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其脚步摇晃,一袭青衫洒脱随风。或是寓意云霄之外,原界的修士多半喜欢青色。他的这身长衫,也是如此,却来自卫家,算是家族弟子的服饰。尤其是袖口上的水纹标记,很是精美。再加上他相貌清秀,头顶玉冠,个头挺拔,更添几分出尘的气度。

    恰是拂晓时分,晨曦初现。淡淡的雾霭中,竹林微微摇曳。

    无咎吹着晨风,踱步缓慢。他似乎颇为贪恋这短暂的清净,与难得的片刻悠闲。

    “公孙老弟……”

    “公孙道友……”

    “先生……”

    晨色朦胧的庭院中,早已站满了人。其中不仅有卫令、韦尚,与广山等兄弟们,也有鲁家的鲁仲尼、鲁仲子;毋良子与毋家的四位地仙弟子,以及羌家的一群人影。

    当然,还有另外一人,齐桓,却背着双手、昂着脑袋,好像冲着天空说话,淡淡出声道——

    “人数齐了?”

    “齐兄,四家弟子,共计三十一位,已悉数集结!”

    “四家尽在此处,一个不少……”

    “还请齐家主吩咐……”

    “还请齐道友关照……”

    回话的是羌夷,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卫令与鲁仲尼、毋良子,则是随声附和。事已至此,谁也不愿得罪齐桓。彼此和睦相处,有益无害。何况对方的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丰家呢。

    “嗯!”

    齐桓依旧是昂着头,神态矜持,鼻子里回应一声,淡漠道:“既然丰前辈命我管辖诸位,有话不得不说。此去千荒泽,凶险莫测。各家务必听从调遣,如若不然,逃走了贼人,只怕没谁担当得起!”言罢,不待回应,他径自转身往外走去,又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启程!”

    “呸,这人怎会如此德行!”

    人群中,韦尚禁不住暗啐一口。

    “嘿,人家是丰前辈的大侄子,就问你怕不怕……”

    无咎笑了笑,跟着调侃了一句。

    “慎言,动身吧!”

    卫令连忙摆了摆手,使个眼色,带头往外走去。韦尚与广山等兄弟们,紧随其后。无咎则是留在原地,并伸手摘取一片竹叶而流连不舍的模样。鲁家、毋家,相继动身。紧接着又是羌家,亦循着小径奔向院外。

    不过,如今的羌家,不再是曾经的八人,而是多了一位女子。

    转瞬之间,羌夷、阜全、姜趼子擦肩而过。随即一位女子,到了他的身后。

    无咎突然转身,欣喜道:“淼儿姑娘,多日不见……”

    而他话刚出口,有人抢先一步挡在面前——

    “公孙,你干什么?”

    虞山,似乎早有防备,一边挺身阻拦,一边出声叱呵。而淼儿则是低头躲闪,匆匆而去。

    “没干什么呀!”

    无咎看着淼儿的背影,无奈道:“多日不见淼儿,甚为挂念,本想摘花相送,奈何只有竹叶一片……”

    “住口!”

    虞山看着某人手中的竹叶,忍无可忍,低声叱道:“淼儿乃是本人道侣,不容轻薄!”

    “嗯嗯,她迟迟未归,去了何处……”

    “与你无关!”

    虞山挥袖一甩,转身离开。

    无咎耸耸肩头,跟着往前,随手丢了竹叶,自言自语道:“竹叶四季青,且求一世情,卿卿何所弃,卿卿何独行……”

    竹叶随风飘摇,默默跌落草丛。

    转瞬之间,出了院子。而街道之上,另外等候着一群修士。浅而易见,那是齐家的弟子。双方聚到一处,循着街道往东。不消片刻,关闭的城门“嘎吱吱”开启。就此抵达城外,四头大鸟腾空而起。

    此番提前赶往千荒泽的共有五家弟子,四十六人,分别驾乘着飞行法器。齐家、羌家、卫家,各自成行;而鲁家与毋家,则同乘一头大鸟。恰逢一轮旭日东升,璀璨的霞光照耀万里……

    日升日落,暮色降临。

    斗转星移,长夜过去。

    四头大鸟,依然高高的飞在云端之上。

    青鹏,乃是卫家的飞行法器,由卫令本人驱使。而他打出一道法诀之后,忍不住转过身来。

    “老弟,再有两个时辰,便可抵达千荒泽,你倒是说句话啊……”

    他的老弟,就坐在他的面前,而自从启程之后,便闭着双眼一声不吭。倒是韦尚与广山等十二位汉子,各自抱着个空酒坛子不撒手,犹在说着闲话,回味着仟岁老酒的不同。

    “吴昊下落不明,淼儿又举止异常。我怕……”

    “卫兄……”

    卫令的话音未落,无咎睁开双眼。他正要接着说话,却吵嚷声四起——

    “先生,再来一坛仟岁酒……”

    “这酒不差啊,尚可饮得……”

    “尚未品出滋味……”

    “嗯嗯……”

    “没了,闭嘴!”

    卫令瞠目无语。

    公孙家的子弟,如此率性不羁。而公孙先生的回绝,也同样的随意。

    “卫兄,你怕什么?”

    无咎看向卫令。

    “哦,事出反常,必有妖异。我担心吴昊兄弟的安危……”

    卫令面带忧色。

    “你是说淼儿害了吴昊?”

    “吴昊对那女子,情深意长,数十年初心不改啊,又怎会放她独自返回。而那女子,或已情断义绝,为了摆脱纠缠,即便是孤注一掷也未可知。尤其我从你口中得知,吴昊的修为大跌。他毫无防备之下,只怕是暗箭难防啊!”

    卫令乃是过来人,深谙男女之情。故而,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不会吧……”

    无咎虽也有所猜疑,却依然心存侥幸。那个淼儿,固然水性杨花,尚不至于心肠歹毒,而加害待她真诚的吴昊。试问,怎么下得去手呢?

    “唉!”

    卫令摇头叹息一声,道:“人心叵测啊,纵使女子,她也是人,老弟莫要为她美貌迷惑!”

    “我……”

    无咎尴尬咧嘴,又无从辩解。

    论起美貌,他的灵儿才是人间仙子,天地间精灵。那个淼儿,差远了。

    “而依照常理,淼儿失踪之后,再次参与此行,必然要禀明实情。如今不管是羌夷,还是虞山,皆佯作无事,更加表明了已获悉真相。之所以竭力隐瞒,或对我不利……”

    自从见到淼儿现身,卫令便心绪不定。若被羌夷知晓他卫家私藏了吴昊,并再次拐走了羌家弟子,两家的仇恨再难消解,后果真的不堪想象。而羌家却隐忍不发,更加让他焦虑。何况还有一个齐桓,似乎也偏向羌家。此前住在木黎城,倒也不怕意外。如今赶往千荒泽,则吉凶未卜。他所能指望的,唯有他的公孙老弟。

    “依卫兄所言,吴昊已然遭难?”

    “嗯……”

    “哼,卫兄,请你杀了那个女子,替吴昊报仇!”

    “我岂能出手……”

    “总不能让吴昊冤死吧?”

    “哎呀、老弟,报仇一事,来日再说。防备羌家,才是关键……”

    “无妨!”

    “你有对策?”

    “没有……”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忘了年月

    ………………

    黄昏时分,有大鸟从天而降。

    片刻之后,一片山丘上,多了四十多道人影,正是来自木黎城的家族修士。不外乎羌、卫、毋、鲁家的子弟,以齐家的十五人。

    无咎与兄弟们,抬眼张望。

    据悉,此地已临近千荒泽。

    但见远处的暮色之中,水泊成片,雾气笼罩,一时看不到尽头;大大小小的山丘、荒岭,或岛屿,如同一头头怪兽盘踞各处,显得有些诡异且又神秘。

    “嗯,又是荒山野岭,又是水泊沼泽。所谓的千荒泽,倒也名如其实啊!”

    无咎打量着四周的景色,点了点头,似乎又想起什么,出声问道:“卫兄,眼下是何光景?”

    “己未的六月初……”

    卫令站在人群中,拈着胡须,神态凝重,随声敷衍。而他突然有些好奇,或是关切——

    “老弟,缘何有此一问?”

    “我这人记性差,唯恐忘了年月,忘了回家……”

    在卫令的眼里,这位公孙先生虽然境界不俗,而说起话来总是神神叨叨,令人难以捉摸。

    “已多久不曾回家?”

    “数十年了吧……”

    无咎看向远方,话语中多了一丝莫名的沧桑。

    “你外出游历,竟然如此之久?”

    “天涯之短,也不过回首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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