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众人附议。
    王明指天发誓,“人要是我杀的,我还能嚷出来,我摸着体温都冰了,若是我杀的,现在去摸,绝对还是温热的。”
    “不如我们去看看尸体。”杨峤起身后说。“尸体总不会说谎。”他这一提议,半者从,半者犹疑,杨峤直往后走去,柳珣摇摇摆摆的跟上,这两个人一走,就呼啦啦一大群人都跟着走向净室。柳三一个没拉着,看着柳珣的背影急眼,柳六也想跟着去,被柳三拉住,“你还嫌不够乱的,赶紧去找我爹。”
    一行人到了净房,杨峤去抬手把人都拦在门外,“这么多人都进去,把房间弄乱了。”柳珣嫌屋里不够亮堂,让人多点了几根蜡烛进去,等到屋内亮起如白昼,一切狼藉尽现人前,柳珣皱眉,别过脸去。
    一个年轻丫头,十四五岁,娇滴滴的花骨朵,却死相可怖。杏目圆睁,面色青白,嘴边蜿蜒的血渍好似再说她的不甘,玉体横陈,衣衫不整,袒露在外的肌肤灰白透着指印,身下的血渍在裙上晕开干涸成片,跟随来的人都发出啧的感叹声,杨峤步入室内,抬眼却不动声色的把跟来人的神色都扫入眼底。有回避有惧怕有不自在,也有好奇八卦想一探究竟的。
    柳珣虽移开了眼,但到底关心室内情况,再看向室内时只把眼睛落点在杨峤脸上,“杨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柳兄可知道死者何人?”杨峤问他。
    柳珣飞快的瞄一眼尸体又把眼睛落回来,“并不认识,只看春衫制式,大约是哪里的二等丫头。”
    杨峤有些意外,他以为柳珣这样的公子哥,开始看到了尸体不适就该扬长而去的,在他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情况下,没想到柳珣还能留下来,还能这般配合。杨峤突然想笑,一个不为什么只是单纯想笑的想笑,但是看见柳珣睁圆了眼睛像兔子似得看着他,为了规避眼神看向尸体,小心的只看着他,这般可爱耿直,他一皱眉掩饰了这股莫名其妙的笑意。
    他侧身绕着尸体走了一圈,问下人可知道这是谁。一众小厮都摇头说不知,几个丫头也说看着面熟但是叫不上名,只末尾一个十五六的丫头,身体轻抖,紧抿唇,杨峤看她,“你知道。”
    那丫头一抬眼,眼泪蓄满了眼眶,“奴婢知道,这是红玉,是侯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头,管些花花草草,从前和奴婢是一个屋里住着的。”
    杨峤看她,知道是今晚在宴席上倒酒的,穿梭见过几次就问她,“你在前头伺候,为何并不见她,她又为什么在这?”
    “红玉是二等丫头,并没有伺候过宴席,故此今晚上没有安排她伺候。”丫头说,却不肯说红玉为什么会来这,似有惧怕的看着柳珣。
    柳珣对人的视线很敏感,察觉到就瞪回去,“杨相公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你看着我干什么?”
    丫头闻言猛摇头,泪珠流的又急又凶,“杨相公莫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的,奴婢只是贱命一条,红玉也是命不好,杨相公莫要过问了。”
    “怎能不过问呢?”杨峤说,“你话里话外指向柳兄,我不问清楚,柳兄岂不是受了无妄之灾。”
    丫头惊恐的看他,那人只让她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若有似无的指认,没说让她咬死了是柳珣干的,因为这事经不得推敲,只大概这样流出些谣言就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人会变成红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死人,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跟着来的进士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言的讨论起彼此的行程,没有人落单过,自然和死者无关,王明一个激灵想起来。“今日柳兄似不舒服,单独出去过好几次。”
    “我七弟在自家,怎能说单独出去。”柳五柳璋说,“出入都有下人相陪的。”
    “并没有。”柳珣说,“我的贴身小厮,从落日起我就没见过他,在宴席上有人伺候着,但出了宴席并没有人跟着我。”
    柳珣顿,“这不正常。”
    柳璋看他,“你在自己家还怕丢不成,我在家也不喜下人跟着,有些事不方便。”
    柳珣看他,眼神里有奇怪,这个接话怎么这么别扭呢。
    这时柳浩来了,“诸位小友,堆站在门口作甚,不如另找了清净地方坐下,喝口热茶,分说明白。”
    第8章 赏心悦目谁家事(修)
    外头男人们聚会,内宅中女人们也围坐在一起起了个小宴,家养的小伶人在水台上咿咿呀呀,间或有小子妇人从前头穿插过来,说着前面进士们的宴席情况。
    进士老爷们对宴席很满意,都深刻感受到了侯府气派,李家的进士相公斯文守礼,一个飞眼都没有往漂亮丫头身上瞄,总之是言笑晏晏,宾主尽欢。
    于是内宅气氛也和谐的不得了,几个妯娌诚心诚意的恭贺乔氏,养了个争气的好儿子。乔氏何曾这样众星捧月过,虽然还能安坐,这心底隐隐的不安从何而来。
    所以当前头有人来报,发现死人时,乔氏蹭的站起来,她揪紧了罗帕,心中的不安变成实质沉甸甸的压着心往下坠,这个死人是不是冲着珣儿来的。
    “坐下。”柳母颇有威严的喝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乳母搀着乔氏坐下,安抚她少爷不会有什么事,乔氏内心惶恐,“珣儿第一次宴会同科,就闹出死人,总归不是吉利事。”
    “少爷有大福气,一般克不到他。”乳母小声安慰道。主仆两蚊声交谈时,柳母发话了,“许是下人发了急症,先一床被子裹了找间空屋安置,别惊吓到客人。”
    传信的人过去处理事了,后头的气氛一下变得有点沉默和奇怪,几个年纪小的娇娇小姐听闻有死人,就有些左立不安要找奶娘。柳母发话让人把几个姑娘先带回房去,嘱咐奶娘奉宁神汤,“若我听见有人在小姐跟前没根没据的胡说八道,就通通捆了发卖。”老太太如是说,她冰冷的眼神扫过王氏,这个蠢妇,又做了什么?
    一招不中,此刻便是要安抚五房,这个时候还出事,不是逼五房闹将起来。
    小姐们一走,三太太王氏就对侯夫人说,“大嫂这差事办的,好好一场群英宴就这么败兴了。五弟妹,心里可不要留下疙瘩,死个下人而已,对珣儿的前程一定是没影响的。”
    “你这话说的,合着当初争着要管这管那的人不是你?”任氏稳坐泰山。“这事与珣儿的前程有何干系?自然影响不了珣儿。”
    “真是天可怜见,我看大嫂劳累,就想帮着管点花花草草之类的小事,让大嫂松快些。这宴席酒水下人我一概没插手,难道还能是我错了不成?”王氏说,“我倒是不惧怕替大嫂背了这锅,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老太太说让在家里给珣儿办群英宴,这好好的宴会上死了人,说出去也是侯府无光,大嫂这个当家主母的不得力。”
    “都少嚼舌两句。”柳母说,“难道是什么光彩事不成。”
    任氏的儿媳妇担心的看一眼婆婆,外人都道她命好,嫁个侯府世子,板上钉钉未来的侯夫人,她嫁进来才知道,为什么她丈夫独苗一个没兄弟,也知道她婆婆这些年过的日子。她不曾惧怕什么,她明白她婆婆对她坦诚公布的意义,在这个家里,没有所谓的家人,都是敌人。
    她进门来就帮着打理家事,所以她很认真的在回想,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
    没人相信这只是个意外。哪怕是一嫁进来就离府最近才为了妹妹婚事回来的二房二少奶奶。
    管家带来前头的消息,说客人们又去看尸体,又在自证辨清,现在在侯爷的主持下开茶话会呢。柳母皱眉,“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不是对客人不尊重吗?赶紧叫人去跟侯爷说,好好送走相公们,别让客人对咱们侯府有什么误解。”
    “红玉死之前被女干了,状元公说就这么走怕日后有进士酒后失德的传言就说先弄清楚的好。”管家说,“三少爷也没反对。”
    “侯爷怎么说?”任氏问。
    “侯爷说就当是一场探案游戏,由着他们玩。进士相公们的情绪挺稳定,兴致也很高。”管家说。
    “胡闹。”老太太把龙头拐杖往地上一杵。
    “可是说出什么章程了?”三太太问。“红玉,这个名字不太耳熟。”
    任氏的陪嫁文泰家躬身说,“红玉是正房二道门上的丫头,是家生子,可是没安排她过去群英宴,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出现在那边?”
    三太太啧啧出声,“大房的人啊!”
    “人是大房的人,心是不是大房的心就不知道了。”任氏说,“若每个院子的人都是每个院子的心,这家就好管多了是不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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