刻在时光氤氲的迷雾里。

    这无疑是一程快乐的时光,苦尽甘来,酣享醉美。我们便在这样的快乐中,愉悦地迎来了硕士毕业,大步迈入下一阶段的行程。彼此都以为,那无忧无虑的幸福,可以一直萦绕在身旁。

    第144章 若即若离

    毕业前夜,艾默丁教授把我们召集到一起,请我们去饭店吃了一顿送别宴。

    我忙着打理自己,出发得稍晚了一些,辛格几次打电话来催:“快点快点,你到哪儿了?”我说着马上,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到达。理顺略微紧张的心情,轻轻地推开了门,发现其余人都已经到齐。

    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两年前,自己初来迪拜的时候,也是这样姗姗来迟,也是这样略带紧张。时光太匆匆,一晃眼便是万水千山。想到别离近在眼前,难免觉得酸涩。

    艾默丁教授依然坐在主位,栗色头发,鼻梁高挺,皮肤比两年前的古铜色更深,想必是迪拜过于强烈的阳光所致;辛格依然是茶垢色的皮肤,却似乎比之前胖了些;阿尤布的变化则是最明显的,从前他只要咧嘴一笑,便是遮不住的活力,如今,则要沉稳少言许多。

    “不好意思,路上有些耽搁。”我微微颔首,向他们致歉,刚想说赔酒一杯,才发现这儿没酒,只得悻悻地坐了下来。

    艾默丁教授举起果味饮料,笑着说:“明天你们就要毕业了,这两年,大家都相处不错。这顿饭,既是庆祝你们毕业,也是祝愿大家今后一切顺利。干!”

    艾默丁教授的套话不多,寥寥几句,便说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阿尤布和cece肯定会继续留在迪拜,只是辛格啊,你回了印度,还做石油行业吗?”

    辛格点点头,淡定地说:“会的,印度也有石油公司。”

    艾默丁教授满意地笑笑,说:“你是个勤奋聪明的好苗子,今后必定能有作为,加油。”

    我心头一惊,手中的餐具差点没拿稳,待艾默丁教授转头去同阿尤布说话时,我才低声问辛格:“你要回印度了?之前没听你说过。”算来,他们举家搬到迪拜已经十年,根基应该算是稳定,我以为他会留在迪拜的。

    “是的。”辛格抿了一口饮料,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在迪拜呆了这么些年,终究是外乡人,现在这里受金融危机影响比较严重,我父亲觉得很累了,想回印度去。”

    我有些舍不得这个朋友,不禁徒劳地嘟嚷着:“迪拜挺好的,你本来又是在这里读书,这么离开多可惜啊。”

    辛格摆摆手,自嘲地笑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每天都有无数人离开迪拜,也每天都有更多人怀着希望来到这里。许多发现这里和他们想象当中的不太一样,很容易就会离开。”他用勺子拨了拨碗里的食物,看向我,突然话锋一转,“你和穆萨的事,我听说了。”

    “是么?”我不知如何应答,脸色微赧,有些不好意思。

    “曾经的那个穆斯林女孩,是我在迪拜最大的遗憾。”辛格深深地吸气,挤出一个笑容,向我举杯,轻声说道:“cece,祝福你,希望你和他,能够弥补我的遗憾。”

    鲜少得到这样明确的祝福,我非常珍惜:“谢谢,我们会的。你回印度,也要好好保重。”我的杯盏轻轻碰上他的,发出轻微的脆响,像是祝福,又像是交托。跨越宗教与地域的爱情,向来需要勇气,但我依然相信,苦难沥清后,便是幸福笼罩。两相映衬与补充,给我坚持的勇气。

    我将眼神从辛格身上撤回,喝下一口饮料,抬眼一瞅,竟发现阿尤布正看着我,与我的目光对上,他又撤了回去,没有说话。

    艾默丁教授一件又一件絮叨地说着,情绪越来越伤感,整个包间里的氛围也被他感染着,散布着浓郁难舍的气息。就连平日里没心没肺的阿尤布也深有触动,红了眼眶。

    怨相遇,愿相遇,相遇转眼化别离。常别离,怅别离,不曾别离怎重聚。

    只是,如何才能重聚,我们本就是来到迪拜的飘零人。在这个城市,只有寥寥一成的人真正扎根在这里,而其余的人,来来去去,没有根基,就像辛格,就像乔治,一别之后,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就连阿尤布和艾默丁教授,虽然我们同在迪拜,今后的交集,恐怕也少之又少。

    想到这一层,我的心不禁惆怅起来,抓起桌上的杯子想要灌酒。可到了嘴边,却依然是甜滋滋的味道,寻不得醉麻的感觉,只能无比清醒地伤感着。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是黯然幽深。灯光、月光、星光交映,点染着城市的血脉和骨架。艾默丁教授和阿尤布开了车,便说捎带我和辛格回去。艾默丁教授自然要同他的得意门生辛格叙叙旧,我便默默跟在阿尤布身后,踩着狭长的影子走着。

    暖湿的夜风打着惺松的脸,有些轻微的瑟缩。细碎的流沙铺陈在地面,风一吹,便易迷了眼。我觉得有些尴尬,想要自己打车离开,可想到阿尤布之前给予我的帮助,却如何也开不了口。

    “阿尤布。”看着他飘扬在前的白袍,我终于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

    “嗯?”他不冷不热地回头。

    我其实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扯出一丝笑容,心里悬荡荡的,微微张开嘴,不确定地问,“你觉得,我们……还是朋友吗?”

    这个问题,很傻,很唐突,话一出口,我立马觉察到问语的不妥,担心他左右为难,又岔开问题道:“谢谢你,帮我多次。”

    阿尤布愣了愣,目光柔和下来,没应声,拉开车门,平静地说:“上车吧,送你回去,再晚穆萨该担心了。”

    我心念一动,踩着碎步上了车。原本穆萨说今晚来接我,但我担心阿尤布看见了会不悦,便没让他出现。没想到如今,阿尤布还会主动提及。

    月亮升上来,夜色变得苍白而缥缈,车行驶在宽阔的公路上,让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寂静的尴尬笼罩在周围之时,倒是阿尤布先开口了。

    “你和穆萨最近怎么样?”

    “还好。”我模棱两可地回答着。

    “呵,果然一转眼,什么都变了。”阿尤布叹了一口气,或许是被毕业的氛围感染,他的声音里竟带着鲜见的忧郁,“现在想想,如果两年前,穆萨捡到你遗落的u盘时,我没有嚷嚷着要看里面的内容;或者在分小组的时候,我不是那么固执地偏要和你一组;又或者在酒吧遇见你失神时,我没有硬拉着穆萨说要来安慰你,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有些错愕:“你看过u盘里面的内容?”我一直以为,只有穆萨一个人看过。当时的我,还因此对穆萨冷嘲热讽了一番。那一张张被重命名的照片,是我们的矛盾,亦是我们的缘起。

    阿尤布点点头:“我记得当时,u盘里有许多你的艺术照,我和穆萨还一块恶作剧地把每张照片给重命名了。”他一边回忆一边说,“我们都最喜欢有张水墨印花的短款旗袍,那张最好看。我本来以为你瞧见了,起码会找我问一问,结果你似乎没有发现,也就作罢了。”

    我心头一跳,他的神情里,有一些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令人看不清晰。

    他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嘴角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想想看,事情进展到如今。其实应该怪我,当时只想着自己,却没发现无形之中你们已经产生感情。之前在巴拉斯迪酒吧遇见你一个人时,穆萨本不愿过来,是我硬拉着他要和你说话,如果没有那次相遇,他就不会去沙漠测绘。”他顿了顿,嗓音有些干涩,“如果他没去测绘……那么现在,我妹妹依然会是他的妻子,你也不必经历那些多痛苦。”

    我只觉得胸口发闷,倚在隐隐灭灭的光线中,沉默难言。他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追悔,每一瞬停顿的隐忍,都承载着惶然的过往。在那些模模糊糊的表达中,我亦模模糊糊地体味到了某些故事,却是看得若即若离。

    “阿尤布,对不起……”我的言语如此单薄,小心翼翼,也只能说出这一句。

    阿尤布闻言,静了一会儿,方才怅惘的目光渐渐清明,似乎有些后悔刚才说了那一大堆,摆摆手,重新用清晰冷静的语调解释:“我的意思是,事情进展到现在,也有我的原因。但我帮不了你们什么,也没有立场帮什么,甚至没法和穆萨像从前那样相处。”

    他语气间的转折过于迅速,我稍稍反应了一阵,没再细问方才混沌中的低语,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你有你的立场。”

    一时寂静,车内所有的空气,全都无声地悬浮着,沉默不语。

    我转过头,影影绰绰的光落在阿尤布身上。那张习惯了笑颜满满的脸,隐约勾勒出凝重的痕迹,担忧、彷徨、欲言又止,都融合在其间。

    车一直开到酒店门口,阿尤布依然没有再说话。我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慢慢地开口:“谢谢你送我,那,我先回去了。” ~~..

    阿尤布缄默着,良久,低语声才缓缓传了过来:“cece,你不要太乐观。”

    我离开的脚步顿住,慢慢转过身来。黑暗中,阿尤布的双眼幽亮幽亮,盯着我,静静开口:“你不要认为,现在阿联酋人娶外国人的例子不少,就觉得一切很容易。各家有各家的情况,以我对穆萨家庭的了解,你们恐怕不会容易。除非……”

    我的呼吸屏住,一瞬不瞬地等待着他的话语。而阿尤布转头看向车前挂着的精致香包,惶惶开口:“除非,你真的能把自己完全融入他的生活,而cece,这对你来说太难太难了。这也是为什么,我无论对非穆斯林女孩多有好感,也绝对不会说出某些话的原因。”

    我望着他,抿紧的唇颤抖着,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咽下一口水,假装淡定地扬唇微笑,点头道:“我和穆萨现在的生活就融入得挺好,未来就算很难,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我们会努力。”说罢,我冲阿尤布挥挥手,清脆地说,“阿尤布,谢谢你送我,我先回去啦。”

    转过身,脚步渐行渐远,模糊地,我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悠长无奈。

    我觉得,阿尤布倒也不是很明显地喜欢汐汐,就是比较有好感,模模糊糊的那种。但是他也说过了,无论多有好感,因为知道未来困难重重,所以他也什么都不会说。今后也是一样的。

    这一章没有穆萨,不要着急呀~穆萨明天就出来了~主要今天阿尤布这里的状态需要交代一下,之后他还会出现给汐汐一些提示和点拨~

    第145章 黑袍

    第二天,便是我们的毕业典礼。

    犹记得去年此时,我和连翩还偷偷跑到学长学姐的毕业典礼上瞎凑热闹。却不想,这么快便轮到了我们自己。戴上深蓝色流苏的硕士帽,端端正正地穿着学位服,身边站着和我同样装束的穆萨。手中是学业,身旁是爱人,还有什么能比这一刻更完美呢?幸福与喜悦的充盈之感,瞬间爬满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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