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蘅芜看着她们,轻轻伸了伸脖子,似想有所动作。
    “你想干什么去?”
    嘉钰冷冷盯着她。
    萧蘅芜肩头一颤,转回身来低头静立在他面前。
    空气骤然静谧,僵冷得不似人间。
    那谦卑恭顺的模样落在眼里,反而愈发叫嘉钰厌弃,就拂袖转身,沉声道了句:“替我更衣。去前头见曹阁老。”不想再看她。
    萧蘅芜垂首跟过去,仔细替他换了衣袍,戴好金冠。
    “我知道……”
    替他系冠缨时,她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殿下是为了救我的命,才把我留在身边的。殿下是好人。我实在不敢有别的心思,更是绝无二意。我只是……替殿下觉着委屈——”
    她的嗓音里带着轻颤,听来低婉又哀怨。
    嘉钰静静盯住她光华明灭的眼睛,闻见一股隐隐浸润的淡香。
    着实是他喜欢的香气。
    嘉钰不禁在心中冷笑。
    这样的女子,他还在母亲宫中时就不知见过多少,比她厉害得多的,亦不知有多少,又都讨着什么好了?
    “你真的觉得,我是个好人?”
    他伸手再一次捏住她的下巴,却是温柔了许多,将她的脸托起来。
    萧蘅芜不由瑟缩半步,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但她仍执着地点了点头,愈发死死咬着嘴唇。
    那模样何其像一只倔强的兔子。
    可纵然是一只兔子,奋力蹬出的后腿,也是能叫人疼的。
    嘉钰静看她半晌,用拇指的指腹用力抹去她唇上鲜艳的口脂,俯身凑在她耳畔轻声开口:
    “原来你待我这么好。那你肯不肯再帮我做一件事?”
    第98章 三十、杀人(7)
    陆澜是个脾气古怪的人。
    说“古怪”也不是别的,而是这人上一刻可以对大人们卑躬谄媚唾面自干,下一刻也可以翻脸不认如有傲骨一般说一句“不相与谋”,实在很难以琢磨他究竟什么时候愿意配合一二又什么时候就会咬死不松口。
    这个人,言行皆没什么底线,心中却仍有在乎。尤其,如今的陆澜更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利字当头的天下第一富商了。
    甄贤其实没有什么把握能说动陆澜同意殿下的计议。
    他甚至在心底觉得,陆澜一定不会答应。
    陆老板想要的是靖绥倭寇以后通畅无阻的海上商路,这是他摆脱困境东山再起的机会,而他对靖王殿下的所谓“信任”之心,也不会比对阉党更多一些。
    以甄贤的判断,张二等龙虎寨中人,甚至顾三娘,或许多少还会有一些雪洗沉冤平反招安的念头,唯独陆澜绝不会有。
    聪明人绝不能容自己掉进同一个坑里两次,打从一开始,陆老板就没想过要再和朝廷“媾和”一回。这个“朝廷”,自然也包括靖王殿下,甚至还包括他甄贤。
    是以,当陆澜不假思索一口回绝了靖王殿下驻守新卫所的提议,也不愿再继续参与接下来的战事,而是要求即刻带着顾三娘离开时,甄贤心里其实并没有遭受太大的打击。
    但他却看见满脸震惊的顾三娘忽然从外间闯上眼前。
    直到这一刻,一点震惊才终于在心底蔓延开来。
    更多的,还是心冷。
    此时的三娘原本应该和玉青他们在一起。他甚至在信里没有特意提起任何与三娘相关之事,就是怕陆澜抢先把事情捅给顾三娘知道引起乱变。可陆澜却还是这样做了,瞒着他特意把顾三娘叫了回来。
    陆老板果然是个聪明人,却是要强行将事情摊开了,全然不顾后果。
    甄贤觉得失望至极。
    事关一条人命,迟早是非让三娘本人知道不可的,但如何让她知道可能导致的结果却天差地远。
    陆澜当然可以丝毫也不在乎接下来的事件走向会对靖王殿下乃至整个东南的战局造成怎样的影响。
    但他不行。
    他必须先为大局想,为殿下想。
    可他……也没有什么立场责怪陆澜。
    当初选择要用龙虎寨且主动找上门的是他们自己,有今日之难,是可以预料的,真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冒险激进。
    他与陆光风之间,或可算互有相惜,却实非同道,终还是一句“不相为谋”。
    甄贤不由蹙眉长叹一声。
    “这件事也不是殿下的本意,殿下呈上御前的折子是我写的,该说能说的都已尽言。若不是有殿下的进言,三娘父亲的案子只怕根本连内阁都到不了。殿下的言行,明眼人自然看得见,如今为了能保住三娘,殿下已在尽力而为了,你又何必定要把事情往乱了搅和——”
    陆澜的神情无辜至极,“我什么都没有和三娘说,只是叫她回来见一面罢了。她在外头听见的,都是方才你们自己说的。”
    这话说得倒似他们蓄意想要欺瞒一个小姑娘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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