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揉着胸口,呲牙咧嘴道:“挟恩图报,非君子。而你的后背,像块石头……”

    “所言何意,你敢笑话老万?”

    “不,此地并非三家岛……”

    “当然不是!”

    “哦……?”

    “一时片刻,叫我如何找寻三家岛?如今是否摆脱玉虚子,吉凶未卜呢。总不能连累无辜,你说是吧?”

    “老万,你是怕我连累妖族弟子……”

    “是又怎样?”

    “也罢!”

    无咎翻动手掌,拿出了他的魔剑。即使如此轻微的举动,也让他虚弱的神情中多了一丝痛楚之色。

    随着魔剑挥动,一阵冷风突如其来。

    与之瞬间,洞穴当间的空地上多了三道人影。躺着的白衣女子,正是月仙子,却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守在旁边的两人,一个是冰灵儿,神色担忧;一个是鬼赤,犹自抓着月仙子的手腕脉门而默默行功。

    无咎的神色一凝,慌忙扶着洞壁站起。

    冰灵儿诧然失声——

    “无咎……”

    无咎咧开嘴角,露出牵强一笑。

    而冰灵儿抬手一甩,几颗明珠潜入石壁,旋即跳起身来,尚未出声询问,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只见淡淡的珠光下,某人衣衫破碎,脸上、胸前沾满血迹,且身形摇晃而神情虚弱。

    无咎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妨,然后挪动脚步,急切道:“月莲的伤势如何?”

    冰灵儿上前搀扶,却又咬着嘴角而低头不语。

    鬼赤松手作罢,睁开双眼,缓了口气,嘶哑出声——

    “月仙子的本命法宝已毁,又连遭重创,致使经脉寸断,脏腑毁坏殆尽。她能够活下来,实属运气。本人施展固魂之法,帮她固魂强神。至于她能否恢复如初,全凭造化。却要及时闭关疗伤,有人为她护法、助她行功。否则以她的状况,依然凶多吉少啊!”

    “活着便好!”

    无咎连连点头,庆幸不已。

    却听冰灵儿突然说道:“由我陪着姐姐闭关!”

    无咎没作多想,随声道:“倒也耽搁不得,且去开辟静室……”而话音未落,他闪个趔趄。冰灵儿丢下他,转身遁出洞穴。

    鬼赤也站起身来,冲着万圣子示意道:“万兄,你我忙碌至今,甚为劳累。且歇息几日,再去寻找三家岛!”

    “嗯,来日返回此地便是!”

    转眼之间,洞穴内只剩下无咎与躺在地上的月仙子。他慢慢的走到近前坐下,默默注视着那昏死不醒的人儿。

    便是这个性情刚毅,且擅长心机的女人,为了他无咎,献出了她最为珍贵的所有。而之前虽然惊羡于她的绝世容颜,却仅此而已,并无非分之想,也不曾涉及儿女之情。谁料一次又一次的阴差阳错,使得彼此走到了一起。而尚未弄清这突如其来的缘分,便差点与其失之交臂。

    活着便好。

    唯有活着,方有来日。

    如若不然,无咎所欠的不仅是情义,还有一条命……

    光芒闪烁,一道娇小的人影到了身旁。其举止乖巧,话语轻柔——

    “十丈外另有静室,你且去疗伤!”

    “灵儿……”

    冰灵儿抬头一瞥,竟报以宽慰一笑——

    “由我照看,姐姐必然无恙!”

    无咎突然发觉,他亏欠灵儿的更多。而千言万语,难以出口。他拍了拍对方的小手,慢慢站起身来,左右摇晃,却又故作轻松道:“我在此处闭关吧,以免那两个老家伙返回相扰!”

    “嗯!”

    冰灵儿掐动法诀,一团光芒笼罩着她与月仙子。转瞬之间,两人双双失去身影。

    无咎松了口气,抬起手来。

    而他勉强打出几道禁制封住四周,忍不住口鼻喷血,随即两眼一翻,“砰”的栽倒在地。

    唉……

    与玉虚子动手之初,已遭重击。两具分身自爆元神,再次殃及本尊。接着施展撼天神弓,连射二十余箭。即使飞仙修为足够强大,也几近耗尽修为。却又不能倒下,否则后果难料。而途中分开万圣子与鬼赤,又何尝不是有所顾虑。更怕灵儿担心,怎奈施展遁法的力气也没了。拖着重创之躯苦撑多日,着实撑不住了……

    ……

    相隔十丈,另有一间静室。

    冰灵儿盘膝而坐,伸手托腮,撅着小嘴,两眼中泪光闪烁。

    灵儿是个傻女人,被那个小子骗了。

    而非但如此,还要照看他的臭女人。

    无咎,你欺人太甚!

    冰灵儿的心头愤愤难平,猛地伸手抹去泪水。当她看向面前的月仙子,忍不住又冷哼一声。

    哼,便是这个臭女人,勾引了臭小子,并帮着他欺负灵儿,活该她遭此大劫!

    不过,从鬼赤的口中得知,他与万圣子未能潜入昆仑虚,故而躲在远处目睹了一切。

    据说,当时的状况岌岌可危。

    无咎在万千修士的围攻之下,侥幸逃出昆仑虚,谁想又遇到了玉神尊者,他已是必死无疑。即使舍去两具分身,依然在劫难逃。而危急关头,竟是月仙子挺身而出,以死相拼,终于帮着无咎捡条性命。而她也因此得罪了玉虚子,几近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也是个傻女子。

    她为了一个臭男人,竟不惜背叛玉神殿,并舍弃尊贵的身份,与玉神殿的绝世高人为敌。而若非她的拼死相救,那个臭小子又如何生还。灵儿纵然恼恨,只怕追悔莫及。

    唉,照此说来,难道还要谢谢她?

    唉……

    冰灵儿时而蹙眉叹息,神色不忍,时而愤愤难抑,眼圈发红。如此挣扎了许久,也迟疑了许久,她还是抓起月仙子的手腕,自言自语道——

    “无咎欠你的情,与我无关,而你欠我的情,却难以偿还……”

    ……

    嘿,他若是好人,神州仙门的有志之士又算什么?他若是慈悲为怀,又怎么会冲着本人与月仙子痛下杀手?

    唉,这世间哪有什么好人、坏人,以及对错之分。

    玉虚子不过是借助他高人的权威,攫取了仁义道德的旗号,公然欺骗、凌辱天下罢了。而他真实的企图,又是什么?

    哼,遑论如何,都要揭穿他虚伪的嘴脸,还自家一个清白,还给天下一个真相。

    而如今自身难保,又如何找他算账?

    却也无妨。

    倘若宿命既定,便赶在浩劫降临之前,与这天地、与玉虚子,再拼上最后一回。

    因为本先生,不信天命……

    无咎缓了口气,迷离的眼光恢复了清冷淡定。他拂去面前的晶石碎屑,站起身来,随即掐动法诀,抬脚走出了洞穴。

    片刻之后,一间静室呈现眼前。

    三丈方圆的所在,笼罩在朦胧的珠光下。还有两个女人,置身于淡淡的药香之间。却一个躺在地上,昏迷如旧;一个抬头张望,面露欣喜之色。

    “无咎,你出关了?”

    无咎走到近旁,盘膝坐下。

    冰灵儿的神态有些疲倦,显然为操劳所致。

    无咎抓起冰灵儿的小手,欲言又止。而对方也是心绪纷乱,低头不语。而转瞬之间,双方又同时看向躺在地上的月仙子。

    月仙子闭着双眼,昏迷不醒,如同酣睡,却气息微弱。

    “我帮着姐姐调理三月,如今她受创的脏腑,与损坏的经脉,已有好转的迹象。再有一段时日,便可运转玄功、自我疗伤。以她高深的修为根基,必然能够恢复如初!”

    “灵儿,你受累了!”

    “你欠了姐姐的情,自有灵儿偿还!”

    无咎伸手搂着冰灵儿的肩头,对方也顺从的依偎在他的怀中。

    “灵儿,我也不想……怎奈……总之错了,对不住你……”

    “莫说傻话了,灵儿感激姐姐的救命之恩呢!”

    “……”

    两人相拥,一时默然。倘若情有千千结,似乎已纷乱的令人心碎。

    久久之后,还是冰灵儿推开了无咎。

    “你的伤势并未大好,灵儿也要照看姐姐……”

    “嗯,我接着闭关,或三五月,或三五年……”

    无咎留下两个装着丹药与五色石的戒子,起身离去。

    他懂得冰灵儿所遭受的委屈,却不知如何劝说安慰。而面对两个同样以情相寄、以命相托的女子,让他再也轻松不起来。

    转瞬之间,海风扑面。

    无咎站在礁石之上,打量着海岛以及四周的景象。

    所在的海岛,仅有数里方圆。岛上礁石林立,草木不生。就此远望,波涛起伏,海天一色,四方空旷无际。

    而无论远近,均无万圣子与鬼赤的踪影。

    两个老家伙声称找寻三家岛,也就是鬼妖二族,与韦尚等兄弟们藏身之地,如今却迟迟未归。而凭借两人的谨慎小心,料也无妨。

    无咎在礁石上盘膝而坐,抬手拿出一坛酒。当酒水下肚,随即一阵猛咳。尚未恢复的修为,化解酒力不畅。而他浑然不顾,只管举着酒坛子猛灌。当酒坛见底,他又拿出一坛……

    只见荒凉的海岛之上,咆哮的涛声与飞溅的浪花之中,有人独坐礁石,举酒狂饮。而他并非酒瘾所致,亦非借酒浇愁。他只想大醉一场,以便忘却自我而远远离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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