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在城外燕云军的大队人马已经涌了上来,比城墙还要略高些的巨大楼车缓缓移动过来,楼车上的燕云军弓箭手开始覆盖性的打击城墙上的守军。李闲从各营抽调出来了一万弓箭手,从水师抽调一万弓箭手,仗着抛石车将城墙上的床子弩全都砸成了碎片,这两万人的箭阵移动到城墙外面之后开始发威。

    两万人的箭阵,如果不亲眼所见无法理解那种令人震颤的场面。

    白羽漫天,遮天蔽日。

    羽箭密集的甚至在半空中相撞!

    几十架楼车,还有城墙外的箭阵在很短的时间内往城墙上倾泻-出去十几万支羽箭,城墙上的尸体和木楼上铺满了一层白色!

    如果没有抛石车发威将城墙上的床子弩清理掉,没有将唐军城防军的弓箭手砸了个七零八落,燕云军的弓箭手难以形成这样规模的压制,毕竟守城一方的弓箭手要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最起码射程要比城下的燕云军要远。

    随着三轮齐射之后,城墙上的唐军已经再难形成反击。大队的步兵抬起云梯架上了城墙,巨大的楼车继续向前移动最终靠在了城墙上,铺上木板,楼车上的燕云军步兵潮水一样杀上了城头。上了城墙的燕云军开始清理唐军残兵,投降者一律不杀。

    在靠近城门口附近,数十名唐军士兵守着一个额头上包裹着纱布的大唐将领。

    “大将军,撤下城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个唐军士兵急促的劝道。

    刘弘基脸上被火烤的爆了皮,显得格外的难看。额头上的纱布还在往外渗着血,但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绝望。

    他心中有愧疚,但更多的则是释然。

    燕云军之所以如此迅速的攻上城墙,不仅仅是因为抛石车的巨大威力和箭阵的覆盖打击,还有他的一道军令。就在罗士信杀入城门的时候,他下令城墙上的守军撤下去,除了军令传达不到的地方,数千名唐军已经撤到了城内。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下决心以死抗敌。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他却没有后悔。他这样做只是想多挽救一些人的生命,对于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丝毫的斗志。即便燕王不是皇帝的嫡子,可这也是李家人之间的争斗。长安城是守不住的,即便没有城内燕云军密谍炸开了城门也是守不住的。燕王有备而来,若不是同样心疼士兵他怎么可能等这么久才开始攻城?

    那么多犀利的攻城器械,损失再大攻克长安也已经是注定了的事。正因为他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消极。

    士兵们为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丧命,不值。

    他的愧疚是对皇帝的,也是对自己身为人臣却不想尽忠的愧疚。其实人们很多时候认为愧对某件事某些人,说起来都只是愧对自己的心。刘弘基现在的痛苦,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可以理解。

    “扶我起来。”

    刘弘基语气平淡的说道:“我要回家……雄阔海的重甲陌刀营每向前踏出一步,地上就会多出一层血泥。刀锋砍断骨头,将活生生一个人劈成两片时候那种声音,如果真的听清楚的话那么无论是谁也不会平静如常,那是一种能让人瞬间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

    呐喊声,哀嚎声,骨头断裂的声,都是死亡的声音。而最让人无法承受的不是死亡的声音,而是死亡的味道。

    空气中弥漫着的不仅仅是血腥味,还有一种钻进人鼻子里就很久不能散去的臭味。人在临死前基本上都会大小便失禁,就在陌刀临身的那一刹那,往往裤裆里都会不由自主的溢出屎尿。

    血液的味道和粪便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这种味道让人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战靴踏着地前行,踏过去的时候踩碎的不仅仅是死尸,还有那些粪便。所以在李世民身边的尉迟恭靴子里钻进水的时候,他会被种感觉恶心的想吐。水不恶心,恶心的是血肉和粪便混合在一起的那种湿腻。尉迟恭就是因为靴子里进了水,不由自主的想起战场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只要上过战场活下来的人,只怕谁都不会轻易简单的忘记掉。

    战靴踏地,踩着整齐的节奏。

    唐军节节败退,眼看着就退到了玄武门前面。而此时的燕云军已经攻陷了整个西内苑,西内苑东北方向永安宫中埋伏的一万多名唐军也被伍天锡压制住,根本就冲不出来。当西内苑攻克之后,李闲又调了五千弓箭手赶去永安宫里支援,在箭阵的压制下,永安宫内的唐军将领不得不举旗投降。

    只短短半日的时间,西内苑告破。

    这种速度令人咋舌,要知道当初李渊攻打长安城的时候,隋军可没这么轻易的就放他进门,李渊是踩着上万具尸体才走进了这座大城。

    现在拦在李闲面前的,就只有一座玄武门。

    玄武门后面有一座太极宫。

    太极宫里有一张龙椅。

    龙椅上坐着一个皇帝。

    “陛下…….”

    高莲生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脸色出奇平静的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劝说道:“如果不让任何人进太极宫的话,张公谨和刘弘基也进不来,若是城破……他们两个又进不了宫,难免会做出什么有失臣礼的事情来。而且……前面西内苑的人马若是退入太极宫整顿后再用来守宫城,兵力上就不至于显得单薄。”

    “太极宫城防坚固,守军如果足够多的话,坚持到其他各门的援兵赶来,贼兵未必就能占了便宜去。”

    李渊看了高莲生一眼,脸色平静如古井不波。高莲生一直到现在都无法理解皇帝陛下,为什么往日那么容易发脾气,而现在到了这种时候却能平静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皇帝自登基之后,除了朝会就没有坐到过那张龙椅上,今天他却离开了御书房,进了大殿,坐在高大的龙椅上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沉默了很久。

    “高莲生”

    “奴婢在”

    “你若不是个阉人,朕一定会重用你。”

    “奴婢只求能在陛下身边伺候着。”

    “高莲生”

    “奴婢在”

    “你可知道朕输在什么地方?”

    “陛下没有输,只要两位国公召集全城军民,燕云贼未必就能得逞。”

    “朕输了,输了就是输了。”

    李渊的手掌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的来回摩挲着,感受着触手的温度,他手掌上的力度如此轻柔,就好像抚摸的不是冰冷坚硬的椅子,而是美人娇嫩的脸颊。

    “朕输在于……朕从来不敢面对事实,而当不得不面对的时候,朕往往会变得犹豫不决。朕想做一个千古圣君,想开创一个万世基业……可现在看来,只怕这个理想要留给朕的后人去做了。结果还不是最坏的……最起码他也是朕的种。”

    李渊自嘲的笑了笑道:“朕总以为,所有人都在朕的算计中,无论谁也别想瞒着朕,无论谁也别想让朕认输!或许是朕心里想的太多太多,以至于没了果决,反而不如李闲想的简单直接,他从一开始就想取代朕做大唐的皇帝,但朕却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对待他。”

    “若是燕云军进了太极宫……高莲生你就出去迎接李闲,朕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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