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信抱臂倚在门框上,“你槽什么呀,想起来了?你那比不要脸严重多了,你是从小耍流氓。”

    孔义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份份调查文件,“阿纯十年前在美国被绑架,从通风口逃跑,摔断了腿,是我背着他跑了三个街区,躲过绑匪?”

    “记不得了?”

    “我想想,”孔义脸色很精彩,皱着眉头使劲回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那时候我玩跑酷嘛,在一个废弃的车库旁边碰到,艾玛摔得可惨了,腿上全是血,旁边还有人在抓,我都碰上了难道还能不管?背上跑呗,背着他跑回家,把我家老头吓坏了。”

    “然后你就许诺会娶他?你脑子有坑啊?”

    “不是……”孔义一脸不可思议,“私家侦探说我救的是康纯杰?是康纯杰?康纯杰?”

    “你复读机啊!”

    “不对吧,”孔义抓着文件一通乱翻,“那是个女的呀,双马尾,细声细气地叫我阿义哥哥,可萌了……”

    正说着,一张纸从他手中飘落下来,孔信弯腰捡起来,是一张照片的复印版,孔信扫一眼就面无表情地递给孔义。

    孔义接过去的瞬间就雷成傻逼了,大叫,“卧槽,康纯杰小时候怎么扎辫子?”

    事实胜于雄辩,照片上那个清秀的双马尾小男孩,和记忆中的细声细气小姑娘渐渐重合,孔义脑子里一团浆糊,头疼地揉着太阳穴靠在墙上,喃喃道,“造的什么孽啊。”

    “现在打算怎么办?”孔信帮他整理好文件塞回信封,“当初是你许诺要娶人家的,大男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去景德镇千里追妻?”

    “得了吧,”孔义苦笑,“我们不适合,追回来还会再分,现在挺好的,他长那么好看,又有钱,什么样儿的男朋友找不到啊?吊死在我身上不值得,我希望他能找个器/大活好、对他又体贴的好男人,别再遇到我这样的渣了。”

    孔信挑眉,“所以?”

    “所以这个东西……”孔义晃晃信封,“对事实没有什么影响,只不过让我死得明白点儿,所以我明天还是回美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老头子辛辛苦苦拉扯大一个公司,我得好好去学管理,省得老头死后便宜别人。”

    “哟,上进了,不错。”

    孔义过了一会儿,突然问,“昨天晚上在酒店,你知道那是康纯杰自导自演?为什么会突然跳进来给我surprise?”

    “你是乱了阵脚,”孔信冷哼一声,“什么绑匪会住紫金饭店?去五星级酒店里绑架他是找死吗?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把祥叔按着拷问了一番,老人家什么都招了。”

    孔义苦笑着点点头,低声道,“是我傻了呀。”

    第二天孔义就回了美国,孔信和罗子庚去送他,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目送他高大的身影晃去登机,孔信突然低声道,“阿义其实很难过。”

    “毕竟是一段感情么,”罗子庚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两人像好哥们一样亲密无间又不惹眼。

    孔信没有微蹙,“其实是康纯杰爱得太疯狂,让他害怕了,怪我们都没有给他树立一个好榜样,在他身边的人,没有一对是幸福的婚姻。”

    罗子庚伸手抚平他的眉头,“我们是的,孔信,我很幸福。”

    孔信低笑一下,手指悄悄与他十指相扣,不管过去怎么样,从今往后,好好对待身边的人,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人,有无数种爱情,却惟有知足的人才会幸福。

    ☆、44·复原贯耳瓶

    五年后

    孔信将车停在紫金饭店外,信步走进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堂中一片灯红酒绿,孔信和几个熟人点头致意,走进大堂,远远便看见一个展台前,罗子庚西装革履,正对着一只“清乾嘉粉彩百花不露地十二花神双耳大瓶”侃侃而谈。

    “老板,您来……”伙计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

    孔信抬手止住他的嚷嚷,随手从侍应手里拿过一杯红酒,隐在人群中看向罗子庚。

    “所谓‘百花不露地’是指绘画牡丹、芍药等大片花朵纹样,以精细的花纹覆盖全器,不露底色,寓意欣欣向荣、盛世升平,这种纹饰又被称为‘百花锦地’或‘万花献瑞’,在雍正淡描青花和斗彩都曾出现过,但公认的正式作为一种装饰手段,则真正开始于乾隆盛世……”罗子庚面带自信微笑,“清代鉴赏家赵汝珍《古玩指南》曾著:嘉庆……珍品不多,惟万花瓷……”

    一个烟视媚行的贵妇娇笑,“罗先生讲得真好,深入浅出,比那些老头子强多了,我去年在英国拍卖会上买回一个瓶子,怎么看怎么存疑,罗先生有时间来为我掌掌眼?”

    罗子庚微笑,“古玩行凭眼力吃饭,经验、能力缺一不可,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郭太太要找人鉴定,可以去古今阁预约,我们有专业的鉴赏专家,可以随时为您排忧解难。”

    贵妇折扇捂嘴笑道,“我可以预约罗先生吗?”

    “预约他不如预约我,”孔信从人群中走出来,对贵妇眨眨眼,“我可是这位罗先生的授业恩师,难道鉴赏水平不如他?”

    “哎你真讨厌,”贵妇熟络地笑笑,端着酒杯往其他展柜前走去,开玩笑,孔大少出了名的护短,谁敢调戏他徒弟,绝对被一百倍地调戏回去,她才不往枪口上撞呢。

    罗子庚忍不住笑起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但是我的授业恩师,还是我的授业老婆。”

    “怎么着?”孔信挑眉,“嫌我搅黄了你的好生意?罗大少多少钱啊?去我家里鉴赏一番如何?”

    罗子庚爱死了这家伙护短的小样儿,不动声色地咬他耳朵,“今晚就去你家,不!要!钱!!!”

    孔信哈哈大笑,拍拍他的后背,“今晚不成,等这边陈列展览会结束,我们得去一趟温家,知君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复原了柴窑贯耳瓶。”

    罗子庚愣了一下,“当年的碎瓷片?”

    “嗯,”孔信点头,“他把碎瓷片粘起来,已经基本复原。”

    这一届瓷器陈列展览会由南华基金会主办,会议结束的时候,潘南华拄着手杖出现在台上,“很高兴各位能够前来参加本次展会,如今正处于历史上第四次收藏热,很多人都喜欢瓷器,我觉得这是件好事,过去,古董都收藏在少数有钱人的手里,而现在是全民收藏,我们说藏宝于民,这是历史的进步……”

    罗子庚站在台下,看着潘南华精神矍铄的样子,冷哼一声,“全民收藏……这就有更多傻瓜被骗了吧。”

    “傻瓜买,傻瓜卖,还有傻瓜在等待,”孔信道,“潘南华他是商人,无利不起早,自然希望有更多的棒槌进入这个行当,捧着大把钱财被他们坑骗,不过,这也是周瑜打黄盖,毕竟钱在他们自己口袋中,如果不动投机的心,别人也没办法把他们的钱掏出来。”

    罗子庚点头,轻叹一口气,“都是自作孽。”

    展会结束,两人驱车到了温家,推开温知君书房的门,只见台灯下,一个造型诡异的瓶子泛着光芒。

    “这……”孔信眉头倏地紧皱起来。

    温知君坐在藤椅上看他们,“根据你们给我的碎片,最后就复原出这么个结果。”

    罗子庚站在桌边看了一会儿,回头看向孔信,“这根本不是当初的贯耳瓶。”

    孔信一言不发,死死盯着桌子上的瓶子,脑中一条条信息繁乱地糅杂在一起。

    “孔哥?”罗子庚叫。

    “这不可能……”孔信喃喃道,“怎么会这样?瓶子被掉包了?什么时候掉的包?谁干的?”

    罗子庚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别这样,你冷静一下,这件事我们要好好商量。”

    孔信闭上眼睛,“从买卖成交我们三人一直都守着瓶子,直到我们回到南京,去见小纪,然后小孟车祸……小孟的车祸不是偶然?他是被人谋杀?为了夺取贯耳瓶……”

    “报警吧,”罗子庚道。

    温知君摇头,“没用的,这种情况警察也查不出什么来。”

    时隔五年,竟然得出这样的结论,孔信始终无法接受,罗子庚只好先送他回孔家,顺便向孔仰山汇报这件事情。

    孔仰山皱紧眉头想了半天,慢慢道,“这件事情已经是个悬案,孔信,过去的就该让他过去。”

    “过不去,”孔信道,“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小孟是被谋杀,有人为了夺取柴窑而故意制造车祸杀了小孟!”

    “当年的肇事司机已经受到处罚。”

    “他不是元凶!”孔信咬紧牙关,“他的背后肯定还有指使者,这个人目无法纪穷凶极恶,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人存在于古玩行?”

    孔仰山看着他的眼睛,“你已经不小了,在古玩行这么多年,难道类似的事情见得还少吗?小孟死了,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死了,就是死了,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复活。”

    孔信脸色难看地扫他一眼,“爸,你老了,真的老了……”

    “孔哥!”罗子庚打断他。

    “我是老了,我没有什么进取心了,我现在只想守着这个家,大家都过得好好的,就是我的追求了,”孔仰山叹气,从案头文件中抽出一封请柬,“香港苏富比春拍在即,这是预展图册,你自己看吧。”

    孔信接过图册,坐在沙发上掀开,陶瓷与艺术品、中国书画、当代亚洲艺术、珠宝、珍贵名表……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图片在眼前展开,突然他浑身一震,死死盯着图册上的巨幅图片。

    ——雨过天青色的贯耳瓶,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这是……”罗子庚不敢相信地看着图册,“这是当年的贯耳瓶?”

    孔信猛地合上图册,“宝主是谁,就是谁杀了小孟。”

    “你冷静一点,不会这么简单的,”罗子庚道,“预展从周末开始,我们把手里的事情都推掉,周末我陪你过去。”

    苏富比是全球数一数二的大拍卖行,每年春秋两拍预展都规模宏大,孔信和罗子庚一大早驱车赶到上海,整个展览中心琳琅满目,全国的收藏家都赶过来一饱眼福。

    “嗨,乖乖,”一只咸猪手搭在孔信的肩膀,“怎么脸色这么差?我们罗小哥没能满足你?”

    孔信甩了两下,没能甩开,冷哼道,“王八贤,门卫怎么会放你进来的?没觉得整个会场档次都被你拉低了?”

    “放屁!”王八贤高声嚷嚷,“本王的驾临是他苏富比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刹那间,展览中心一片寂静,齐刷刷的眼光投射过来。

    王八贤揽着孔信,傲然挺立在会场中间,如一朵傲雪的寒梅,冷艳,高贵……

    孔信低着头满地找坑,想把自己埋进去。

    罗子庚从他怀中硬是将孔信拉出来,对王八贤笑道,“王爷还是这么的出淤泥而不染,您老人家不是一向对预展没兴趣么?”

    “还不是为了那玩意儿,”王八贤对展柜一指,“柴窑贯耳瓶,日他爷爷的,本王用屁股都闻出来那股熟悉的味道了。”

    孔信看向他,“这就是我们当年买的瓶子,小孟是被人害死的。”

    “有这个可能,”王八贤点点头,舌尖舔着牙花子,“可是你不觉得另一个可能性更大点儿么?”

    “什么?”

    王八贤一把勾住孔信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孟就是那个换走贯耳瓶的人。”

    孔信呼吸一窒,猛地推开他,掉头就走,“滚!”

    “哎,哎,我说真的,”王八贤追过来,“你想啊,当初你们可是三个人严防死守,最后把瓶子平安带回了南京,为什么你们俩一离开,小孟就车祸了?你们古今阁派人来接应的吧?小孟为什么不等接应的人到了一起走?他为什么要火烧屁股似的飙车去孔家?他是那么没有耐心的人么?”

    孔信站住脚,深吸一口气,淡淡道,“老王,我不会去怀疑小孟,什么时候都不会。”

    王八贤指他鼻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怀疑了。”

    “所以我觉得自己很罪恶。”

    “哎,你……”王八贤还要说什么,被罗子庚打断,“王爷,别说了,让孔哥清净清净吧。”

    “嘿,我怎么不清净了?”王八贤怒了,指着罗子庚的鼻子,“你说话注意点儿啊,虽然你现在是个宠妾,宠妾了不起啊,本王可是正宫,啊呸!本王跟他可是尿尿和泥的交情,你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少给本王进谗言,枕边风谁不会吹呀,信乖乖,是啵。”

    “什么乱七八遭的,你给我滚进冷宫里去,”孔信一巴掌将王八贤推远了,拉过罗子庚往贯耳瓶走去,“别理他,谁跟他较真谁傻逼。”

    柴窑贯耳瓶是本次春拍的焦点拍品之一,这是传说中的柴窑首次出现在大型拍卖会上,苏富比亚洲区的主管站在展柜前接受媒体采访,“这尊贯耳瓶的出现填补了历史的空白,让柴窑从神坛上走到人们面前,这在瓷器史上是弥足珍贵的……”

    罗子庚俯身仔细看着玻璃后的贯耳瓶,低声道,“孔哥,你觉得,它真的是那个贯耳瓶吗?”

    “我看像,怎么,你觉得不是同一件?”

    “我看不出来,”罗子庚皱眉,“不能上手,我判断不出来,但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就是一种直觉。”

    孔信凑过去,两人盯着瓶子看半天,始终无法判断,但光凭器型、釉色等方面看来,它确实是那件没错。

    “小孟……”孔信喃喃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45·柴窑的价值

    看完预展,他们没有立即回南京,王八贤狡兔三百窟,最近不知通过什么不正当手段弄了套豪宅,真挚地邀请孔信前来看他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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