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封凌也不太清楚, 便和他说着:“你要是有机会,能查一查苏元驹到底是谁么?我只听良珠说,苏是皇姓。”

    封凌看着傅辛夷,似叹似笑:“是瑞王。”

    傅辛夷惊讶看着封凌。

    “科举考核时偶尔会考到皇家的各种关系, 只有了解清楚这些,才能够更好帮帝王处理好一些事。”封凌上辈子科举考试吃了这一个暗亏,再来一次自然不会全然无知。

    他和傅辛夷说起了苏元驹:“瑞王是当今圣上的兄长。但不是先帝的儿子,而是先帝亲弟弟的儿子。当年先帝和胞弟决裂,上位后最终选择圈养胞弟一族,其中包括年仅六岁的苏元驹。”

    圈养?年仅六岁?

    封凌见傅辛夷没能听懂,更通俗一点解释:“就是将一家子人关在了一个宫殿内,你可以理解为奢华的牢房。”

    傅辛夷终于点了脑袋。

    封凌其实对当年皇室的秘闻了解也不算深刻,毕竟瑞王不在人前很多年:“后来钦天监私下里说了些预言一类荒唐话,先皇去见了一回自己弟弟,出来时带出了这么一个孩子。”

    “罪不及七岁以下稚儿,苏元驹本不该关进牢笼。若是换一个皇帝,或许会选择让人直接失手杀了他。”封凌其实到现在都不是很明白当年先帝的想法。

    傅辛夷疑惑:“那他后来呢?”

    封凌顿了顿:“他后来其实就是换了个宫殿待着。他无法出,常人无法进。宫中有一些抉择,其实出自他之手。甚至如今陛下的上位也有他的功劳,因此他才被圣上赐了瑞王之名。但很多人都没见过他。我也不知道你娘是如何进入到宫殿中,又是如何认识瑞王的。”

    是当今皇帝赐了苏元驹瑞王之名?

    瑞王的事到底距离封凌当权时有些远,他只能知道点大致消息:“他被封为瑞王之后,对京城中的事就失了兴趣。他对那个位置也没兴趣,觉得那位置上的人和他被关在宫殿中没什么差别。被关了一辈子,他想去外面看看,看天下、看百姓。但他身份特殊,没人会乐意放行。”

    傅辛夷觉得完全可以理解。

    “最后他还是出了京城,并且若无陛下允许,他此生都不能再折返京城。若有违逆,当场处死。”封凌说了苏元驹的事,“京城中大部分人其实连他是活着还是已亡故都不知道。”

    傅辛夷好奇问了一声:“他没有封地么?”

    封凌摇头:“一个没要,一个没给。”

    瑞王这个名头几乎可谓是一个虚无的名头。除了礼制上该有的钱财能到手外,其它还真是什么都没。

    可傅辛夷是见过苏元驹回京的。所以是皇帝允许苏元驹回京的?

    “那,我娘活着,和瑞王还在一起的事情,皇帝知道么?”傅辛夷更小声问了一句。

    封凌:“……”

    封凌扶着额头,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多了些:“你让我缓缓,缓缓。”

    傅辛夷不说话了,乖乖坐在那儿让封凌缓缓情绪。

    她知道自己一个接一个的猛料,让自己当初都能憋到病倒,所以显得格外安分,生怕封凌也有点扛不住。封凌再怎么天才,知道那么多事,一下子或许也会觉得……

    太难以接受吧。

    她不知道自己让封凌简直怀疑自己上辈子仅仅是个梦。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寻不到更好的反应来面对傅辛夷。

    不是觉得麻烦,不是觉得复杂,不是觉得后悔,而是那些惊异、不甘、怜悯混合在一起,最终成为卡在胸腔里的棉絮,鼓鼓囊囊涨开在那儿,只有大力吐气才可稍作缓解。

    他发现自己上辈子太过高傲,高傲到忽略了太多的消息。

    别说十二皇子想给他送一杯毒酒了,换成是他自己是皇家人,怕是得赐两杯毒酒,让自己死得透彻,顺便将整个家抄了才能安心下来做皇帝。

    这当朝丞相的孩子是皇室血脉,丞相位高权重。皇帝不给赐毒酒得多大心眼啊?

    再加上孩子祖上关系还复杂,和朝中文臣武将都有亲属关系,和皇帝一脉还可以说是互相对峙状况。

    太难了。

    别人是一出生就含了金汤勺,自家孩子是一出生就左边黑无常,右边白无常,前头判官开道,随时可能直送下地府。

    别说孩子了,就说傅辛夷或者云诗诗,本质也是如此艰难。

    肖先生不给云诗诗和傅辛夷下毒,或许也有人会想要给他们下毒。要是有人想要瑞王和皇帝闹翻,最好的方式就是给云诗诗下毒。要是有人觉得瑞王应该无后,也会想给云诗诗下毒。

    傅辛夷痴傻还好,不痴傻也碍着太多的人。

    封凌这才发现自己的官场路比想象中更艰难。

    不过……

    朝中公主下嫁给民间出来的臣子,这都是有先例的。他是真有才华,皇帝也会觉得他可用,而不是说赐死就赐死。

    当今圣上连瑞王都敢用,所以即便知道傅辛夷情况复杂,用他还是敢用。但等到这位年纪长了,他即将辅佐十二皇子的时候,该是他性命最危险的时刻。

    生死全在两位皇帝一念之间。

    封凌将很多事串了起来,总算是理清楚了大半。他原先想着这回下徐州,要在徐州多留一段时间,待个两年,确保一切事如自己预期一样正常推行,如今看来却是要大改计划。

    他不放心傅辛夷一个人在京城。

    封凌呼出一口气,抬眼见傅辛夷还是那样乖乖等自己缓过来的样子,笑了下。

    他站起身来:“我将肖先生的事情处理了再南下。”

    傅辛夷仰头看封凌。

    封凌朝着她笑了下:“会尽快回京城。下回回来,再走就一定带着你一起走,不然不走了。”

    傅辛夷应声。

    聊了那么久,傅府总算开饭。

    一桌四人坐着,又是一阵夹菜狂补的吃饭。

    封凌休息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面上血色逐渐回来,等和傅辛夷一道前往傅府门口时,已是再度恢复成原先的翩翩公子哥。

    他对傅辛夷没有做太多亲昵的动作,只朝着她笑了下,交代了一句:“你且看着。”

    傅辛夷眨了眨眼:“我不能插手么?”

    封凌笑着摇头:“你太温和了。”

    一场下毒,当年轰动了整个京城却无疾而终。一场刺杀,再度轰动了整个京城,却没找到一个幕后真凶。

    她既然轰轰烈烈下手,他自也轰轰烈烈配合。

    封凌上了马车,和傅辛夷拱手道别。

    傅辛夷见着人远去,不知怎么就轻笑了一下。

    ……

    国子监山下。

    柴火烧得噼里啪啦,谢宁左手一个鸡腿,右手一本书,一边吃一边看。

    国子监非假日不给出门,现在这个时间点在外头的,基本都是偷溜。

    谢宁啃光了鸡腿肉,打了个充满肉味的嗝,用油腻腻的手抓住边上水壶,往嘴里倒酒。这种有酒有肉的日子,真是神仙享受。

    他正喜不自禁,一抬头“噗”一口酒喷出去。

    酒碰上火,那是“轰”一下烧起来,吓得谢宁从地面上跳起来:“妈呀,封大兄弟,你大半夜吓鬼啊。你看看你,害得我差点被自己点的火给烧了。”

    封凌突然冒出,还没来得及叫人,就被柴火轰了一脸烟。他伸手挥了挥烟:“你每隔五天在这儿偷吃的习惯怎么还没改?国子监的人也不抓你?”

    谢宁哼了一声:“我上回还带你出来吃了。你怎么不谢谢我,还想着让人来抓我。”

    封凌感慨:“我偶尔也会怀疑国子监是不是你家开的。”

    谢宁想扔封凌鸡骨头。

    封凌和谢宁调侃了几句,蹲下来和谢宁说了一声:“有事想找你帮忙。”

    谢宁寻了手帕擦手擦嘴,一脸想不明白:“什么事情能让您这个大忙人来专程找我。我还以为我都被你忘记到角旯旮去了。”

    封凌听出了谢宁口吻里的埋怨,顿时笑起来:“我看是詹达不在,你自个无聊了。这回的事你要是整明白了,绝对不会无聊。绝对京城成名。”

    谢宁挑眉。

    封凌知道谢宁自上回詹达之后就想上大理寺了。

    只是他以前没那么热衷学习,今年科举又难,得等三年后再考试试。

    封凌简单将事讲了一下,随后问谢宁:“想不想干?”

    谢宁眼神发亮:“干啊。怎么不行?你等着。”

    第141章

    京城里这两天气氛很是不一般。

    封状元回了京城, 云将军也在京城。少女们对文臣武将的想象同一个时刻满足, 恨不得天天碰头在那儿嗑瓜子聊这两人。少年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一部分相当文状元, 一部分想从军立业, 天天都和喝了大半碗酒一样亢奋。

    正值天热,京城儿郎们碰到无事的时候, 自然就乐意上街晃悠。货郎推着堆满冰果的货车,将才买来的花装饰摆了摆正, 高声吆喝了两句, 转眼就被稚童围住。

    国子监难得放假,却是在京城最大的一家茶楼里摆起擂台。

    谢宁眉眼里都是笑,指挥着左边右边的人:“来来,今日我们来个舌战群儒擂台赛, 我作为组织者, 有幸请了几位先生来评判。先生们话不用多,只需要举起手牌。一面手牌为守, 一面手牌为攻。举起哪一面, 就是那一方更胜一筹。”

    一群学子在下面跃跃欲试。

    “我们定一个题。所有人围绕这个题来争辩。有一人作为守擂者, 其他人作为攻擂台者。胜利的人就是下一轮的守擂者。攻擂者可以来我这里领号码牌。一轮战败, 也可以继续按序领一个号码牌去。”

    不是学子的人听着有趣, 纷纷看了过来。

    谢宁说了一下规则:“舌战群儒赛场,连续战胜五个人,是为胜者!今日总计五题,所有胜者和惊艳群众的话, 都可被收录,出成书籍。钱将有本茶馆掌柜,从茶水收成中抽取一成!茶水钱越多,最终刻印的书本数越多。”

    这下感兴趣的人更加多了。

    有人就是喜欢这种乐子,觉得可比说书有意思,提早叫了小二开始点茶,明言说给这个擂台赛做贡献的。

    谢宁从台下抓了一个学子上来:“来,第一位守擂者,就是国子监,吴闵兄弟。第一题,请各位学子听好了。”

    他扫视了一圈,确认所有人都提起了兴趣,摇头晃脑开始说起题目:“老子云,辩者不善,善者不辩。有人好法律,持诡辩以中人。吴闵兄弟认为此言有理还是无理?若有理,攻擂方持无理,若无理,攻擂方持有理。”

    谢宁跳下擂台,找到自己早前安排好的位置,拿起笔墨开始写号码牌:“来,有兴趣的领号了。”

    立刻就有一群人上去领号。

    学子玩辩论,正的也能说,反的也能说,这才叫本事。只说自己认定擅长的那一面,只会拘泥在一种看法里,永远得不到进步。

    擂台上吴闵先行沉思了一下,张口就来:“我认为此言荒唐无理。”

    众人饶有兴致开始听他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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