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冯田,着实太坏。还有象垓、乐正,瑞祥、夫道子……

    无咎的心绪纷乱,转而凝神内视。

    识海深处,一层淡淡的阴霾若隐若无。那是精血魂誓的印记,依然无从消除。而远离冯田,不受法诀驱使,精血魂誓便无异状,也不会妨碍修炼行功。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眼下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在海上漂泊的日子当真辛苦。

    本想返回神洲,谁料迷失了路途,却不甘放弃,便于某年某日,继续动身一路西行。又是恶浪不断,又是疾风骤雨。不知不觉间,修为法力消耗无几,只得划着独木舟,在茫茫的海天之间飘荡。恰逢电闪雷鸣,一头撞入渔网。随后来到夏花岛上,尚自不明所以,却被一个小丫头收留……

    天色拂晓,晨霭淡淡。

    树林、石屋、棚子、草地,依然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

    便于此时,木门“吱呀”打开,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犹自青色布裙,挽着袖子,光着双脚,后腰插着把鱼刀,很是清秀俏丽而又不*明的模样。

    她稍稍站定,抿唇一笑,旋即脚不沾地纵身往前,转瞬已飘然落在几丈之外。

    草棚的树枝上,挂着一件破旧的长衫在随风摇摆。棚下则是躺着一位年轻的男子,头枕双臂,两眼微阖,似乎睡梦香甜。

    女子走过去,抬脚便踢:“无咎,醒醒——”

    一脚踢在梦中人的腿上,并未用力,她却一惊一乍,旋即后退两步而作势欲走。察觉没有动静,这才悄悄回眸。

    谁料无咎已然醒来,却照旧躺着,只将眼光斜睨,并微微皱眉:“月儿,你何必光脚呢,女孩子家,多不雅观啊……”

    “我自幼喜欢光脚,关你何事,哼!”

    凝月儿突然胆气一壮,返身逼近,蹙着鼻尖哼了声,转而又走到锅灶前坐下,竟忙碌起来。而她的小嘴,依然不闲着——

    “我虽为打渔人家出身,却也修得羽士六层境界,堪称仙道高手呢,绝非你一个胆小怯懦之辈能够相比。而光脚又怎样,我有灵力护体呢……”

    “哎呀,月儿竟是羽士六层的高手!”

    无咎支起身子,背靠柴堆。

    他静坐一夜,并未睡着,而是在天明之前,稍稍假寐片刻。此时人在棚下,举目远眺。正当朝霞璀璨,海面上另有一方壮观景色。

    “却不知令师又是哪位高人,能否有缘拜见?”

    “我没有师父,只因误吞妖丹而脱胎换骨,便买来功法自行修炼,从此踏上仙道……”

    凝月儿将铸铁的锅灶洗刷干净,加入清水,又从屋内取出两块腌肉扔进锅里,然后默念口诀,屈指弹出火光,瞬间点燃劈柴,竟是烹煮起来。

    “哦,你借妖丹伐毛洗髓,却没有师父,自修入道……你从何处买来的功法,方才的法决不俗……”

    “你呀孤陋寡闻,那是引火诀哦。至于功法,有何稀罕。只要持有宝物、或灵石,便可在岛上的铺子里换取。不如我传你几招法术,价钱便宜……”

    “嘿,免了!”

    “只怕你境界低微,修不得精深法术。”

    “我境界不低……”

    “大言不惭,我看你只有羽士二层的修为……”

    “我是筑基高手……”

    “你若是筑基高手,我便是乐岛主的亲传弟子……”

    “乐岛主又很厉害吗……”

    “你被乐岛主生擒活捉,你以为呢……”

    “月儿,你家中缘何只有你一人?”

    “我爹娘没了!”

    “哦……”

    “来尝尝这蛟肉,堪比灵石……”

    “一块腌肉而已,怎比灵石……”

    “休要啰嗦,用罢早饭,我带你去坊间长长见识!”

    草棚下,两人面对而坐。

    一个捧着陶盆,吃得香甜;一个则是看着盆中的肉块,脸色发苦。

    凝月儿烹煮了一锅蛟肉,据她所说,她没有灵石用来修炼,便以各种灵兽的血肉来补养身子。怎奈她爹娘早亡,人单势弱,每次出海,收获寥寥,只得将分得的肉块腌制起来慢慢享用。今日家中难得添丁进口,且大吃大喝一顿而略表庆祝。

    不过,她眼中的美食,有人难以下咽。

    “哎,你缘何不吃也不喝?”

    转瞬之间,凝月儿的陶盆已然见底,竟连汤带肉,点滴不剩。她放下陶盆,伸手擦拭嘴角,甩着披肩秀发,白皙的小脸上透着惬意的神色。而不消片刻,她又两眼一瞪:“你敢糟蹋我的蛟肉,我饶不了你——”

    无咎虽然历经苦难,却已多年不沾烟火之食。如今面对一盆又咸又涩的肉汤,他只想跳起来远远躲开,却怕拂了凝月儿的好意,故而一直苦苦忍耐。谁料反而惹恼了那个小丫头,着实让他始料不及。

    “月儿息怒!”

    无咎慌忙端起肉汤佯作品尝,旋即又放下陶盆而手捂肚子:“哎呦,昨夜风寒,致使今晨肚腹不适,容我方便一二……”似乎已忍耐不住,话音未落,他人已窜出棚子,颇显急切狼狈。

    “哎……且远去百丈,莫要臭了我家地界!”

    凝月儿倒是相信了某人的借口,不忘叮嘱一声,却又神色狐疑,自言自语:“咦,五月正当风和日丽,他一个修仙之人也畏风寒,莫非修为太弱,嗯,不好糟蹋蛟肉……”

    她不假思索伸出双手,稳稳端起肉汤。

    百余丈外的山坡上,无咎停下脚步。他浑身轻松,咧嘴一笑,而回首之际,又不禁微微错愕。

    只见那个俏丽小巧的凝月儿,蹦蹦跳跳出了草棚。而另外一盆肉汤,已被她风卷残云般吃喝干净。此时她容光焕发,扬声呼唤:“无咎,你吃我的、住我的,从今往后便该乖乖听话,我会好好待你……”

    …………

    第六百八十五章 随缘待变

    据说,每当夏日,岛上便盛开一种野花。其红艳似火,不畏风雨,灿烂怒放,美色天成。人们喜爱之余,称之为夏花。

    此外,方圆百里的海岛之上,不仅有高山峡谷,深潭湖泊,涧溪纵横,且四季花草繁盛,常年风光秀美,堪称一处适宜居住,或闭关隐修的所在。

    于是乎,便有修仙者慕名来到夏花岛,或就地隐居,或传授门徒。原有的村落,相继依附于修仙者的门下而以求庇护。曾经偏僻的海岛,渐趋喧闹繁华。而为了海岛的祥和久远,修仙高手们自行担当起守护的职责。如今的乐岛主,便是岛上首屈一指的高手。

    如上,便是夏花岛的由来。

    不过,从凝月儿的口中得知,夏花岛,仅是飞卢海域中的一座海岛。而飞卢海,素有千岛海域之称。

    旭日初升,朝霞璀璨。

    山野小径上,走来一女一男。

    女的十四、五岁,青衣布裙,光着双脚,走起路来蹦蹦跳跳,一蓬黑发的长发在身后来回摇晃,俨然一个活泼自在的小丫头。而她又时不时伸手抚摸着腰间的鱼刀,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与年纪不符的小心谨慎。

    据她炫耀,那把小刀锋利异常,常被用来猎取海中的大鱼或怪兽,故而又名鱼刀,乃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男的二十出头,青色长衫,步履轻松,同样的悠闲随意。

    若是从年岁、服饰看来,这很像是兄妹俩。

    而一个土生土长的夏花岛人氏,名叫凝月儿,一个闯荡天涯的独行客,名叫无咎。彼此之间并无交集,如今却阴差阳错成了一家人。只不过凝月儿以主人自居,无咎则是被她收留的门徒。管吃管住呢,是不是很便宜?

    “下月出海,再不能空手而回,哼哼……”

    凝月儿真的以为收了一个胆小怯懦、修为低下、且无处可依的外乡人,得意之余,不忘细心教导。或夏花岛的规矩,或出海的事宜。但凡所知,倒也言无不尽。恰逢路边的野花正艳,她又情不自禁跳了过去。

    无咎始终不言不语,只管随后而行。

    从凝月儿的口中得知,日前出海,她空手而回。为此,她郁闷不已,立志准备一番,期待再次出海的时候能够满载而归。她要换取灵石丹药,她要修炼提升修为。

    小丫头没爹没娘,倒也可怜。虽说机缘巧合踏上仙途,却修炼艰难。

    “哎,好看吗?”

    小巧的身影,去而复返。而她的头顶却多了一圈编织的野花,再衬映着白皙的面庞,乌黑的眸子,飘摇的长发,颇为清丽动人的模样。

    无咎慢慢停下脚步,并未理会凝月儿,而是两眼眯缝,神色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欣喜。

    一阵晨风迎面拂来,淡淡的灵气若有若无。没错,就是灵气。昨晚海边,便有察觉。而今日已然断定,夏花岛是个有灵气的地方。

    久违的灵气啊!

    看来投靠一个小丫头,也是缘分所在。借此吸纳灵气,提升境界,恢复修为……

    “无咎,我问你话呢?”

    凝月儿头顶野花,左右摇摆,神色期待,却迟迟没有响应。她顿时急了,顿足叱问。

    “嗯,好看……”

    无咎敷衍一句,兀自想着心事。

    “哼,你只有二层的修为,想必见识也是一般。”

    凝月儿大失所望,撅着嘴巴转身往前。她头顶的野花、活泼的身姿,清脆的话语声,与山野景色相映成趣。

    无咎回过神来,微微一笑。

    他在海上漂泊至今,法力早已消耗殆尽。所展现的羽士二层的修为,也纯属无奈。而一旦吸纳灵气,安心静修几日,他的修为便将慢慢恢复。倘若再有足够的五色石用来修炼,回归之前的筑基九层、或突破至人仙境界,亦并非难事。怎奈初到异地,眼下只能随缘待变。

    “下月,又是几月?”

    “修为差,记性也差,下月便是六月,辛丑六月啊……”

    凝月儿虽然恼怒,而小女儿家的心性说变就变,回头一瞥,禁不住又叹气埋怨:“无咎啊,你好歹是个男儿身,修为差,倒也不怕,却不敢胆小怯懦,否则怎能抢得过人家……”

    无咎停了下来,竟愣怔自语:“辛丑六月……丙申五月……”

    他在海上东飘西荡了许久,却弄不清具体的年月。而离开金吒峰的那年尚为丙申的五月,如今却是辛丑六月,掰指算来,竟然过去了五年之久。而离开神洲,已十二年……

    无咎愕然片刻,忽而好奇道:“咦,与谁争抢、又抢夺何物?”

    凝月儿伸手捂嘴,似乎有些心虚,旋即两眼一眨,转身便走:“嗯,待我将你调教一二,再交代不迟。”

    一个羽士六层的小丫头,竟要调教一个曾经的仙门鬼见愁?

    无咎不及多想,随后跟了过去,却依然心事重重,禁不住再次出声:“那飞卢之海,莫非与卢洲有关?”

    “哼,说你见识短浅,一点不冤枉,飞卢海便属于泸州所辖……”

    凝月儿的话音未落,脚下一顿:“哎,好大的人了,缘何这般磨磨蹭蹭呢?”

    无咎果然又停下脚步,只是神情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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