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婉云和许珍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许珍才笑嘻嘻地说。

    其实,她不过是想看沈勋变脸的样子罢了。

    “很好玩的呀。”小女孩天真地对李婉云说,“其实是个好人呢。”

    李婉云神色怪异地看一眼沈勋,后者正对着她傻笑。

    真是,惨不忍睹的笑脸。

    李婉云受伤般地转过脸去,沈勋立刻垮下了脸。

    然后,他们在山顶遇到了其他人。

    许珍的脸色变了一变,贵女的架势端起来,礼仪丝毫不错地行礼。

    “见过程夫人。”

    程夫人有一儿一女,还带着两个庶女,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占了一块地。

    听到许珍的问好,对方笑微微地抬起头来。

    “原来是许姑娘,”她说,“怎么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然后,漫不经心地转过脸去。

    她的女儿吃吃地笑了起来。

    许珍涨红了脸,李婉云拉着她什么都不说,直接离开。

    沈勋笑嘻嘻地扫过那一家人,目光微微冷了一冷。

    五个人,只有李夫人和许珍忿忿不平。

    当然,下人们最不快。

    只是没有人敢于在李家两兄妹面前表现出来。

    自从李老爷出事之后,李婉云就趁机教着李夫人清洗了内院。如今,李家除了几个不能动的钉子,一片朗朗乾坤。

    “对不起。”许珍说,“如果不是我,不会……”她垂着头,脸颊微红。

    李夫人笑着将她搂在怀中:“傻姑娘,那人自己不修口德,与你何干。说起来,还是我们连累了你。”

    许珍眼圈泛红,摇头:“不是,左相和祖父关系不好,所以……”

    所以,不管许珍做什么,总是得不到一句好话的。

    李婉云默默地想,这样七情上面的左相一家,倒得也特别快。

    插了茱萸,又喝了菊花酒,一行人就下山了。

    然后,在路上,又遇到程家人,浩浩荡荡地堵满了路。

    沈勋看着被挡得死死的路,唇边的笑意越发冷了几分。

    李牧言伸手按住他的肩:“不必放在心上,飞扬跋扈的人,总是活不长久的。”

    特别是当他们身居高位的时候。

    重阳之后,日子仿佛过得飞快起来。

    李婉云龟缩在屋子里,觉得只是一眨眼,天上就开始落雪了。

    然后,就要开始准备过年。

    李老爷被人抱了出来,勉强完成了一次祭祖。

    这个时侯,他的目光就格外悲哀。但是,落到李牧言身上,就有了稍微的暖意。

    至少,自己还是有一个儿子有出息,不算丢李家的脸。

    最后,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已经渐渐地被李牧言取代了。

    已经是新的一代了。

    李牧言对此毫无自觉。

    他不过是不想再一次憋屈地死去。不做董昱,也不再做曾经的李牧言。

    他想要新的日子。

    李婉云默默地帮他撑起伞挡住落下的雪花,然后被他接过,两个人一起并肩走进书房。

    “妹妹,如果我真的考上了……”李牧言难得的迟疑,“妹妹的日子,大概就要艰难些了。”

    李婉云平静地笑:“总不会难过上辈子去。”她的声音变得温柔:“哥哥,我们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在努力。”

    李牧言的笑容真挚了几分,“不错。”

    都是为了好好地活下去。

    给李家送礼的人不少,但是也不多。

    李夫人忙得很充实。

    有时候李婉云看着她,心中也有些悲哀。

    李夫人从来就没有幸福过。

    上辈子她早早地去了,这辈子,也注定了没有办法享受到正常的居家生活。

    她轻轻拥抱着李夫人。

    李夫人有些诧异。“怎么了?”她问,一如既往的温柔与关切。

    “没什么,”李婉云说,“只是忽然间想抱抱娘。”

    李夫人就温柔地笑了:“真是个孩子。过了年就十一岁了,还要人抱。”

    李婉云微笑着,心中一阵空茫。

    自己的重生,到底是为什么呢?

    沈勋最先发现了她的不对,然后才是李牧言。

    许珍则是在两个人说出来之后,才关切地看过来。

    “哥哥,”李婉云摇头,“我没有事。”李牧言一声轻叹,摸了摸她的头。

    沈勋笑嘻嘻插科打诨:“婉云妹妹要开心点,日子才好过的。”他的眼中盛满了关切,“别怕,我们都在。”

    许珍也关切地拉着她的手:“婉云姐姐……”

    李婉云觉得,有些时候,活着还是比死了好。

    元宵看花灯之后,李婉云听到沈勋的传言,说他在花灯节上掀了好些姑娘的面具,被人追着打。

    李婉云笑过之后,慢慢地想起一件事情来。

    花灯节,面具,成国公世子。

    未来的某个十分完美的爱情故事。

    于是,沈勋下次再来的时候,她怪异地看着他。

    李牧言在沈勋不安怀疑自己的时候,一把将他拖了出去。沈勋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我说,李牧言!”一边拼命咳嗽,沈勋一边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什么,”李牧言说,“我只是不想看见你在房间里。”他的笑容很温柔,声音同样温柔,落在沈勋耳中,却与恶魔的呢喃差不了多少。

    “毕竟,妹妹也大了。”他说,“男女之防,也该有一点了。”

    沈勋脸上的笑就慢慢地消失了。

    “李牧言,凭什么,不能是我?”

    李婉云最近有点忙。

    忙着帮李夫人打理家务,也忙着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弄鬼,给长公主添堵。

    于是,莲心发现,自己大丫鬟的地位,再次岌岌可危。

    她已经学会了自我排解,轻轻松了一口气。反正,自从自己的身份暴露的那天起,自己就没可能真正地成为姑娘的心腹了。

    这都是自己做出的决定,怨不得谁。

    她没有发现,自己的想法,已经渐渐地开始与李婉云有些相同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洵的一个地雷和一个手榴弹~

    ☆、第九章

    长公主是个受不了气的人,唯一佩服的人,就只有皇上。就连太后,都拿长公主没辙。这也不怪她,毕竟,这个女儿从小就不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自从李家的事情之后,长公主对李家就有了一份说不出的关注,也许还藏着几分鄙夷。这样的人家……长公主有时候会不屑地想,过不了多久就会在京中销声匿迹的。这京城里,从来不少祖上是高门的破落户。但是,李牧言的乡试第一,让她不得不重新开始审视起这一家人来。如果李家子真的是个出息的,也许李家还有重新兴盛起来的一天。然后,这件事就被丢到了脑后。她要关注的事情太多太多,李家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罢了。冬天渐渐地就要过去了。桃花快开的时候,李婉云的生日到了。她特意请了自己玩得还算可以的几个小女生过来,几个人热热闹闹地闹了半天。李夫人只是含笑帮她们实现各种小要求,为李婉云的笑脸而开心。这个女儿,太过沉稳了,有时候都不像一个小孩子。中午的时候,长公主忽然派了两个嬷嬷过来,送上了贺礼。李夫人看着装饰精美的盒子,有些迟疑着不敢收。李婉云上前接过,谢了长公主的道贺:“多谢公主殿下的关心爱护,让小女惶恐。”两个嬷嬷接过莲飞递过来的荷包,脸上笑微微的:“姑娘生辰,公主殿下一大早起来就记着了,急急地让人开了库房找了这套头面出来,让我们送过来。”李婉云微微笑了笑。如果真的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到了当天,才去找礼物。不过是忽然想起来,然后随口一句话而已。长公主送过来的礼物是一套翡翠的首饰,名贵又看上去端庄大方,却根本不适合李婉云。将东西放到一边,李夫人心疼地拉着女儿的手。“这长公主,实在是……”李夫人没有说完,李婉云笑着挽住李夫人:“娘,这也是好事。”她说,“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背后又多了一个靠山。”李夫人心中越发闷闷地痛起来。李婉云却只是低下头,盘算着什么时候和长公主府明确分开来比较好。也许,就这几天?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许珍才姗姗来迟地派人送了礼物过来。“爹和娘都病了,我要守在家里陪着他们。”她这样让人带了口信。李婉云恍然想起那些遥远的往事来,轻轻地写了回信,又让来人带了礼物回去。如果真的想挽救许珍,那么,就改变她的命运好了。李牧言当天晚饭的时候,就发现了李婉云的心不在焉。这种情绪很少出现在她身上,因而特别醒目。“发生了什么事?”他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轻声问,眸子中盛满关切。李婉云望进他的眼睛,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她说:“我让许珍去找沈勋了。”“她的父母,是中毒?”李牧言问,“镇国公府上的医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我不知道。”李婉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说,“我只知道,许珍死的时候,说出来了这件事。我不想她再一次过上那种日子。”那种,让人觉得世界生无可恋的日子。李牧言轻轻叹息了一声。沈勋当天晚上就接到了来自许珍的消息。他有些诧异,也有些了然。镇国公世子和妻子病倒的消息,谁都知道。沈勋也不例外。这个比他大了接近二十岁可以当他父亲的人与他并不亲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李牧言,李婉云,许珍。这是一条他避不开的线。而且,没有李家人的指点,许珍也找不到这里来。谁能想到,成国公世子在南疆,学了一手好毒术与好医术呢?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将来的国公爷应该做的事。许珍的父母确实是中毒,而且,是来自宫廷的秘毒。沈勋毫不费力地就知道了这一点,在他半夜偷偷潜入镇国公府,给两人诊脉之后。空荡荡的屋子里,已经不年轻的镇国公和许珍两个人脸上,同时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来。眼泪渐渐地就落了下来。“怎么会?”许珍捂着嘴,哽咽着。镇国公闭了闭眼,苍老了很多。“还请勋哥儿出手,救他们一命。”镇国公说,“老夫,自会入宫向皇上请罪。”沈勋笑嘻嘻的脸渐渐平静下来,最后面无表情。“许伯伯,”他说,“这不是皇帝的意思。”镇国公猛然间睁大了眼。沈勋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的,这些,是李牧言无意中透露出来的。然后,他渐渐上了心,开始调查,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长公主,心中另有野心。她崇拜着前朝女帝。听起来很荒谬,但是,这是发生在眼前的事实。沈勋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有些事,是超出他的预期的。镇国公平静了好一阵:“老夫明白了。”他的身形佝偻,“何时才是合适的时间?”沈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应该不远。”他看向窗外,“有人已经等不得了。”镇国公不知道他在说谁,沈勋自己却清楚。自己的好朋友李牧言,不会等到自己考上之后,才来解决这个隐患。李府和长公主府,已经有些太过亲密了。李婉云和李牧言确实是这样想的。四月春闱就开始了,如果等到那个时侯,李牧言就会毫无疑问地被打上长公主一系的标签,从此挣脱不得。所以,不能留到那个时侯。李婉云默默地想,坚持着自己的决定。李牧言觉得,自己最近叹息得越来越多了。“妹妹,我不会让你置于险境中的。”他说,“这样拿你自己当诱饵的举动,我不同意。”李婉云却只是微微笑了笑:“哥哥,如果不这样做,你认为,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呢?”李牧言沉默下来。他们确实没有多少时间了。最后事情还是没有按照李婉云的打算,让她做诱饵。李牧言采取了更加有效的方式。他将自己收集到的部分东西,隐蔽地送到了几个言官手中。然后剩下的,依旧留在手中。其实有些事,不是查不到,而是,根本想不到。比如皇帝,根本不会想到,长公主心心念念的,其实是自己的那个座位。就算知道这些东西来历不明不可轻信,青史留名的念头依旧让那些言官做出了有些冲动的行为。皇帝大怒,却忍不住心生怀疑。然后,他真的隐蔽地派人调查去了。再然后,仿佛顺利得过头了一样,一些证据很容易就拿到了,皇帝看到送到自己桌案上的东西时,眼眸幽黑。然后,冷冷地一笑。李婉云出事了。沈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和自己的父亲在书房对坐着,讨论皇帝最近忽然而来的暴怒性子。但是听到下人送过来的消息,他猛地跳了起来,没有说一句话,就跑了出去。成国公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儿子跑出去的方向,唇边渐渐地带上了笑意,最后哈哈大笑。看起来,自己这个儿子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一个人了。他将杯中的残茶泼掉,心情忽然间就好了起来。皇帝怎么样,都可以先不管。儿子是最重要的。李婉云出事得很是蹊跷。这是对沈勋而言的,李牧言却知道,这其实是李婉云主动拿自己做了诱饵,为了和长公主府翻脸。他的胸口一阵闷闷的疼。沈勋看到他的模样,心中也有了几分了然。然后,被自己更深的想法惊讶了。“皇上最近……是因为你们?”李牧言看了他一眼,眼神空茫,渐渐地,回过神。笑意温柔地,李牧言回答,“是啊。”沈勋睁大了眼。“为什么?”他问。他真的不明白,李家是怎么知道长公主的谋反之意的,又为什么在这个时侯,就已经毅然决然地站到了长公主的对面。并不是没有女帝的,每朝每代都曾经有过那改天换地的女子,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长公主,如果运作得好,其实并不一定失败。毕竟比起那个从小在冷宫中长大的皇帝,在先皇身边娇养着长大的长公主,也许更适合做一个帝王。李牧言摇了摇头:“有些事,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沈勋就沉默了下来,他看得出李牧言的坚持,也明白,他确实就是这样想的。于是,他不再追问。手下的人撒出去大半天,终于有了消息。李婉云被找到了。沈勋和李牧言赶到的时候,她正批了纱衣坐在花树下,唇边的笑容冷清却真的开心。李牧言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李婉云仿佛察觉到一样转过脸来。“哥哥,”她微笑,然后对沈勋也微笑:“沈勋哥哥。”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李牧言转头看向沈勋,后者理直气壮地看回来,然后在李牧言越发温柔的笑脸下败退。“我出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目送他离开之后,李牧言敲了敲李婉云的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一声叮咛:“日后,不能再这样做了。”“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和娘,都会心疼。”李婉云笑着点了点头。

    ☆、第十章

    李婉云出事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莲心将这个信息报上去的时候,手都还在发抖。长公主怎么敢……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最近李婉云总是躲着自己了。

    皇帝愤怒之余,也有些了然。

    李家看起来,是全心全意的投靠自己了,否则,不会拒绝来自长公主的邀约,最后导致这样的结局。

    这个时侯,他不由得也庆幸了一次,李婉云没有出事。

    如果真的出了事,李家人再把手里有的东西拿出来……

    皇家的名声就因为长公主一个人毁了。

    然后,春闱就来了。

    李牧言在考场里待了三天之后,整个人似乎都瘦了一圈,但是,精神却还好。比起那些出了考场就昏昏倒地的考生来说,李牧言能够自己坐上车回家之后才在浴桶里睡去,已经太好了。

    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等到李牧言醒过来,身边的小厮正小心翼翼地掀了帘子偷看着。

    怎么,还不醒呢?

    听到李牧言醒了,李婉云松了一口气。

    然后,和李夫人一起,忙着炖了补汤让李牧言补一补,看着李牧言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喝下去的模样,李婉云就微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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