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灵石?”

    “当然要了,一块灵石,陪你说话一天……”

    “哼,想得美!”

    每日的清晨,乃是两位守门弟子交接的时辰。

    而一个要走,一个则是盛情挽留。

    韦合没有得到灵石,头也不回溜进院子。

    无咎则是在门前盘膝坐下,悠然看着朝霞,看着山谷,然后闭上双眼,支手托腮,仿佛在默默听风。少顷,他藏于袖中的手上多了一枚玉简,悄悄浸入心神。

    谁喜欢没事找事呢,为了忙里偷闲,也不容易……

    当郁郁葱葱的山谷,渐渐变得五彩斑斓,那漫过山谷的风,也在不知不觉中多了几分寒意。

    如此这般,日复一日。

    转眼之间,又一个清晨来临。

    院门打开,韦合走了出来。他伸着懒腰,吐着浊气,红润的脸上带着笑容,自言自语道:“已是十月上旬,也该返回冠山岛了,无师弟……”

    回首一瞥,他猛然瞪大双眼。

    门旁坐着一人,正是他口中的无师弟,听到召唤,旋即从入定中醒来,然后缓缓站起身来。而每日交接的情景,再也寻常不过。谁料今日不同,那站起来的,竟是一道虚幻的人影,五官神情,分明就是无师弟,整个人却极为飘忽,如同白日鬼魅一般而煞是诡异。尤为甚者,真正的无师弟,依然坐在地上……

    “哎呦……”

    韦合只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惊叫一声。

    与此刹那,那道虚幻的人影突然消散一空,而真正的无师弟站了起来,嘴角含笑的模样一如往常。“何事惊慌?”

    “咦……”

    面对询问,韦合没有理会,而是揉了揉双眼左右张望,又伸头看向地上的蒲团,转而冲着面前的无师弟上下打量,惊咦道:“方才……”

    “方才的韦管事,仿如犯了癔症,莫非春梦未醒,睡眼昏花?”

    “哦,幻觉……”

    无咎丢下一脸疑惑的韦合,抬脚进了院子,并顺手关上院门,嘴角微微一笑。

    已是十月的上旬,也就是说,看了两个半月的院门,虽然无暇恢复修为,却始终在暗暗琢磨鬼族的《玄鬼经》。如今对于分身之术,依然懵懂,而对于分神之术,总算是略有体悟。

    所谓的分神,并非简单的一心二用,或分散神识,而是分割元神,化成一具人形,看似形同影子一般的存在,却能施展出相应的修为神通。倘若赋其命魂、精血,并加以祭炼,便能修成分身,替代本尊的生死,已达到不灭不绝的超然境界。

    不过,《玄鬼经》的经文中有说明,非鬼族者,或失去肉身的鬼修,均难以修炼此术。

    而如今借鉴阴木符的炼制之法,万灵谷的凝魂炼魄之术,并以神识替代元神,竟也修出一具神识的幻影。虽与真正的分神大相径庭,却又暗合《玄鬼经》与阴木符的精髓要旨。一旦此法娴熟,融会贯通,独辟蹊径,来日或能修出分身也未可知。

    总而言之,凡事用心,多多少少,总会有所收获……

    无咎回想着两个多月来的感悟,信步穿过庭院。

    本该清静的院子里,冒出三三两两的人影,均为筑基弟子,各自整理着装,好像是等待出门的样子。

    无咎没有在意,继续走向小屋。

    他每日里不是看守院门,便是躲在小屋里参悟功法,与韦家弟子没有交集。当然,其中的两人除外。

    “无先生——”

    “嗯,不客气!”

    有人呼唤,无咎点头答应,他在小屋门前停下脚步,随声还了一个笑脸。

    十位筑基弟子,均为五层以上的高手,此时站在门廊下,冲着这边打量,却都是一脸的冷漠,显然对于他看守院门的霸道行径早已深恶痛绝。而一位壮汉走出门廊,随后还跟着一位秀丽的女子。

    “昨日,山庄前来禀报,今日两家聚会,各派五名弟子参与道法的比试切磋……”

    “哦,那位钟奇子前辈出关了?怪不得,韦管事也未转告,本人刚刚听说呢……”

    无咎看着走进的韦山子与韦秋兰,笑着又道:“却不知师兄、师姐有何指教?”

    他并不介意称呼,以他如今的修为,喊出“师兄师姐”,竟然毫不违和。

    “我有言在先,与你较量一场!”

    韦山子走到两丈之外,傲然站定,抱起臂膀,微微抬起下巴。他身旁的韦秋兰则是扭着腰肢,助威般地哼了一声。

    无咎的两眼一眨,诧异不解:“这位师兄,你是山庄弟子?”

    “胡说……”

    “既非山庄弟子,恰逢两家比试,你却要与我较量,如此龌蹉的行径,与吃里扒外何异,简直就是欺师灭祖啊!”

    “你……”

    不管韦山子的修为如何,论起唇枪舌剑,他远非无咎的对手,正当他张口结舌,他的师妹及时出声——

    “哼,师兄的言下之意,师祖命你参与比试,不妨以对阵山庄弟子的输赢,来较量彼此的强弱高低。你若不敢争胜,返回冠山岛后,乖乖当你的守陵弟子!”

    “哦……”

    无咎恍然大悟,却摇了摇头:“活着便好,又何必争强好胜呢!”

    韦山子只当他心生怯意,再次挺起胸膛。在场的弟子们也纷纷投以鄙夷的眼光,并各自面露讥笑。

    便于此时,门廊下又多了几道人影,有韦春花、韦天、韦柏,还有另外三位人仙修为的韦家长辈。最后现身的老者,则是韦玄子。

    众人不敢怠慢,躬身行礼。

    韦玄子走出屋子,挥袖一甩,身后的屋门无声关闭。他缓缓站定,抬眼看着天色,手拈长须,淡淡道:“春花、韦天、韦彭、韦溪、韦苏,随老夫前往山庄拜会钟奇子。韦柏,带着弟子前去无极谷,参与两家的道法切磋。输赢倒在其次,莫要伤了和气!”言罢,他大袖飘飘穿过庭院。他所点名的几位高手随后而行,相继走出院子。

    而韦柏恭送几步,转身走到庭院当间,意气风发道:“韦山子、韦许、韦秋兰、韦尤子、无先生,以及诸位弟子,随我前往无极谷,此番比试,务必要大获全胜!”

    他所言所语,与韦玄子的叮嘱,截然相反,至于是他自作主张,还是韦玄子另有授意,一时无从知晓。

    众人在韦柏的带领下,纷纷往外走去。

    无咎站在原地,没有挪步,抬手挠着下巴,神色中若有所思。

    正想着歇息呢,谁料韦玄子与钟奇子突然要碰面了。而在此处等候了三个月,为的就是今日,却依然进不了无极山庄。而进不了山庄,则找不到传送阵,便也休想穿越天卢海,而最终抵达卢洲。再者说了,钟奇子出关,两家相会,堪称一桩大喜事,却怎么觉着有些古怪呢……

    便于此时,有人招手:“无师弟,祝你凯旋归来——”

    无咎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抬脚走了过去。

    “韦管事,所言何意?”

    “唉,韦柏师叔交代,留我看家!”

    韦合陪着到了院外,却停下脚步,沮丧道:“而无师弟日渐得到重用,倘若此番比试获胜,前途不可限量,来日与我相比,只怕也是不遑多让啊!”

    他竟然拱了拱手,话语中透着妒意。

    无咎并未嘲笑韦合的大言不惭,而是投去深深一瞥,旋即笑笑走下台阶,奔着众人追去。

    韦玄子等几位前辈,已不见了踪影。韦柏所带领的弟子们,则是循着山脚西行。不过十余里,绕到山后,果然有个山谷,虽然地方不大,倒也沟壑吞吐而气象非凡。

    客居无极岛,不便随意走动,没想到一山之隔,还有如此一方所在。韦家的弟子们抬头四望,满眼的好奇。

    不消片刻,深入山谷。

    却见山谷中,早已等候了一群人……

    第八百零二章 把酒言欢

    ……………………

    三个月后,韦玄子再次来到无极山庄。

    山庄的门前,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还有四位筑基弟子分站两列躬身施礼,场面甚是隆重。且大门洞开,另有两位老者站在门旁举手相迎。

    “危丁、卜元子,奉家师之命,恭迎前辈与韦家的诸位道友!”

    两位老者,竟是钟奇子两位极少露面的徒弟,如今双双代替师父出门相迎,倒也不无敬意。

    韦玄子微微颔首,略有欣慰,回头看向左右,缓步踏上台阶。

    为了赴约,远道而来,而以他身份之尊,竟被扔在破院子里苦等了三月。而他始终没有发作,也看不出有何怨气,至于他真实的想法,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韦春花昂首挺胸,与韦天等人紧随其后。

    “不知老友贵体如何?”

    韦玄子走到门前,脚下一顿,然后手拈长须,出声略表关切。

    危丁与卜元子依旧是恭恭敬敬,相继应答——

    “家师渡劫不成,伤势惨重,至今并未痊愈,却怕失礼,只得仓促出关。奈何他老人家不能亲自迎客,也不能观看两家弟子的道法切磋,故而邀请前辈登门叙话,还望前辈莫要怪罪才是啊!”

    “家师正在后院的无极阁等候诸位的大驾光临,请——”

    钟奇子的两位弟子虽然也是老者的模样,却谦和有礼,应答详细,显得诚意十足。

    “哦,怎么会呢,无非惦念老友罢了……”

    韦玄子敷衍之际,神色一凝:“两位师侄的修为……”

    百多年前,他曾见过钟奇子的这两位徒弟,当时不过是人仙的修为,此番再次碰面,他并未放在心上。谁料无意间稍加留意,让他微微一怔。

    危丁,与卜元子,同为老者的模样,一个高大,一个瘦矮,各自其貌不扬,却神色内敛,隐隐散发出地仙一层与地仙二层的威势。

    没有看错。

    钟奇子的两个徒弟,竟然已是地仙的高手?

    而二人依然谦逊有礼——

    “晚辈闭关百年,略有小成罢了……”

    “机缘侥幸而已,还请前辈多多指点……”

    “哦,不敢当……”

    韦玄子默然片刻,稍显尴尬,不再多说,抬脚踏入院门。随后的韦春花,以及韦天等人,皆神情错愕,已不复之前的趾高气扬,各自举手还礼。

    须臾,穿过庭院,古木掩映中,又是一道院门。

    此处,便是钟奇子居住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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