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沙漠边缘到筑地原本需要数天的时间,却硬是被一众灰衣人压到了四天的时间。这几天里,他们快马加鞭,没日没夜地向筑地赶。因着时间紧迫,魏三绝并未过多关注那个瞎眼的小子——总归这么多人看着,他也跑不了是不是。
    就是这份忽视,导致出了些小问题。
    奔波第四日,在离筑地仅有不到半天路程之时,终日坐在马上的青年忽然身体一软,从马上摔了下来。若不是身后灰衣人捞了他一把,青年就要被后面的马蹄踩到了。
    “喂!” 灰衣人一把拽起青年的领子,拎起来一看才大惊失色,那人此时面色惨白,身上隐隐透着些腥味,再伸手一探,竟是发了高热。
    队伍后面的骚动自然引起了魏三绝的注意,他皱着眉走过来,“他怎么了?”
    “似乎是重伤未愈又发炎了。” 那灰衣人说道。
    “真是麻烦,能不能拖一拖?” 魏三绝转脸看了眼远处,只要按着那个方向再走两个时辰就能到筑地了,他不想平白无故在这里浪费时间。
    “属下看来,恐怕不能。” 灰衣人为青年把了下脉,“再烧下去怕是会烧坏脑子。”
    “啧,” 魏三绝有些不耐,但又清楚主子要的是个头脑清楚的人而不是一个傻子,他想了一下,“这里要什么都没有,伤口只能回筑地清理。”
    那原先说话的灰衣人扫了一眼青年的伤口,欲言又止。最后也点头同意了,他看得出这个人用的都是好药,坚持一时半会是没问题的。只是看着烧的眉头紧皱、脸色煞白的青年,有种说不出的感同身受而已。
    几人用水囊里剩余的水给青年擦了擦额头,又润了润他干涸的唇,才算结束。剩下的路程更是加快了脚步,魏三绝不愿为他担责,心里想着就算这人要死也不能死在自己手上,否则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好过。
    七月的大漠骄阳似火,照的周围一片氤氲着幻象的白雾。温述秋在高热与伤痛中醒来,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压着嗓子叫了声:“水.....”
    身后跟上来个灰衣人,一言不发地捏着他的下巴将水灌了进去。青年吞咽不及,顿时便被呛得咳嗽了起来,他咳了半天,又无力地趴了下去。胸腔的震动连着肩背和腰腹一并开始疼痛,温述秋趴在马背上,呼吸之间都是马鬃毛与燥热的空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他无可奈何,只希望能快点结束这样子的日子。
    哪怕是死,也比现在受制于人强。
    温述秋漫无目的地想着,这样的念头只是浅浅划过心间,他缓缓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之后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两个时辰的路走的十分平坦,众人顶着太阳穿过了毫无人烟的沙丘,在看到那黑色的庞然大物之后魏三绝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无论怎么样他总归是完成任务了。
    临到筑地门口,男人翻身下马,走上前叩响了大门。很快就有人在其中询问,魏三绝一一应答,待确认无误之后大门便敞开了,一丝阴凉的风从其中吹了出来,带走不少炎热的夏意。
    三两侍从迎上前来,将青年从马背上搀了下来,魏三绝沉默地看着他们将人带走,心里百感交集。
    同时,这个消息也被快速传递到地宫深处,坐在繁复王座上的男人闻言,垂下了眸:“这回确定是他吗?”
    “属下确认无误,正是温述秋无疑。” 原先在队伍里的灰衣人单膝跪地,低声道:“只是他的情况不太好,怕是问不出什么结果。”
    “母珠在他那里吗?” 恭王手中把玩着个白玉杯,俊美的脸上并无太多表情。
    “没有,属下搜过了身,母珠似乎并不在他手里。” 灰衣人回禀完之后顿了一下,踌躇了半天之后又说道:“属下见他身上有伤,若是再得不到医治,怕是性命有碍.....”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感觉一阵目光从他身上扫过。那视线毫无感情,令人毛骨悚然又冰冷至极。灰衣人自知失言,恐惧摄取了他的心神,在这种下一秒就会被取走项上人头的惊惧之中他匍匐了下来,臣服在男人的脚下。
    “属下偕越。”
    “......” 男人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很快转开了,他仍然垂着眼看着自己手里的白玉杯,叹道:“你倒是善良。”
    这五个字说的如鸿毛一般,一路飘飘忽忽,最后却像是千钧重的怪石一般砸到地上。
    那嘭的一声巨响与破碎声一道刺的人耳边空白,灰衣人甚至听见了风的呼啸声,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正往外大股大股地冒着液体。
    再伸手一摸,触手粘腻温热,灰衣人抬起头看向那仍然高高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磕磕绊绊想要说什么话,吐出来的却只是咸腥的血,不解的话还未问出口他便倒在了地上。
    灰衣人倒下后,站在他身后的人才收刀入鞘。他抬起明亮的眼,直直望向王座上的男人。
    “就是他与太子有联系的吗?” 九献看着地上的尸体,心中复杂不已,这人曾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没想到也会做出这种背叛之事。他心绪难平的同时,却也下意识地思考恭王是否对自己起了疑心。若是这样,九献悄悄瞟了一眼高座上的男人,心里
    “他不知死活,竟敢向老六传消息。” 恭王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抬起眼见面前男人原本就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他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轻声安抚道:“你莫要多想,我知你忠诚。”
    卫从容的目光大胆地在底下那个男子身上巡游了一圈,从他被贴身灰衣包裹的消瘦身躯到尖尖的下颌,再往上则是红润的唇与挺直的鼻梁。
    他最后与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眸对视,不知回忆起了什么,卫从容摸了摸嘴唇,轻声又充满诱惑意味地道: “来,到我身边。”
    九献浑身一颤,随即便沉默着站起身,抬手一件件开始褪去他身上的衣服,然后几近赤1裸地走向王座上的男人。他的步伐从原先的沉稳有力逐渐变化到经仔细训练出的柔美,脸上也像是习惯性一般挂上了妩媚的面具。
    他的腰柔韧又纤细至极,平时掩盖在平庸的衣物之下,在这个特殊的时刻终于显露出来。卫从容丝毫不掩饰炙热的眼神,看着面前将自己完完全全奉献上来的男子。
    九献走到了男人的腿边,却并未直接跪拜,而是大胆地攀上了恭王强健的臂膀然后轻轻巧巧一个用力,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手熟练地摩挲着男人结实的腹部,然后顺着利落的线条一路伸进被长袍所遮盖的地方。卫从容眼眸一暗,另一手搂着九献轻轻掐了把他的腰际,男子顿时似痒似痛地轻哼出声。
    恭王兴味更浓,笑道:“你还是没变。”
    “是的,只要您需要。” 九献抬起脸,低声道:“我便不会变。”
    这话对于卫从容来说,是比千万句描述爱意更值得他信任的情话。无论听过多少遍,他都能从中听出些说不上来的情意。他心下是很满意的,可是却又不知为何偏偏不想表露出来。就好像是如果把整个自己都表露出来给九献看,就会有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发生一样,卫从容是个聪明人,从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于是他下意识地选择了忽略。
    几个时辰之后,云消雾散。
    卫从容忽然垂首,静静看着怀中已经快要昏睡过去的人的眼睛,问道:“你会不会背叛我?”
    九献蓦然惊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不顾赤1裸的身躯跪在地上道:“绝不会!属下赤心,请您明鉴!”
    “罢了,” 卫从容像摸宠物一般摸了摸他的长发,笑道:“即使背叛了,也最好不要让我知道。”
    九献愣愣地抬起头,身后虽然还隐隐作痛,他却无暇顾及其他,直直站起来将脸凑了过去给了男人一个从开始到结束唯一的吻。
    他心中憋了无数的话想要说出来,却碍于身份不敢直言。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背叛,他生是恭王的鹰犬,死是恭王的陪葬,这种愚蠢的忠心爱意早已根植在九献的心里。
    他或许会变得贪心,或许会不甘于现状,但永远不会将刀尖指向这个男人。九献闭上了双眼,满足于唇齿之间的依偎,这里是他的来处,同时也是他最后的所归。
    然而这一切卫从容都不懂,没有人教过他这种高贵的情感,也没有人给予过他这种隐秘、不被人知晓的情感。所以他长久以来一直都不清楚,自己的得力干将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九献用尽了浑身解数,希望能引得卫从容动情,可是直到恭王将他推开,他才忽然明白过来,身份、位置、责任都不是阻碍他的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是卫从容的眼中,从未有过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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