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一提,完整的制造图纸和工艺数据一共两份,一份在二哥手里,另一份则被崔琰放到了乔浈的书房。

    崔琰捋捋丈夫袖口的褶皱,“我是没打算靠着一把手弩吃一辈子。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最尖端的产品都会在国师府里由我亲自研发和监督完成。”在天朝时自己好歹也是个工程师,哪能没预备下防盗保密招数呢。

    除了早就心里有数的乔浈,乔睿精神一震:只好保卫好主母,其他的不在话下嘛。想起在制作所里悔恨得都快要自残的成王……还是赶紧派人送消息去安安他的心吧。

    大宝的心情就复杂多了:他不知道娘亲这辈子恢复了穿越之前的记忆,只觉得母亲如此奇才,上辈子却在后宫里蹉跎一生……他十分自责,自己对娘亲了解得实在太少。

    再看向一脸欣赏的老爹,大宝觉得他应该找个时间和父亲好好聊一聊了。

    该说的说完,崔琰不想打搅几人商量善后事宜,便起身去厨房看她腌制的咸菜去了。国师夫人的咸菜当然有专人看护,崔琰算了算菜坛子的数量,觉得还够亲朋瓜分才放心而去。回到书房,按照历代国师的子孙资料,继续编写“乔家基因变异报告”,顺便交给两个侄子什么才是“科学的研究方法”。

    等到乔浈带着大宝来找崔琰,都已是日落时分,崔琰点心都吃了三轮儿,而两个侄子正在委婉地劝说吃得太多不利于生产。

    知道两个侄子乃是好意,崔琰啃点心的速度慢了不少,当国师父子出场,乔浈一句“咱们开饭吧”就让苦口婆心的安王泪流满面。

    饭后,侄子们告退,崔琰吃着水果溜缝儿,乔浈颇感内疚,“都是我的错。我疏忽了,让你为难了。”

    “我不为难啊。”崔琰放下吃了一半的橘子,“你是在隐晦的提醒我,我吃得太多了吗?”

    毫无疑问,乔浈乃是三任丈夫中最值得信任的一位,就像他老婆从来不会追问暗部的暗语和人员名单一样,他也不会对老婆的冶炼配方和新式手弩生出贪念,哪怕那是座无可估量的金山,哪怕这金山近在咫尺。于是,崔琰边说边画图,直白地交了底,比跟乔睿在场时多了不少干货。

    这时候,乔浈才算是真正的把心放回胸膛里。

    崔琰察言观色,又问了丈夫的打算——她才不信谁还能在暗部重重守卫之下的兵器制作所偷了东西然后全身而退。

    暗部确实弄死了好十数死士,还顺路端了一个联络点儿,但再往后线索就断了,乔浈刚说到这儿,管家前来禀报:太子妃有喜了。

    崔琰闻言一口咬下去,口中橘瓣汁水四溢,还有几滴溅到了乔浈的脸上。

    乔浈也不在意,挥挥手表示知道了,又轻轻击掌,管家与暗卫们听到信号悄无声息地从待命的地方退开大约一箭之地。

    崔琰赶紧摸出帕子给丈夫擦了把脸——他脸上油比橘汁多得多。“我记得上两辈子,太子妃都没孩子吧?”

    “必须不该有啊……”乔浈也略感惊讶,“嫂子怎能容许苏家的女儿给她添上孙子孙女?”说着,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妻子。

    一劳永逸的绝育药必然是虎狼之药,一剂下去还想悄无声息那简直就是做梦。唐皇后给儿媳妇用的乃是宫里比较常见的温和避孕药,并不太伤身,只是常年吃下去再配合若干特殊食材药材,自能达到比较“满意”的效果。

    显然,太子妃吃药的时间有些短……这回算是偶然中奖了。

    “人生总有意外,”崔琰就着丈夫的手轻啜了口茶,“说起这个,他们唐家跟苏家是怎么结仇的?”

    要说知道这具体始末的人还真不多,两只手就差不离数全了。

    当年外族攻入大晋,几大世家平稳了自家地盘,犹有余力的先后出兵勤王。唐家的闺女还是皇后呢,自然比别家更上心,进京支援包围的那支精兵正由崔琰的亲舅舅带领。

    如果说金台人热爱真刀对明枪式的决出胜负,伊夏人就是沉迷于刺杀与下毒不可自拔了。彼时,乔汨刚刚在上任国师的支持下登基,但经过大乱的宫中人手不足,一拨伊夏刺客便奉命刺杀帝后动摇大晋国本,却被暗卫暗卫们发觉,得到消息的崔琰舅舅带了人就把这些刺客包了饺子。不得不说,这群刺客相当尽职,在被捉到的时候纷纷吞毒自尽。崔琰舅舅见状也不怎么意外,直接吩咐把尸首全都火化了事。

    哪知道这群刺客里居然有个“大人物”,此人乃是当时的伊夏王子,后来伊夏汗王的心尖儿真爱。出次任务就弄得尸骨无存,按照伊夏汗王的神逻辑,他要让大晋的皇帝也尝尝永失所爱的滋味。

    皇帝乔汨的真爱乃是他娘徐皇后,这事儿可比唐苏两家如何结怨知道的人还稀少……话说回来,乔汨和他老婆也有真情在,所以伊夏王的报复最终落在唐皇后身上也不是特别冤枉。

    没多久,伊夏汗王就趁乱半威胁半收买控制了一个有些实力的家族,而这家的女儿嫁给了苏家大公子,也就是如今苏家的家主。

    这回轮到崔琰惊讶了,“亏我一直以为勾结伊夏的是苏家家主哇。”

    乔浈解释道:“苏家家主曾经外任数年,你还记得吗?”

    “他就是趁着外任的时候知道他妻族跟伊夏的往来吧?”崔琰拍拍胸口,“我还以为他是半推半就呢,没想到竟是被老婆坑了。”

    “等他明白的时候,冲撞之物都已经送进宫,皇嫂的孩子也没了,他还能怎么样?又过了几年,苏家先后送入南边军中的精英族人都死得不明不白,这仇就糊里糊涂地结下了。”乔浈笑道,“反正苏家也没几年好日子过了,皇兄与皇嫂已有定计,咱们就不掺和了。”

    “没错。”崔琰点了点头,若是心里没底,唐皇后能给儿媳妇预备不利于生产的药物吗?“此时苏氏有喜,皇后娘娘还不恶心坏了?”

    坤宁宫里,皇后娘娘气得心里头都冒火了,表面上依旧沉得住气,与丈夫一起探望了满脸幸福之色的太子妃。

    太子妃苏氏见到唐皇后,心中不安:上回自己傻乎乎地送了鲜果,害得婆婆卧床好些天,面上也带出几分惴惴之色。

    唐皇后见状,微微一笑,半安抚半教导:宫里阴私之事数不胜数,你还怀着身子,以后可更得行事谨慎,多涨点儿心眼儿。

    这番话把太子妃感动得够呛。

    唐皇后又嘱咐儿子好好照顾儿媳妇,才与皇帝相偕一齐回了坤宁宫。

    等到没了外人,皇帝主动替皇后捏起肩膀,顺便说起了实话,“太子年纪不小,不可一直膝下荒凉。孩子生下来,咱们好好教养,就不会不‘懂事’。再说九弟虽然冷淡了些,可绝不是摆设。”

    乔浈的确是个金字招牌:有损于皇族利益的人,他的雷霆手段连皇帝都自愧不如。话说回来,乔浈脾气够臭架子够大,依旧威望极高,原因无他,在大事上他始终公正且无私。

    皇后闻言,神色稍霁,片刻后缓缓地点了点头——说实在的,这两口子在疼爱太子上如出一辙,真心不舍得弄死太子的孩子。

    当晚,皇帝歇在了坤宁宫。

    转天,暗部送来的密报摆上皇帝的案头,皇帝看过额头就是一跳,平复了下心情便把太子叫了过来。

    此时,虽有能征善战的弟弟们威胁,但太子地位依旧稳固,他的脑回路也基本正常。看完暗部密报,知道这里面有伊夏人的手笔,更牵扯了不少世家,而且能在暗部层层防卫下得手,是不是说只要这些世家肯付出绝大代价,父皇与自己不也一样没有保障?

    而且这里面……八成有苏家的人插手!

    太子暴怒,“安敢如此嚣张!”

    皇帝道:“你且看着。”这只是几个世家蠢蠢欲动一下罢了,当年大晋风雨飘摇之际,上代国师带着自己与九弟,和众多贪得无厌的世家或讨价还价或针锋相对或怀柔拉拢,那才叫举步维艰,如今这能算得什么?果然儿子还是太年轻,受不得刺激。乔汨觉得应该让儿子适当吃些苦头了,正巧苏家是块不错的磨刀石。

    父皇的平静迅速安抚住了太子,太子喝完了整整一盏茶,想了足足一刻钟才道:“他们必须吃点苦头。”

    “能心甘情愿最好。”

    正因为崔琰嫁给了乔浈,大多数人也包括皇帝与太子都默认京郊的兵器制作所已经属于老乔家,所以太子觉得妻族苏家肯定不太清白后,才会如此愤怒——这已经不是挖皇家的墙角,而是在撬皇家的承重柱了。

    太子真不愧是被父皇溺爱着长大的,纵然脸上被妻族甩了这么一个打耳光,还能静下心来跟父亲商量对策。

    而太子表现出来的依赖,让皇帝十分受用。

    上书房里父子密议,东宫里苏愈正在跟怀孕的妹妹说着体己话,问过妹妹饮食起居之后便自然而然地兵器制造所遭贼一事。

    兄妹俩正感慨新式手弩堪比鲜嫩多汁的神仙肉,任谁都要啃上一口的时候,太子妃的心腹匆匆上前,耳语几句,苏愈发觉妹妹的脸色腾地变了。

    苏家的眼线不知道皇帝与太子具体说了什么,却能探听得到太子因何被叫到御前。

    要说苏家兄妹的~政~治嗅觉真不是盖的,沉默了片刻,太子妃捂着半边脸哀叹,“咱家那几个拎不清的老货……咱家又要再来一回内外交困吗?”苏家内部绝非一块铁板,觊觎新式手弩的族老也有几位。而当年苏家上位的时候手段也有些出格,如今深恨他们的人也有不少依然健在。

    凭着新式手弩,以及重生而来的国师在后勤方面的鼎力支持,大晋与金台伊夏的战事十分顺利。在正面战场上占不了上峰,就得想办法挑起大晋内乱,这两国在大晋都收买或者直接经营了若干势力,想来未来的几年,世家之间怕又要纷争不止了。

    苏愈揉了揉太阳穴,柔声道:“你要好好保重身子,有你在,咱们家最差也只是一时背运罢了。”

    太子妃深吸口气,认真道:“我明白。家里却要靠父亲和大哥了。”

    苏愈拉住妹妹的手,“放心。”

    半月之后,被暗部追查到的世家赶在年关之前全都主动交出了“害群之马”。

    转年恰逢大朝会与新一轮选秀,京城又热闹了起来,随着世家公子小姐进京的还有来自各方的奸细,乔浈不放心妻子,于是像皇后和太子妃亲自主持的“相亲大会”,他坚持陪着崔琰一同出席。

    自打春节过后,崔琰觉得唐皇后她气色一次不如一次,而太子妃虽然算不上滋润,但状态看起来也还不错。

    崔琰特地与这二位都多聊了会儿,又见了平素比较亲近的几家公子小姐,不过她那刚刚到京候选的本家族妹却忙着引起太子的注意,在开席时打了个招呼后就再没露面。

    回到国师府,乔浈搀着妻子,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床上,看着眼前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为个蠢人不值得,有我呢。”

    话说崔琰有位族叔这一年间立了不少功劳,开春便升到三品,按照规矩,他的嫡女也在进京候选之列。于是这闺女就来了。坦白说,这闺女外表相当出色,但是老天爷给了她一项天赋还不忘在她脸上再拍一巴掌——这闺女智商实在堪忧。

    毕竟同族,崔琰本想让乔浈照拂一二,结果冷眼瞧着这闺女跟只花蝴蝶似的到处撩拨乔氏已婚男人,连两个侄子都没得以幸免,崔琰就再也不想提这话茬了。

    后来这位族妹递帖子前来拜见,正巧崔琰肚皮里两个小东西轮番施展拳脚,她真是懒得客套,笑得让人不寒而栗,“打算当侧妃?你是看中陛下、太子还是我家国师了?”

    本家族妹闻言小脸通红,似是被戳中心事分明大怒却又不敢发作,过了一会儿大约是想通崔琰的地位和手段,脸色又苍白起来,坐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这闺女要是真能舍得下脸,顺着崔琰的话头央求,崔琰一定会高看她一眼。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仍不见这族妹有啥反应,崔琰便叹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然后就直接端茶送客了。

    族妹又羞又恼地离开国师府正院,正巧碰见议事归来的乔浈,这闺女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自矜容色过人,便再行礼后还不忘刻意羞涩一笑,眉目含春。

    乔浈略一点头,声音缥缈,“你会如愿的。”

    族妹先是愕然,倏尔大喜。

    果不其然,三个月之后一道圣旨把崔琰这族妹指给了太子。崔琰听说,倒是长出口气,“我们老崔家终于有‘把柄’送到太子手里了……我这族妹有没有本事不好说,但我坚信她在拖人后腿上一定极有建树。”

    乔浈劝道:“人各有志嘛,还可以能用她钓出一二别有用心的人物不是。”

    崔琰“嗯”了一声,“反正我家里没人乐意给你做妾。小浈浈你……”她说话忽然断断续续起来,“很好,我不太好……我好像要生了。”

    乔浈横抱起老婆就往预备好的产房里跑,他脚步极稳,额头却汗如雨下——他老婆怀孕刚刚八个月多一点!

    ☆、79发表

    崔琰进了产房,抬手就把丈夫轰出门去。

    大晋的确还没有剖腹产,但宫廷中的老道太医们却懂得侧切。这个场面最好还是别让丈夫看见,万一造成心理阴影,十分影响“后日”生活。

    要生孩子的老婆真心惹不起,乔浈只能站在外间,身侧伺候的内侍和仆从如流水般进进出出,愣是没有一个人敢正视国师的脸色,更别提开口请他让路了。

    没人上前分散注意力,乔浈止不住地胡思乱想:把那小丫头送给太子,莫非真是我自作主张了?不然怎么解释媳妇一听说族妹入了东宫的圣旨,就要生了?他仔细回忆自从媳妇怀孕他的所言所行,夫妻俩一直恩恩爱爱,莫说吵嘴,连红脸都没用过,貌似只有这一件事办得有些草率。

    崔琰若是知道乔浈此刻的想法,肯定哭笑不得:天要下雨,娃要出来,我控制得了么。

    不过此时国师夫人全部心思和精力都放在控制自己的下半身上了。已经生产过,这一胎显然要比生大宝那会儿顺利太多,总共也不到两盏茶的功夫,第一个孩子已经降生。

    小家伙不比小猫大上多少,又全身红扑扑,万幸哭声有力,小手小脚还一个劲儿的晃悠,看起来相当健康。崔琰放心的同时,也看见了小家伙的性别,顿时万分兴奋地冲着门口表功,“小浈浈,闺女!咱们有闺女啦!”

    乔浈一听,热血直顶脑门,大喜道:“媳妇,太好啦!你真棒!”

    崔琰正再接再厉的当口儿,也不忘回应道:“小浈浈,你更棒!”

    乔浈心说我只播种,哪敢居功,“媳妇……你的谦虚害得我好生心虚。”听着媳妇的声音,就知道这回应该生产比较顺畅,他也跟着放下了心。

    刚刚赶来的大宝走到在房门之外就听见父母充满了真情却十分缺心眼儿的对话,他只想找堵墙扶上一扶。

    夫妻俩隔门又喊过几句诸如“你好吗”,“我挺好”之类,崔琰便再也无暇分神,一鼓作气,生下了她和乔浈的第二个儿子。

    无需摆在一起比较,这儿子的体型比闺女大上了整整一圈儿,崔琰心说难怪怀他的时候自己爱吃橘子,害得她一直嘀咕肚里的是一对儿男娃,为这个她还跟稍微嫌弃了下自家老公,撅了好几天嘴呢。

    崔琰正神游,周围伺候的丫头们帮她收拾了一番,迅速打扫过房间,通了风又点上祛味安神的香料才把在外面等得心焦的父子两个请了进来——托开国国师的福,大晋的生活水平还是挺高的,坐月子也没那么多“瞎讲究”。

    崔琰一见这父子俩就乐开了:两人都换了干净衣裳,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一看就是刚刚清洗过的模样。

    乔浈先冲了上来,问过崔琰的身体状况,便捧着她的脸蛋亲了又亲,直到崔琰不耐烦一掌拍了过去,“玩孩子去,乖。”

    乔浈欣然领命,从丫头手里接过一双儿女,一会儿瞧瞧媳妇,一会儿颠颠孩子,这回笑出来的褶子终于能让人看出他是个中年男人……

    而大宝里子再成熟,他那萝卜头儿的壳子也没人肯把一双弟弟妹妹交给他抱着,无奈之下,他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母亲的手边,特地把床头的位置留给他那个正在撒欢儿转圈儿的老爹。

    崔琰揉揉大宝的脑袋,懂事的儿子十分贴心,打算转身换个姿势替母亲按摩,结果这一回头发觉母亲身下的鲜血已经浸湿薄薄的衣被。

    大宝当即大叫,“见红了!来人!”

    确切的说,崔琰是见大红了。

    老供奉带着几位太医和他们的徒弟切脉熬药上药忙活了整整一晚,终于让崔琰沉沉睡去——而非因大出血晕厥过去,老供奉这才有胆量、有底气出来面对面色苍白的国师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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