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卿儿寻去寮房,便让恩翠把她放在马车上的衣物拿来,将红色舞衣换下了。

    恩翠一直都询问在陆家厅殿里的事,她愁眉苦脸的,“主子,这下怎么办呀,得罪了两位大人,莫说这和尚自身难保,烟云坊也保不住你啊,要是被那御史大人抓去玩弄,主子你这辈子就完了。”

    姜卿儿低首系着腰带,神色淡然,“我不怕,我本就是个不详之人,这辈子就没好过,今朝有和尚陪着,也倒是快活。”

    恩翠有些急,“主子。”

    “好了。”姜卿儿看她一眼,“这路上寒冷,我去厨房煮碗姜汤喝,顺便给弘忍大师送去一碗。”

    说罢,姜卿儿与恩翠多言,出房间往厨房去,换上较厚的衣裳,一下子暖和不少,可双手还是冰凉冰凉的。

    询问过越思,她来到寺院里,在小和尚的帮助下起了灶火,寺里也没有其他的材料,只能熬做满盅的清姜汤,一碗下肚,全身都暖乎乎的。

    越思尝过还道她手艺好,不得不说这小和尚的嘴贼甜,姜卿儿让他端一碗给越云,给寺里的和尚都尝尝。

    接着盛了一碗姜汤,多放了糖,姜卿儿送去给弘忍,想起一路上他半湿的衣物,天气这么寒,是该暖暖身子。

    借着屋檐灰暗灯火,姜卿儿只怕姜汤凉了就不怕不好喝了,赶到禅房门前,忘记敲门便推门进去。

    还没得及开口说话,便见禅屏旁的弘忍和尚正背对着她,赤着精壮的上半身,宽肩窄腰,肌肉尤为匀称,刚擦拭完身上酒气。

    见此光景,姜卿儿手一抖,朱唇微启,险些没把姜汤打翻,不曾想和尚僧衣之下如此有料,平时穿衣看着还有些清瘦的。

    弘忍听见推门声,挑起眉梢,侧过身来与姜卿儿对视,好像并没有被她影响,他手里的毛巾扔进热水里。

    姜卿儿一惊,连忙将姜汤放在桌上,慌张地用手捂眼,嘴里说着:“打…打扰了!我不是故意。”

    见她的小动作,弘忍只是轻轻一笑,挂在禅屏上干净僧衣取来穿上,遮掩身体,他淡然道:“施主何事。”

    寺中都是和尚,禅房很少锁门,一时忘记了,让姜卿儿闯了进来,但也无妨,耍流氓的也不是他。

    姜卿儿指间开着小缝偷瞧,见那处腹肌,心头起了波浪,下意识脱口道:“妙哉啊……”

    弘忍重咳一声,将僧衣系好,今遭竟被这小丫头…戏谑?

    姜卿儿一愣,怎么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了,连忙摇着手,“我是说来给大师送姜汤,喝了暖暖身子,妙哉。”

    弘忍看向她放在桌上的姜汤,立掌道:“多谢施主,只是男女有别,往后施主切勿莽撞。”

    “我知晓。”姜卿儿嫣然一笑,她把手放下,感觉自己赚到了,轻轻道:“大师救了奴家这么多次,奴家想好好答谢大师。”

    弘忍停顿了下,并不在意她的话,只是望着她脸蛋上被掐的手印,穿好衣物后,在桌柜里寻到个白瓷瓶。

    姜卿儿平复了心情,坐在禅桌旁看着弘忍,不知他在找什么,直到和尚面无表情地走向她,将瓶子放在桌上。

    弘忍忽然靠近过来,她愣愣的,怎知他用手指端起她的下巴,姜卿儿有些不知所措,小脸微红,心里一阵乱动,要做什么……

    弘忍神情认真,用指尖轻轻按了下她的脸颊,“疼吗。”

    冯平裘掐住她脸颊灌酒的画面映上心间,他心绪微沉,说不上在意,他只是见不得,心烦意乱罢了。

    姜卿儿微颤,疼得迷起凤眸,瘪着嘴道:“你莫碰嘛。”

    弘忍没有言语,松开她的下巴,姜卿儿低下眸轻轻揉脸,害她还以为和尚要亲她,哎。

    一直都酸疼着呢,她只是没说,姜卿儿轻声嘟囔:“不是说男女有别吗。”

    弘忍指尖微顿,是他没注意举止行为,他起身将药瓶递给她,淡淡道:“施主擦点药吧。”

    姜卿儿顿住,这才明了和尚是有意给她擦药,把药瓶推给他,忙改口道:“误会了,大师帮帮奴家,奴家看不见脸上的痕迹。”

    弘忍打量着她那小模样,唇角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转身寻到放置许久的铜镜,放在姜卿儿面前。

    姜卿儿见到铜镜,蹙紧眉头,她还是想要和尚给她擦药,握起那有些花的镜子,双手一晃一晃的,若是打碎的话……

    弘忍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漫不经心的道:“若是打碎的话,是要挨打的,施主。”

    姜卿儿一愣,看向弘忍片刻,他眸色微冷,只好看向铜镜里的自己,双颊有印子有些明显,她还算乖巧,自己擦起药来。

    正在此时,越思快步推门跑进来,风风火火的,他有些焦急,“师父,这大半夜的,有一行陆家侍卫冲进寺里来打砸香台供品,说是来抓师父你的。”

    听言,姜卿儿心头一紧,放下手中的药瓶,看向身旁的弘忍,不用想便是陆家和冯平裘命人追来了。

    弘忍似乎早有料想,镇定地将外衣穿上,看了姜卿儿一眼,道:“你在这抹药,一会就好,切莫出来。”

    他语气里是不容拒绝,像是命令,姜卿儿心紧,开口:“我……”

    没等她道完,弘忍已随越思离开禅房,消失在黑夜小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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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不妄念(15)

    弘忍和姜卿儿从陆家庄子出来,冯平裘在宴厅里捂着手臂疼痛不已,怒火冲天地说要取这二人的命。

    陆肃立即派了侍卫追赶二人,顺着车辙,很快便追到杜若寺来。

    年久的寺门已被陆家侍卫砸烂,佛殿中供台香炉也被掀翻,场面一片狼藉,满满当当的全是侍卫,个个腰挂佩刀,面色凶恶,势必要将人带走的模样。

    而寺中的和尚越云满脸焦急,阻拦着这群如强盗般的侍卫,“施主,佛祖不可冒犯啊!”

    为首的侍卫长将越云推开,发号施令道:“给老子将淫僧和那舞娘抓出来!”

    弘忍与越思踏入殿内,他听到此语,眉头微蹙,淫僧?

    侍卫长见来者,哧道:“竟然还正大光明的出来。”

    弘忍扫了眼佛殿的狼藉和作乱的侍卫,立掌道:“贫僧未曾做过恶事,为何不可出来,贫僧还需与诸位讨要打砸寺院的赔偿。”

    和尚丝毫不惧,侍卫长生了怒,抽出明晃晃的佩刀,指着道:“好胆敢伤南下的御史大人,想必烟云坊的舞娘也在寺中,通通抓出来回去复命。”

    那人说罢,一众侍卫气势汹汹寻去寺庙后院。

    “惹贫僧破了戒律,又来寺中作乱。”弘忍淡淡道,掌心一转,指间一颗檀色佛珠掷发而出,弹射入那侍卫长的口中。

    只听那侍卫长叫唤一声,口中溢出血来,他躬身哀嚎,门牙和佛珠夹杂着血吐了出来。

    一众侍卫顿时停住脚,侍卫长捧着嘴,指着弘忍和尚,语言不清怒道:“臭和尚!速速将和尚押下!”

    他一甩衣袖,将大刀向弘忍和尚挥至而来,一旁的越思见此,惊呼:“师父!”

    弘忍面色如常,游刃有余地移步,抬掌打在侍卫手腕之下,那佩刀瞬间被打落,侍卫长大惊,又被击退几步,险些摔倒。

    弘忍立稳身形,道一声阿弥陀佛,十年寺中念佛习武,区区侍卫又何惧。

    侍卫长冷扫和尚一眼,今夜特奉二位大人之命一路追拿和尚跟那个女子,想不到这和尚有武艺尚佳,便示威道:“杜若寺上下已被陆家侍卫团团围住,寺外还有百人,淫僧!你以为今朝你逃得过吗!还不快束手就擒!”

    听这淫僧二字,弘忍几分不适,挑了挑眉,冷道:“何来淫僧之词?”

    “额……”越思耸起肩,看向弘忍,师父,重点不是这个,是寺内外有百名侍卫要擒你啊!

    那侍卫长抹了抹嘴边的血,“带着烟云坊的小舞娘私奔,不是淫僧是什么!”

    此言一出,越思越云惊恐地看向弘忍,师父带女施主私奔了……

    弘忍:“……”

    “给老子将这淫僧押下!”侍卫长一声令下,十几名侍卫挥着佩刀朝弘忍一拥而上,情势危急。

    “住手!”清明的女儿声响起。

    只见姜卿儿从殿外走入,她提着裙摆,面色焦急,“要抓便抓我一人,不关和尚的事,我要和陆大人谈谈。”

    姜卿儿不是个能闲着什么都不管的人,纵使弘忍命她好好在屋里呆着,可若不是因为救她,和尚又怎会受牵连。

    心知他只是个和尚罢了,一穷二白,无权无势,又怎能与奸官相争,若被拖入扬州刑部受刑而死,她姜卿儿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弘忍站在一众持刀侍卫中,看向容色美艳的姜卿儿,眸色幽深,她果然不听话。

    侍卫长朝姜卿儿冷笑道:“冯大人朝廷命官,这和尚吃了豹子胆,敢废了冯大人的手臂,不死也得脱一层皮,他的罪,岂是你一个小小舞娘担得起的?别说你担不起,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姜卿儿沉着脸,停顿片刻,道:“只要能放过和尚,今后冯大人之令,卿儿定尽心尽力伺候。”

    她本就是烟花之女,总会走入这一步,她早已有准备,只不过来得快些罢了。

    那侍卫长大笑,满口的鲜血和缺了门牙的嘴看起来既可笑又渗人,“尔等还是跟冯大人求饶去吧。”

    他笑完便抓住姜卿儿的手腕,要将她拖走,这次她没去挣扎。

    见她灰心如此,弘忍既气也无奈,行上前握住姜卿儿的手臂,他神色平静道:“贫僧要渡的人,没有回去的理由。”

    姜卿儿抬眸与和尚对视,他眸色冷静,丝毫不畏,可是……

    “此事贫僧担不起,你也不担不起,但有人担得起。”弘忍轻轻勾唇,一把将她拉回身边。

    姜卿儿怔怔地望着他的浅笑,不知话中何意。

    正在此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在场众人几分停住了话语,看向殿外。

    一个锦衣华服的护卫走出来,他身材高大,近有九尺,腰挂长刀,模样凶神恶煞,冷视佛殿中喧闹。

    此人一来,便自报来历,沉声喝道:“辽中平西郡王于寺中歇息,何人敢在此造次!”

    众人一听,面色惊然,平西王?怎会在小小的杜若寺中,陆家侍卫长打量来者,衣着光鲜贵气,不难看出他身份不俗。

    姜卿儿看着那壮护卫,什么时候杜若寺里藏了个郡王爷,情势转变,让她有些发愣,抬首看向身旁的弘忍和尚。

    他单手立掌,神情淡然,只差说出一句阿弥陀佛了。

    陆家护卫还算恭敬,解释道:“我等奉御史大人之命前来捉拿杜若寺弘忍和尚,拿了这人便立即离去。”

    那高大护卫冷哧一声,“这和尚为杜若寺住持,敢在王爷眼下拿人,扰了清净,你家大人这是不将王爷放在眼里?”

    “岂敢。”侍卫长看了弘忍一眼,“只是…单单一个名号,我等怎知你口中的平西郡王是真是假,这可不是辽中,是扬州。”

    高大护卫漠然一笑,从衣襟取出一块金丝玉牌以示众人,上面清晰可见地雕刻着‘谢’字。

    大盛皇朝唯有辽中平西郡王姓氏谢,见此,陆家侍卫忙低了头,平西老郡王谢煜,曾经的辽中战神,横行一方,威名显赫,不过已经辞世,如今的平西王不过是那个断腿独子,谢知渊。

    盛名不如老郡王又是残废之躯,但毕竟辽中霸王,掌握十万兵权,又有忠良猛将扶持,岂是冯平裘这等文官惹得的。

    眼前这高大护卫正是平西小郡王身边的悍将薛瑞,一众侍卫顿时鸦雀无声,望着那块玉牌,左右不是。

    薛瑞人壮嗓门大,喝斥道:“还不速速离去,要动这和尚,也不看着日子来!”

    陆家侍卫长被他吼得一抖,暗自咬牙,不敢再怀疑,只好扶手躬身道:“我等多有得罪,望王爷见谅,这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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