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2008年的时候小升初,她已经13岁了。地球是一个圆,时间具有神奇的魔力,时空的错综复杂让有的人失散,有的人重逢。那一年小颂姐姐17岁。白露上七年级,东东哥哥上八年级,小颂上初叁,他们都在镇子里的中学上学。而福利院里的林夏哥哥初中毕业,去参军了,孟夕哥哥读不进书,跟着镇上的叔叔去打工了。

    明明哥哥呢,他没再回来过。只是每年的第15个节气,白露都会收到一个不知从哪里辗转过来的包裹,里面的东西没有规律,偶尔是洋娃娃、她喜欢的那款糖果、可爱的发卡,偶尔是一整套书籍、纸笔,今年是一只粉色手表。只是,总伴有一封手写书信,开头固定是繁体的“白露,生日快乐。”收礼物的人心情自然是雀跃的,只是更想知道送礼物的人什么时候回来。然而,始终归期未定。

    2008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汶川大地震的时候白露还记得自己在操场上代表全员捐款宣誓,还有教室早读“风声雨声读书声”的朗朗书声,那时候已经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了,上学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同学们互相传达,陈冠希退出娱乐圈的消息,那时候班里声音嘈杂,男孩子们私底下传达照片隐晦发出嘿嘿的笑声,是白露在七年级的生物课本被飞速跳过的章节后关于性启蒙的唯二印象。

    白露/林冬和小颂姐姐终于可以在学校里明晃晃来往,以同校学生的名义。

    放学后,白露去初叁年级找小颂姐姐,小颂姐姐不知为何不再让白露和她一起回家写作业了,于是他们便换了一种方式,在放学后,叁个人一起去初叁教室写作业。

    白露正好做到一道二元一次方程的应用问题,她皱眉,咬着笔杆子思考。

    孟冬从她口中抽出了笔,“什么坏毛病?笔很脏的。”他吊儿郎当的,大手一伸,动作有些随意。

    她被他笑得脸一热,却强撑着:“我是在思考,难不成还指望你帮我解答吗?”  孟冬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有不会的题千万不能指望他。当然,虽然嘴上嘲笑冬冬哥哥,但心里还是很庆幸凑上了九年义务教育,不然他们怕是没有今天过得这么舒坦。

    孟冬要来扯她脸,“我们露露现在长大了,连哥哥都不叫了,嗯?”

    她同往常一样和孟冬打闹,小颂姐姐却显得心不在焉。往常都是她来叫停他们两个的战役,今天却一言不发,白露未免好奇,眼神转移到小颂姐姐身上。往日的小颂姐姐是温柔的,娴静的,像是古代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美人,一笑便是春日的温柔与灵秀,现在却似乎脸色惨白,透着一股疲惫与倦意。

    孟冬是男孩子,粗心大意惯了,还在同她打闹。白露有些生气,想要闪躲,不想孟冬一下子撞上了在发呆的小颂。

    小颂姐姐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一下,甚至向后退了一步,不想正坐在教室的木凳子上,椅子哐当倒地,小颂一屁股着地,摔了个正着。他们两个吓了一跳。“你撞疼了吗?”孟冬人高马大的,不过15岁已经有向一米八发展的趋势,素日里喜爱打篮球喜爱运动,肢体矫健,透着一股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气息。

    白露慌忙去扶小颂姐姐,发现她整个人竟然在微微颤抖,她心里一惊,瞪了孟冬一眼,埋怨他:“你怎么回事?成天不着四六的,现在还把小颂姐姐都撞倒了。”

    孟冬挠挠自己的头,为自己辩解:“对不起小颂姐,我觉得我没用多少力气啊…”语气嘟嘟囔囔的,惹来白露又瞪了她一眼。

    许是感受到白露温暖的体温,小颂慢慢缓过神来,扯了扯嘴角,“不关小东的事情,是我自己刚刚在走神,被吓了一跳。”她拍拍白露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白露离她离得近,似乎看到她的手腕上,随着动作袖子缩起的那一节,如初雪洁白的肌肤上有些突兀的红印。

    她愣了愣,是蚊子咬吗?感觉不太像…

    接下来几天小颂姐姐都似乎有点转变,不在教室待到锁门前一刻绝不肯走;甚至脸色越来越差,眼下青黑十分明显。白露心里愈发奇怪,难道她的猜想是真的?

    这天放学后,孟冬去值日了还没来。

    他们坐得近,白露看到她藏在校服领子下的喉咙部位有若隐若现的红色淤痕,白露抿着唇,还是问出口:“姐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不要害怕,我们可以告诉老师或者告诉你爸爸妈妈。”白露回想自己仅有的几次见到李氏夫妻,印象中就是一对很传统的夫妻,男主外女主内,李叔叔比较强势,但都挺疼爱姐姐的。

    小颂一惊,咬了咬唇,笔在手上划出一道痕迹,还是选择摇头。“没有。”但她的眼神又流露出一丝痛苦与自我厌恶,羞耻/恐惧/崩溃/碍于人言/,似乎望着自己手上那道长长的笔痕又似乎在出神:“我只是觉得自己脏了。”

    察觉到她情绪低落与有所隐瞒,白露心生一计。

    白露拉着小颂去了学校的池塘,从边缘挖出了一块红泥土,沾点水湿漉漉的,再在手上揉的细腻均匀。泥土把她的手弄得脏兮兮的,甚至因为用手去把掉落在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去,她的脸上也多了几道泥印,变成一只小脏猫。

    她笑着对小颂姐姐说:“我这样才脏呢。小颂姐姐,我要给你捏一把枪。”  她想揉成一把枪的模样,因为明明哥哥说过,枪能给人勇气,却怎么也揉不成。她捏着手中的四不像,郁闷地叹了口气。

    李颂站在原地,想这样的赤子之心如何会脏,反而是她,那个人说她说出去就不干净了,可是她觉得自己已经脏了…她羞于出口,内心的自我厌弃感越来越深。

    后来的白露回想这时候,想自己怎么会这么迟钝?她或许鼓起很大的勇气才会向她发出求救的信号。白露对性一窍不通,这时候的她才十叁岁,刚上学,老师同学们对性讳莫如深,作为一个女孩子该知道的,她还没来得及知道。

    回到教室,孟冬已经来了。

    白露给坐在旁边的孟冬传纸条,孟冬有些吃惊,就要嗤笑一声,却见她传来一个紧张的眼神。他只得收回嘲笑,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我们今晚送小颂姐姐回家吧,我觉得她不太开心。我担心是不是有人在回家的路上欺负她。”

    孟冬的脸色沉了下来。

    于是如同往常一样,教室临下锁前,他们各自回家。

    但是,李颂不知道的是,有两个小尾巴跟在她身后意图保护她。

    孟冬和白露一路跟在李颂身后,看她平平安安进了家门,才终于呼了口气。

    他们原路返回,回到福利院。

    夜晚白露躺在床上,看着自己床头上的模型枪,有些犹豫,她想想小颂姐姐苍白的脸色和偶然闪过恐惧的神情,又想了想小颂姐姐往常对她的好,摸摸自己脖子上的红绳下定决心。

    悄咪咪把模型枪揣进自己的口袋,她从福利院走出来,去找小颂姐姐。

    天已经黑了,白露在门口久等不到小颂姐姐出来。

    她心生一计,转到房子后面,那里有一片草丛,她记得小颂房间有个窗户正对着草丛,平日里为了躲蚊子都是关闭状态,但她可以去那里叫小颂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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