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在馆陶城里租了个破旧的小院住下,程名振便在运河边上做苦力谋生。后来巨野泽大贼张金称打到了馆陶县,城破之后他们母子都被迫从了贼。因为程名振从小读过不少兵,他父亲也没少手把手的教他,武艺不俗,还懂兵法,渐渐的在巨野泽军中就越发的凸显出来,得到了张金称的重用。

    张金称手下的二当家见他年轻有为,就把女儿许配给他做了老婆。没多久,他就成了巨野泽里排名最末的当家的,他麾下人马最少,但训练最jing战力最强。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被燕云铁骑两次碾压之后他还能活下来。在岱山下,他眼睁睁的看着几千燕云jing骑砍瓜切菜一样把巨野泽的人马废了,大当家张金称生死不明,他带着几百人杀出重围一路逃到了黄河北岸,连头都没敢回。

    派人将老娘和妻子接到了北岸之后,他就在洺州落草。后来与官军打了几次都大获全胜,名号越来越响,来投靠他的人也就越来越多,洺州就成了他的地盘。他在洺州屯田养民,老百姓的ri子过的极好,虽然手下兵力只有几千人,但在绿林道上也有了自己的名号。再后来,窦建德势力越来越大,他知道无法抗衡,为了给手下人谋一个好前程,索xing投靠了窦建德。

    窦建德从他手里得了洺州如虎添翼,对其也颇信任,后来窦建德占据河北之地,封他做了魏州郡守。

    因为王伏宝的事受到牵连,他也被窦建德下到了洺州府大牢。说起来,如果不是王伏宝有窦红线照应着顺便也偶尔看看他,说不得他也是在地牢中暴病身亡的一个。

    “见过大将军!”

    虽然看起来落魄,但程名振却没少了一点礼数。

    王伏宝连忙过去扶着他,不肯受他的拜:“你我患难兄弟,怎么还这么多繁文缛节?你若是再这样就回去,我可不待见穷酸生!我就纳闷,明明你是个军伍出身的,怎么一身的酸腐卷气!”

    “你赶我也不回去。”

    程名振笑了笑道:“没进门就闻着陈年老酒香,还有城中孙记老店的酱香肘子,我口水都忍不住往外流了,怎么可能走?”

    王伏宝拉着他的手在桌案边坐下,亲自给他慢了一杯酒笑道:“你这鼻子还是贼灵,离着这么远都能闻出味道来。”

    他看了一眼程名振身上又脏又破的衣服微微皱眉道:“我让红线也给你带了几件衣服进来,你怎么就不肯换换?”

    “我跟大哥你可不一样!”

    程名振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又喝了一口酒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大哥你在这里无论做什么都没事。”

    他指了指外面不远处站着的吴不善道:“就算给那货十几个嘴巴子,甚至一刀捅了他都没事。可我若是在这里太过张扬,只怕别想再到大哥你这里来蹭酒喝。”

    “委屈了你!”

    王伏宝叹了口气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没有这牢狱之灾。”

    “大哥你怎么尽说胡话,你明明知道,就算你出事我躲得远远的做缩头乌龟,难道夏王就能放过我?”

    “这里是洺州。”

    程名振将酒饮尽,也不客气自己又到了一杯:“我自投靠夏王那天开始就在担心自己没个好下场,但后来夏王重用我的疑虑也就渐渐的消了。现在看起来我才知道自己多无知幼稚,这是必然要有的事怎么可能躲得过去?”

    “是啊……”

    王伏宝叹了口气道:“这里是洺州。”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没有说出口:这里曾经是你的洺州,就因为这个,夏王万万也不可能容得下你。

    “说起来我也是运气。”

    程名振像是饿坏了,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道:“若不是和大哥你一块进了这地方,我怎么可能有这待遇?偶尔有酒喝有肉吃,身边还有个能说话的朋友。所以大哥你也别自责,我可不是因为你的事才进来的,相反,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咱们兄弟不说这个!”

    王伏宝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夏王败了。”

    正在往嘴里塞东西的程名振身子一僵,随即笑了笑问:“大败?”

    “大败”

    “其实这话不如不问。”

    程名振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巴,想起当年自己两次经历过的惨烈大战依然心有余悸:“燕云jing骑之下,哪里有小败。”

    “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推崇李闲那厮。”

    王伏宝皱眉道。

    程名振叹了口气道:“有些可怕到了极致的事,经历一次就永生难忘,更何况我还经历过两次?”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夏王这次南下,现在看起来根本就是跳进人家挖好的大坑里,燕云寨的人拿着铁铲等着埋土呢,怎么可能不败?出兵之前我就想,怎么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事这么轻易的出现在面前,李闲绝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做傻事?现在看来,傻的好像是咱们洺州军。说起来,要是放在两年前夏王绝不可能上这个当,这些年咱们打的胜仗太多了些,人也变得轻浮。”

    “别太悲观,夏王只要回来就没多大影响。”

    “对谁没影响?”

    程名振忽然坐直了身子,严肃的问道:“对大哥你,还是我?”

    ……

    ……

    王伏宝看了一直站在外面不远处的吴不善,知道他一直在偷听自己和程名振的谈话,所以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一直声音压的很低,倒是程名振的反问让他有些心酸。他知道程名振的意思,因为自己和窦红线的关系,虽然窦建德毁了婚约,可在窦红线以死相逼之下窦建德也不敢真就急着杀了自己。

    可程名振不同,原来洺州这地方是他的,后来他为了洺州百姓和手下弟兄们着想才带兵投靠了窦建德,而窦建德自从称王之后一心还想着称帝,对谁都有疑心,程名振曾经在洺州很得民心,这个人窦建德无论如何也不会留下的。诚如程名振自己所说,就算没有王伏宝的事牵连他也逃不了这个宿命。

    “放心”

    王伏宝安慰道:“夏王在东平郡兵败,连苏定方都折了,殷秋也死了,至于曹旦就别说,活着还不如死了有用。如今夏王能用的大将不多,只要夏王还没有糊涂透他就不会难为你我。刚才吴不善说,朝廷中的武将正在暗中商议联名上奏折,将你我保出去。”

    他顿了一下有些怅然的说道:“但我没打算出去。”

    程名振一怔:“大哥你说的什么话,难道你打算在这暗无天ri的地方过一辈子?”

    “如果我出去官复原职,红线怎么办?”

    王伏宝叹了口气道:“夏王既然起了杀我的心思,就算把我放出去早晚也是一死,红红线见我出去必然高兴,可将来伤心难过也会加倍,与其这样不如就在牢狱中,我不出去,窦建德可以用抗旨的罪名杀了我,结局无非一个死而已,可我出去还要带兵厮杀……我已经过腻刀头上舔血的ri子了,清清静静的死在这里对我对红线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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