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宋告诉她,傅远征是头痛病犯了,晕倒在办公室里。

    傅远征醒来的时候,病房里是昏暗的,只开着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

    灯光遍及之处,是贵宾病房里顶尖的设施。

    他记得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在张宋进门喊他的时候,他隐约听见动静,所以他只是眸光凝滞了一瞬,顿时脑海中的疑云就散开了。

    手指一动,出人意料他的手竟被人紧紧抓着。

    傅远征心下一动,顺着自己的手指方向看过去。

    陆唯趴在床边,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一段柔软的剪影,嘴唇压在小臂上,挤压得更加丰润,像一颗樱桃,头发夹在耳边,柔软的垂顺下来。

    手心的温度贴合着他,她平缓呼出的气息拂过他的手背,像一根羽毛划过,又痒又软。

    傅远征的呼吸凝滞,眼底划过浓浓的惊色。

    她,怎么在这?

    陆唯只是趴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不过这里是医院,又因为之前一直担心,所以她睡得浅,稍微一点点的动静就惊醒她。

    睁开眼睛的时候,傅远征正在看着她,“你醒了。”

    明明这句话该是陆唯说的。

    陆唯的台词被抢走,一时有点懵然谈,不知所云的解释了一通,“医生说,你当年重创后,大脑里其实还有一小块淤血未完全散开,压迫神经,所以才时常头痛。”

    其实都这么多年了,淤血完全可以通过人体自身的吸收血肿的功能化解,只不过傅远征的情况属于非常少见的。

    这些,傅远征比她更清楚。

    他安安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说完,才开口问她:“你怎么在这?”

    陆唯解释说:“我到你们公司送花,恰巧看见你躺在担架上,所以…”

    傅远征发现陆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皱了皱眉,“所以什么?”

    陆唯沉默了一瞬,“没什么。”

    “你担心我?”虽然用了问句,可陆唯却听出这里面参杂着笃定的语气。

    傅远征的手动了动,在她的手要放开他的一瞬间,他反手一抓,将她略嫌粗糙的手握在手心里。

    陆唯的手抽不出来,只好说:“我们好歹认识一场。”

    这话的意思就是,相识一场,担心是正常的。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傅远征嗓音清凉,凝眸深处散开一层薄雾。

    陆唯不想继续这样一个没有出口的话题,随便扯开,“你肚子饿不饿?”

    傅远征没打算逼问她,况且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就算她会担心他,也只是因为两人相识一场,她这个人其实有时候比死鸭子还嘴硬,但心是软的。

    就算是尹少城,她也会这样吧。

    他刚刚拉扯陆唯的时候,身子被带着起来了一点,这一会儿又躺了下去,有气无力道:“饿。”

    现在…

    他转头看着墙上的电子时钟:23:16

    原来,这么晚了。

    陆唯听见他说饿,连忙起身,“那我给你煮碗面。”

    病房是个套间,外面还有客厅和开放式的厨房,在傅远征情况稳定下来后,陆唯便叫张宋准备了一点简单的食材,以防傅远征醒来的时候肚子饿。

    陆唯在煮面的时候,张宋被叫到病房里。

    “是,陆小姐正好去我们公司送花…她看上去很紧张,我就让她一起跟着上车了…她上车后就一直抓着总裁您的手不放…没哭。”

    房门没关好,留了一条缝,这些话全都被陆唯听进耳朵里,她甚至都能想象傅远征在问张宋她有没哭的时候是用怎样低沉喑哑的语气。

    张宋断断续续的回答,混着面汤的翻滚的咕嘟声,陆唯的耳根一阵热。

    陆唯煮好了面,端进去。

    傅远征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没有什么波澜。

    他慢条斯理的吃,眉头忽然一皱,“咸。”

    “咸吗?”陆唯反问。

    “嗯,你尝尝。”傅远征将筷子递给她,陆唯毫不犹豫的接过来,夹起面条,往嘴里送,咀嚼了几下,“我觉得还好。”

    “是吗。”傅远征不动声色的拿回筷子,继续吃。

    很快,陆唯就反应过来,刚刚自己被傅远征戏弄了,她不是看不透,而是没想到傅远征这样身份的男人也会这样做,一时就着了道。

    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傅远征就知道她为什么皱着眉了。

    他勾了勾唇角,不再说话,一大碗面,竟也吃完了。

    后来傅远征一句话也没再说,陆唯也不说,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相处,他吃完面,放下碗筷,她走过去,收走,放到外面的水池去洗。

    就像一场默剧。

    陆唯再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这个时间回去,会吵醒冯妈和安安,所以她就只能在医院里陪着傅远征。

    好在沙发够大。

    她扯了一条毯子,脱了高跟鞋,背对着傅远征,将毯子往上扯,盖到肩膀处。

    整个人的气场都写着赌气。

    脾气还挺大。

    她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自她身后传来,“晚安。”

    抓着毯子的手一顿,陆唯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眼神颤了颤,低声道:“晚安。”

    然而,第二天是在病床上,傅远征的怀里醒来的。

    陆唯一时懵怔,反应了几秒后,才蹑手蹑脚的从男人的怀里出来,看看时间,快七点了。

    病房的门关上的那一刻,傅远征睁开眼睛,却没有分毫刚睡醒时的惺忪,眼神清明透着淡淡的冷清。

    她走得彻底,毫不犹豫。

    傅远征并不想在医院里,等晨间张宋来了,就办理出院手续。

    车子停在傅家老宅外面,傅远征下车的时候,看见大门外还停了一辆劳斯莱斯幻影。

    傅家的车库里有很多车,傅远征出行的座驾一般是宾利慕尚,而那辆幻影是傅远征的大哥傅沥行的专属,从来就没有人去动过。

    这时候,管家听见声音从里面迎出来,走到傅远征的面前,担忧道:“二少爷,好多了吗?”

    管家昨天去了一趟医院,那时候傅远征还没醒来,身边又有人守着。

    傅远征点头,算是回答,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辆幻影,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大哥回来了?”

    “是,大少爷刚到。听说你要出院,所以才在家里等你回来。”

    第127章 远征,你是我弟弟。

    远征,你是我弟弟。

    傅远征上楼,沿着盘旋的楼梯上去,站在楼梯口,三楼房间的门是打开着的。

    晨光从走廊最里面的那扇窗照进来,延伸至门框,光影浮沉,隐隐从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进门,房间的光线不算亮,只有晨间的阳光稀薄的透过纱帘,在木质地板上映出几朵六瓣的小花图案。

    山水屏风的另一面,那人就靠坐在床头上,拿着一条手帕半掩着脸,低低咳嗽了几声,攥紧手帕,半抬着眼,朝门边看了一眼。

    “怎么出院了?”

    男人不到四十,声音低醇,却因为体弱,声线里染着病气,不紧不慢的说着,听着让人觉得“虚弱”。

    现在谷雨刚过,过了这个节气就算是要开始入夏了。每到两季交界处,傅沥行总要咳上一段日子。

    他从小就体弱,北安城人尽皆知。

    傅远征没有绕过屏风,傅沥行有个习惯,他坐着时候同人说话,不喜欢其他人靠得太近。

    有一回他淡淡的笑着解释说,你们靠得太近了,我就要仰着脖子,我这个人啊,向来喜欢低眼看别人。

    “知根知底的毛病,不用在医院。”傅远征是这么解释的。

    屏风内的男人沉吟了片刻,“在家也好,医院那个地方,到底不太干净。”

    “大哥怎么回来了。”傅远征可不相信因为他晕倒这样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理由的理由。

    但有些话,傅远征知道,不是说的时候。

    傅沥行咳了几声,喘匀了气儿,低声道:“远征,你是我弟弟。”

    你是我弟弟。

    五个字的解释能代替所有答案,不愧是傅先生。

    傅远征沉默着,眼神平静没再说什么,就被傅沥行打发回房间好好休息,今天刚好是周末,也不用担心公司的事情。

    在临走之前,傅沥行又叫住了他,“我叫人给你配了新药。”

    “好。‘傅远征回了一个字,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后,傅远征没有睡意,若不是头还在痛着,他也不愿意躺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管家端了药和水进来,那药正好是傅沥行带回来的,给他配的新药,针对他的头痛。

    傅远征接过,将水杯凑近唇瓣的时候,撩起眼皮看了管家一眼,“福叔,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管家点点头,又叮嘱他多睡一会儿,才转身出去,将门关上。

    淡如樱瓣的唇贴着玻璃水杯的杯沿,傅远征抿了一口,低头,眼神晦暗的看着拇指与食指之间捏着的那颗白色药片。

    两手指用力一搓,药片碎成大小不一的颗粒状,再一捻,便化作了粉末。

    他弹了弹手指,嘴角抿成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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