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先踏着剑光,在云端盘旋。看着日渐凋零的灵霞山,他暗暗摇了摇头。片刻之后,他落在紫霞峰下的一间洞府门前,稍稍定神,拱手道:“师伯——”

    洞府的门户大开,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常先抬脚走了进去,又不禁默默叹息。

    洞府当间的空地上,坐着一位老者,须银白,满脸的皱纹,神情极为虚弱。他缓缓抬起眼光示意,随即又眼帘低垂。

    老者正是祁散人,却不复往昔,显然已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随时都将湮没在寂静的时光之中。

    “师伯,灵霞山弟子所剩无几……”

    常先话说一半,欲言又止。他每日前来探望,所说的无非都是灵山没落的现状。以致于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或是如何面对。

    祁散人倒是习以为常,出声询问:“妙源,也走了?”

    常先面带哀伤,轻声回道:“嗯,妙源长老,已于上个月,耗尽寿元,坐化于洞府之中……”

    只因当年玉山的那桩变故,神洲的人仙修士尽遭牵连,并被一一废了修为,以此惩戒神洲仙门的忤逆犯上之罪。而人仙修士没有了修为,相继道殒辞世。如今各家的情形,与灵霞山大致相仿。即使妙源长老,也耗尽寿元而坠入轮回。如今活下来的人仙前辈,已是寥寥无几。

    祁散人微微颔,释然道:“我也该走了……”

    常先不知如何作答,默然片刻,又道:“妙严长老闭关,不问世事;妙尹长老借口云游,就此一去不返。灵山无人主持,还请师伯示下……”

    祁散人抬起浑浊的眼光:“莫非……你要我传你门主之位……”

    “弟子不敢!”

    常先低下头来,后退两步:“还请师伯安心静养,弟子明日再来探望!”

    公孙无咎,乃是妙祁师伯的衣钵传人。无形之中,他成为了灵霞山的最后一任门主。从此以后,只怕再也没人争夺门主之位。

    常先心有疑惑,忍不住又问:“师伯,无咎他真的死了……?”

    祁散人的神情中透着萧索,反问道:“他若不死,域外又怎会轻易罢休?”

    常先默然无语,便欲告退。而他尚未退出洞府,又听道:“他初踏仙途,我曾为他算过一卦:泽上无水,困也;万物不生,死也。果不其然……”

    妙祁师伯的占卜之术,颇为灵验。一切早有定数,看来是天命难违啊!

    “不过,我又为他算了一卦!”

    常先的脚下一顿,转过身去。

    只见祁散人伸手拈须,像是陷入沉思,而浑浊眼光却变得清明起来,即使他苍老虚弱的脸上也露出些许红润:“那年的五月初八,辰时,阴雨,有人远行。我起爻,得谦卦……”

    常先忙问:“何解?”

    祁散人的脸上的红润渐渐消退,清明的眼光也趋于晦暗。而他依然端坐身子,轻轻吐出四个字:“天机莫测!”

    常先不便多问,只得慢慢退出洞府。

    而人在洞府的门前,不由回想所看过的占卜典籍。

    犹还记得,下艮上坤,地下有山之象,是为谦卦。寓意功高不自居,名高不自誉,位高不自傲,乃君子有终,无往而不利,为大吉之兆。

    常先想到此处,心头莫名振奋。他仿佛触摸到了天机,转身便要再行请教。还有那篇《天刑符经》,其中必有玄机。恰于此时,一缕清风从洞府中扑面而来。他蓦然一怔,两眼圆睁。少顷,他带着满脸哀容,缓缓伏地跪拜……

    ——本卷完——

    …………………………

    卷后语:

    这一卷结束了。在我拆迁搬家尚未忙清的时候结束了。没有存稿了,今天上午写了这一章,很仓促。便如主角的出现,以及本卷的结束,都很仓促。不过,也大致写出了故事的经过,以及我要表达的意思。

    写死主角,或许又要招骂,不过其中埋下很多伏笔,老读者应该理解的。

    无咎是个怎样的人,很受诟病。他的开始,与结束,反差很大,如何说开篇是喜剧,结尾则是杯具。其中少不了人性成熟转变的过程,以及故事起承转结的过程,这也是我写故事的习惯,却没有太过的感慨,更多的是留下空白,有待读者朋友的任意挥。

    当然,故事还要继续,或许刚刚开始,为了第一卷 与第二卷前后呼应,所以本卷最后一章名为:君子有终!

    还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订阅成绩真的很重要!!!

    第三卷 孤鸿天涯远

    第四百一十九章 何方妖怪

    ………………

    十年的光阴,足以让一株幼苗长成大树。

    同样的十年,也让阿熊,从一个孩童,成长为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阿熊爬上一道山岗,伸手擦了把额头的汗水,转而眺望四方,憨厚的脸上露出笑容。

    又逢五月,山林苍郁,野花飘香,鸟儿鸣啼,恰是景色怡人时节。

    由此往东的几里外,有个山窝,便是阿熊的家,方箕村。

    而所在的大山,名叫玄雀山。其高达千丈,方圆数百里,地产丰富,乃是方箕村的村民,赖以生存的所在。于是玄雀山,也成了阿熊砍柴的地方。每隔三五日,他总要跑上一趟。

    阿熊眺望片刻,跳下山岗,循着小径,奔着大山深处走去。

    途中但见树木的枯枝,细小的,顺手折下来,稍大的,便抽出砍刀对付。这是爹爹所传的法子,他说万物皆有灵性,莫要毁坏生长的树木,只须劈砍枯枝,足够家中生火烧饭之用。

    又翻过两道山岗,阿熊的后背上已多了一捆枯枝劈柴。他继续穿过密林,走到一处悬崖前,随后卸下烧柴,又走到不远处的峭壁前,伸手接着山溪喝了几口,不忘顺势擦了把脸。少顷,他坐在悬崖边的石头上,摸出一个饼子充饥,吹着凉爽的山风,一个人很是惬意。

    悬崖深达百丈,有个名字,飞雀岭。对面则是茫茫群峰,郁郁葱葱的看不到尽头。

    阿熊吃饱喝足了,依然没有离去,而是继续坐在石头上,冲着悬崖默默出神。

    树木长大了,枝繁叶茂,迎风沐雨,渐渐的多了年轮与岁月的痕迹。人长大了,也难免有了心事。

    而阿熊的心事,倒也简单。

    说起来,还是十年前的一桩旧事。

    那是一个清晨,阿熊跟着爹爹上山砍柴。他玩耍时分,忽见一道彩虹从天而降。于是阿熊惊奇呼唤,而爹爹什么也没有看见,还骂阿熊,说是小孩子癔症。

    怎会是癔症呢,分明亲眼所见。

    那是一道七彩的虹,瞬间扎入飞雀岭的悬崖下没了踪影。很是神奇,令人遐想不已。

    是谁驾虹而来,是仙,是鬼,是妖,还是山精树怪?

    于是阿熊常常来到飞雀岭,等待着彩虹的再次出现。谁料十年过去,悬崖下再也不见异常。而他却始终坚信,他看到过一道彩虹。于是他的梦中也常常七彩闪烁而流星飞坠。

    不知不觉,天过正午。

    阿熊看了眼天色,起身收拾烧柴,而他尚未离去,有“砰、砰”的敲击声从悬崖下方传来,在寂静的大山中显得颇为沉闷而又悠扬。他微微一怔,丢下烧柴,摸了摸腰间的砍刀,然后循声慢慢寻去。

    人在悬崖的边上,勾着头往下打量。

    悬崖下有山林随风,还有山泉“叮咚”,却不见人影,唯有那“砰砰”的敲击声愈清晰。

    阿熊很是愕然,心头一阵大跳。

    妖怪?猛兽?

    他回头四望,面带惧色,而强烈的好奇心,使他不愿就此离去。他迟疑片刻,索性解下腰间的绳索,拴在悬崖边的老松上,然后将绳索抛下去,这便要爬下悬崖一探究竟。

    恰于此时,“砰、砰”声忽而没了。而不过瞬间,又是“砰”的一声裂响。随之碎石飞溅,闹出好大的动静。

    阿熊抓着绳索,一时不知所措。而他手中的绳索猛然一紧,急忙撒手往后跳开。

    与之同时,悬崖下方冒出一个披头撒的脑袋,似乎是个男子,伸手分开崖边的野草与藤蔓,然后顺着绳索爬了上来。

    阿熊又是连连后退,脚下踉跄,“扑通”坐在地上,已是吓得语不成声:“何方妖怪……”

    从悬崖下冒出来的男子,赤身**而一丝不挂。他爬上悬崖,抓着野草挡住私*处,又怔怔看着阿熊,疑惑道:“你的口音,不似神洲人氏……”

    那人虽然行迹古怪,却颇为年轻,二十岁的光景,四肢白皙、颀长。只见他带着古怪的口音询问之际,甩动着披肩的乱,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倒也不像个恶人。

    而他若非妖怪,又怎会光着身子躲在此处?

    阿熊稍稍定神,慢慢从地上爬起,悄悄抓着腰间的砍刀,神魂不定道:“我是方箕村的阿熊,十六岁了。你是谁,为何躲在此处,又来自何方?”

    光身的男子打量着阿熊,嘴角泛起一抹笑容。

    阿熊,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其四肢粗壮,面色黝黑,布衣短衫,头顶乱,脚踩草鞋,腰间还挂着一把砍刀,一看就是个山里穷人家的孩子,却又神态憨厚而话语耿直。

    “我……无咎。”

    面对一个山里少年,男子无意隐瞒。他迟疑着说出自己的名讳,转而坐在悬崖边,似乎有些茫然,自言自语道:“方箕村又是什么地方……”

    “若是我没听错,你是无咎大哥?你的口音也古怪,不像是方箕村人氏。而方箕村,几十户人家哩……”

    阿熊见无咎虽然赤身露体,却眉清目秀而神态温和,他渐渐胆子大了,慢慢凑到近前:“你是不是遇到妖怪,这才躲在此处?且吃块饼子充饥,回头我再给你找身遮体的衣衫,再回家不迟,你娘铁定担心死了……”

    他从怀中摸出半块饼子递过去,很是真情实意。

    无咎接过饼子,呲牙笑道:“阿熊所言不差,我正是遇到妖怪。”他看着手中又黑又硬的饼子,淡淡又道:“我没有爹娘,我是一个无家之人……”

    “哎呀,大哥真是可怜!”

    阿熊满脸的同情,又不知如何安慰,忙道:“大哥若不嫌弃,以后住在我家。我这便回去给我爹我娘说声,且稍后片刻……”话没说完,他收起崖边的绳索,又将烧柴背在背上,丢下憨憨的一笑,转而奔着山下跑去。

    无咎看着阿熊离去的背影,默默咬了一口饼子。又咸又涩,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曾经的一切,仿佛很遥远,却又仿佛如昨,诸般情景历历在目。

    在玉山脚下,在雷劫之中,惨遭重创的自己,与神洲使叔亨生死相拼。对手太过于强大,根本难以战胜。眼看着就要葬身于雷劫之中,被迫以最后的精血命魂,召出七把神剑,然后彼此同归于尽。

    恍惚之中,有七道流星,穿过结界,飞归天外。之后又坠入山林之中,为彩虹所久久环绕。不知不觉,七道盘旋的剑光,凝练出四肢百骸、经脉血肉,再又凝练出整个人形。当彩虹消失,自己终于睁开双眼,却现置身于一个山洞之中,便设法打破岩壁,恰好遇见绳索抛下,于是来到这山崖之上。

    过去了多久?不知道。

    眼下没有修为,没有神识,夔骨指环也没了踪影,自己又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凡人。过去的种种,恍如隔世。

    记得当时,着实疯狂。而那个豪气干云的人物,不像自己,反倒似苍起重生,显得有些悲壮。或许无形中受到九星神剑的激,最终天崩地裂而不死不归。

    而自己不仅活了下来,还借着九星神剑再造**。莫非因缘巧合,渡过了天劫?却为何没了修为,成为凡人一个人?

    记得神洲结界已破,叔亨被杀,是否殃及神洲仙门,眼下的情形又如何?祁散人与太虚,近况怎样?

    无咎坐在石头上,抱着双膝,像是不耐山风的清凉,独自缩成一团而神色落寞。

    为今之计,当设法恢复修为。之后,返回神洲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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