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卫军皆是训练有素,就连仆婢也不见惊慌逃散的乱象。所有人都迅速结成了战阵,分作两路:
    一路以靖王嘉斐为中心,由童前带着,长枪轻骑,游走灵活,除却防守之外,不时便会主动出击,伺机擒其寇首;
    而另一路,则以四皇子嘉钰为中心,连同众家人一起,采取的是重兵盾甲的守势,形同堡垒。
    两路一如重拳坚盾,一如灵剑长枪,以犄角之势,彼此呼应,互相协战。
    外加还有苏哥八剌那一支骑兵,一开战便迅速地在战场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简直把草原人弯刀骑射的好本领发挥到极致,不断以射箭纵马冲散倭寇的攻击。
    没章法的,只有杨思定带着的那些扮作锦衣卫的东厂番役。
    自从张思远“失踪”,陈思安身死,这一路人手便全归了杨思定指挥。
    但杨思定原是皇帝派来在陈思安和张思远之间和稀泥的,并没有什么指挥作战的才能,武功也稀松平常,带着一群麾下,反而被倭寇打得七零八散,满场乱走。
    如此一来,反倒只有这一路人是有乱可趁的。又及东厂原本与靖王殿下便不是一条心。要说内鬼,杨思定这一路之中正是大有可能。
    甄贤看见张思远飞身猫在道旁树梢上,一边不断用暗器击打倭寇,一边也正张望着寻找什么。
    张思远也看见他了,立刻就皱眉瞪了他一眼,也示意他乖乖缩回车里躲好去。
    大敌当前,甄贤自是不愿意拖后腿的。
    可他又怎么能放任那个不知所在的内鬼,使殿下陷于危险之中呢。
    卢世全此举,首当其冲要杀的,定是他甄贤。
    陆澜不会自掘坟墓去向卢世全自揭已让他看过账册的事。但不用陆澜去说,卢世全也会怀疑,张思远与殿下是已得了什么有用的东西,要通过他下诏狱,抵圣听,从而绕过司礼监的关卡。
    为此卢世全非杀他不可。
    既然要杀他,就一定会有动作,而有动作就必有破绽,哪怕是搏命一瞬,他也一定能把那个内鬼揪出来。
    甄贤不死心地低伏在窗口。
    忽然,他隐约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有一具原本倒卧在百步开外的东厂番役尸体不知怎的竟挪了位置,眼看已要到他这辆车的车轮下了。
    若是混战之中被人踢的,未免也滚得太远,太巧合。
    倘若是活人佯装尸体呢?
    甄贤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可他手边没有傍身的兵刃。
    他此刻是个被押解进京的钦犯,就算是做做样子的文剑也不能留给他。
    甄贤装作害怕躲藏的模样缩回车里,四下扫视一圈,一眼看见那支被嘉斐扔在车内的毒箭。
    如果这内鬼是打得装作尸体滚到他车下面的主意,一定会直接从车厢底下捅刀子上来。
    而他也可以反刺下去。
    这当然是在赌命。可是只要一击,赌一把,他就有机会除了这内鬼。
    唯一的问题在于……假如这只是个因为怕死避战而想找个安全地方躲藏的逃兵呢?
    他不能冒错杀无辜的风险。
    所以,他只能等对方先出手。
    甄贤悄然站在车厢一脚,竭力把身子藏在死角里,静静等着。
    他听见车厢底下传来隐约响动,但很快便被车外的厮杀声淹没了。
    没过多久,果然一把锦衣卫佩刀便从车厢底部捅出来。
    这一招未免也太狠毒。如果他死在这绣春刀下,张思远怕是也难洗清了。
    甄贤心下一横,抓着那支箭,看准刀捅上来的位置,使尽全力往下一刺。
    几乎同时,那把绣春刀也缩了回去,紧接着稍稍偏移几分又斜着捅上来。
    甄贤身子一歪,肌骨撕裂的痛瞬间炸裂。
    尖刀正正好从他左胁下刺进去,穿过锁骨,刀刃就贴着颈项冒出来,抵在咽喉。刀尖甚至已划开了皮肤,热血顿时泉涌。
    但他手中的箭也明显刺中了什么。
    这一刀,终于没有再能被收回去。
    但甄贤也彻底没法动弹了。
    他整个人都被这一刀固定在了车底板上,稍一挣扎便钻心蚀骨的痛。
    从刀的位置勉强判断,应该并没有被捅到什么要害才对……但这血未免也出得太多了。
    甄贤觉得一阵头晕发冷。
    疼痛让他的精神分外清醒,身子却无法控制地抖个不停。
    要撑下去……
    只要撑到殿下击退这些倭寇,就可以了……
    他试着想自己把刀拔出来,然而只稍微一动弹,立刻疼得两眼发黑。
    他又不肯泄露了痛呼,被嘉斐发现了要分散心神,便死死咬住嘴唇,勉强撑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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