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养心殿内,林雨初就闻见了一股沉郁的龙涎香味,充斥着整座殿内。
    然而在这昂贵浓郁的龙涎香味下,所掩藏的乃是重重的药味,那仿佛轻嗅就能够渗入皮肤骨髓的让人作呕的药香味,在这华美精致的宫殿深处所传来的是无法掩饰的腐朽末路的味道。
    看来周皇真的病重的快不行了。
    虽然早在传闻中便有所知,但是等真的见到了周皇,林雨初才知道这位帝皇命不久矣,恐怕就这几日的时光了。
    林雨初站在了龙床榻边,脸上神色若有所思。
    他的目光看着前方挂着明黄床幔的龙床,只见那床榻上,一名面色苍白虚弱的中年男子躺在上面,想来这位就是周皇了。
    似乎对于林雨初的到来毫无所觉一般,周皇依旧是紧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上,呼吸平静而缓和,仿佛睡着了一般。
    趁着这个时刻,林雨初耐心而细致的打量他,说对他不好奇是假的,说内心毫无期待和幻想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他的亲生父亲,多少他内心对他还是有所感情的。
    人类所谓的血缘关系真的很神奇,无论是浓烈的还是寡淡的,似乎永远都无法断绝割裂,它总是存在于那里。
    周皇生的很是英俊,他的眉目齐整而威严,哪怕此刻神色憔悴苍白却依旧难掩他的帝王风采,不知是否因为乃是天下共主所要操劳忧心的事情太多,所以周皇的眉间始终萦绕着一股沉郁的忧愁,哪怕是睡梦中依旧是无法展颜。
    林雨初目光盯着他的脸庞,细致的打量着他的五官和神色,发现他和二皇子长得很面像,二皇子的眉眼和嘴唇像极了他。相比之下,林雨初与他就不大像了,林雨初生的过于俊秀清雅,许是像他母亲吧。林雨初心下暗道,也许我长得像我那素未谋面的娘亲。
    见周皇还在睡觉,林雨初心下便开始犹豫是不是应该先行离开,等明日他醒了再来看他。
    结果还没等他决定好,就见龙床的周皇像是心有所感一般,眼皮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睛。
    竟是醒来了!
    “……”
    林雨初见他突然醒来顿时有些受惊,心下竟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不知该如何应对他。
    而相比于他的几分不自然局促,龙床上的周皇便是要显得沉稳大气多了,他躺在床榻上睁开了眼睛醒来,然后转动了下头,目光朝着旁边站着的林雨初看了一眼,看见林雨初的时候,眼神骤然凝聚,略显得有几分浑浊的眼眸紧紧地盯着他。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滞了般,无人说话,也没有声响。
    二皇子静静地站在林雨初身后,垂下眼眸一言不发的将自己隐藏于黑暗中,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许久之后。
    久到林雨初都感觉到快窒息的时候,“你来了啊。”周皇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带着几分低沉和暗哑,显得并不是很有精神。
    林雨初闻言,只能“嗯”了一声表示作答,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会不会打扰你休息?”
    “无碍,我睡得够久了。”周皇不以为意的说道,然后冲着他道,“你过来扶我起身。”
    听罢,林雨初便走上前去,来到周皇身边动作轻柔小心的扶着他起身,伸手将他身下的枕头靠在了床榻上,调整了下位置让周皇靠的更舒服。
    “要不要叫人?”林雨初低声问他道。
    “不必,有你在身边便好,我们两好好说会话。”周皇说道,“我这清醒的时间不算多,便不要浪费时间了。”
    林雨初闻言顿时默然。
    见他沉默,周皇目光凝视着他,许久之后恍若感慨般叹气说道,“你很好,林云横把你养得很好。”
    “这点我不如他。”周皇说道。
    林雨初闻言没有接话,周皇也不需他说什么,他目光看着林雨初继续说道:“在知道你的下落之后,我也曾经想过要不要将你带回来,但是我想你大概更喜欢跟在林云横身边,所以我放弃了。我对不起你母后,我无法给她她想要的,但是我想……我至少能够保护你,让你顺心如意。”
    听着周皇的话,林雨初心情复杂更加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好在周皇也的确不需要他说什么,与其说是周皇与他谈话,倒不如说是周皇有些事情想要告诉他,让他明白了解。
    “虽然我也曾想过是不是永远不要去打扰你,让你幸福安宁的过下去,但是最终我还是无法给你,你想要的太平宁静。”周皇目光注视着他,英俊而憔悴的脸上露出无奈而疼爱的苦笑,“有些责任和义务,是你生来背负注定要承担的,这点即便是朕也无法改变。”
    “……”林雨初。
    “原谅我吧,原谅一个父亲临终前想要见亲生儿子一面的自私愿望,原谅一个帝王无奈的责任和传承。正是因为我的自私和任性,所以你才在这里。”周皇目光看着他,眼神温和的仿佛水面一般,柔声问道,“你恨我吗?”
    “……”
    许久之后。
    林雨初抬起头目光看着他,脸色神色沉静而坚定,说道:“不,我不恨您,我没资格恨你,永远都没有。正好相反我欠您的,是您给了我此生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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