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一对外形十分抢眼的男女,男生身材修长,五官更是俊美,女生却低调得多.戴着鸭舌帽和眼镜,脚步轻盈地走过萧隽瑾身边,男生走过的时候,萧隽瑾有些慌乱,刻意低下了头,却依然看见一抹钻石的光亮从他右耳边闪过。

    等他们走远,她才站起来,往反方向快步离开。

    “云声,云声? ”女孩碰了碰身边的朋友。

    年轻的男人却恍若未闻,转过身怔怔看着走过的地方,一动不动。

    “喂,我们走吧。”

    他终于像被惊醒了,抱歉地冲她笑了笑,“对不起,我好像看到一个朋友 ”

    云声的脚步越来越快,到了展厅门口,几乎已经是小跑,可他并没有见到想见的那个身影。他拨了电话,明明是接通的,可她没接。他有些心焦起来,她是听到了什么吗?云声冷静下来,往萧家拨了一个电话。

    桑阿姨接的电话,闻言有些惊讶,“小声你回来了?”

    “阿姨,乐乐回家了吗? ”

    得到了否定回答,他挂了电话,想了想,拦了辆出租车。

    萧隽瑾很久没有坐火车了,尤其是这一趟车,再一次开动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

    二十多年前,爸爸妈妈带着她坐上车,遇到了一个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人。

    那个时候爸爸和妈妈之间的心结还没解开,还没有弟弟,她第一次看到一辆车上能有这么多人……然后她看见一个小哥哥,站在那个车厢连接的地方,有一双亮亮的眼睛,蹲在那里,小心地递给他母亲一杯水。

    然后,她就认识了云声,同样地,也改变了这个小男孩的一生。

    或许不是假期的缘故,车子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萧隽瑾买的是硬座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子就开动了。

    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同事打来的。

    萧隽瑾接起来,对方的声音很激动,“瑾瑾,你的画已经有人开价了!价格还不低呢!这才第一轮!”

    有人感兴趣,萧隽瑾却并不如何高兴,她似乎能猜到那位买家真实的身份。

    “是谁?”

    “目前好像是一个叫kc的人开价的。”

    ……是云声助理名字的缩写。

    一句“我不想卖了”刚想出口,萧隽瑾忽然想起来,这是和展览方签订协议的。她颓然摇了摇头,“我知道了。”

    电话那边同亊轻轻惊呼了一声,她却没什么兴趣听了,极没礼貌地挂了电话。

    车厢里很安静,她听到身后有人也在打电话,一句轻轻的,我知道了”,让她如遭电击。

    她不敢回头,他……怎么会在这里?

    可那个声音并不打算放过她,径直面对这个不知所措的女孩,“萧隽瑾,那幅画我很想拍到。”

    萧隽瑾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他的眼神比自己想象得复杂,可是俊美无俦的脸上,却隐约带着一丝紧张。

    她垂下眼眸,扯了扯唇角,“谢谢你。”

    “可我没拍到。”他抿了抿唇,似笑非笑,“真是遗憾。”

    “不是你? ”她猝然抬起头,表情仿佛更沮丧了,“那是我爸爸吧。”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温和地说:“这么没信心吗?”

    萧隽瑾如果不是在他面前,早就已经痛哭失声了,可她强自忍着,眨了眨眼睛,“我想没人看得懂那幅画……”

    “我看得懂,不止是我,拍画的康媞画廊也看得懂。 ”他伸出手去,似乎是要去接住她即将落下来的泪滴,一字一句地说,“乐乐,我们很多人都能看到,你的才华。”

    那滴眼泪适时落下来,溅在手背肌肤上,滚烫。

    他看着她,想起在这辆火车上,很多年以前,这个女孩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那个时候。他被母亲带回家读小学。火车上,他们没有座位,只能坐在厕所门口,而小姑娘被她的父亲宠爱地抱着,奶声奶气地问:“爸爸,他们为什么不买像我们那样的票呀?”

    中国历史上有一个着名的典故,国家碰到饥荒,饿殍遍野,可是君王却天真地问:“没有饭吃,他们可以吃肉啊!”

    何不食肉糜?

    高高在上的那些人,永远不会明白,有时候施舍远比漠视更伤人。

    可他不能拒绝这个小姑娘。她笑起来像小馒头,胖胖得很可爱,走得快了经常摔跤,连农村里的大白鹅都不认识。他喜欢带她去玩,却又矛盾地觉得,自己不配当她的好朋友。

    是真的在乎,才会自卑吧。

    哪怕自己成绩优异,白手起家,可他无法否认这样的现实:这个女孩来自怎样雄厚的世家。她的爸爸,赞助自已读书,而自己的母亲,之后没有外出打工,是因为她一直替萧家照看他们偶尔会来的别墅。并且因为这个,全家上下对萧家感激涕零。

    后来出国之后,他固执地没有再要任何资助。他拼命地打工、创业,直到公司上市,身边开始有很多女生围绕着,可他沉默地拒绝,因为心里一直装着那个女孩——那个女孩跑过来对自已说的第一句话,是语无伦次、却充满善意的,“哥哥,我们一起去玩好吗?”

    他要和她在一起,就要做一个配得上她的男生。

    公司上市,他的志向却远不在此。他要做的,是将time的影响力扩展到全球,尤其是中国,因为那里才是他们的家乡。所以他一直在和国内具有相当影响力的名人明星接洽,期冀届时打开国内市场的缺口。

    看演唱会、看艺术展,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是刚才,他在艺术展上看到她离开的背影,忽然间明白了。

    他隐忍,他功成名就,他永不满足,可付出的代价是,让自己最爱的人一再受到伤害。

    “乐乐,对不起……或许我早就该告诉你了。”他的声音异常柔和,因为现在,他忽然间有了勇气和她对话,告诉她所有的一切。

    列车已经到了下一站,萧隽瑾怔怔地看着他,有那么―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很久之后,她看着他紧张的表情,转而望向窗外,轻轻地说:“过去了那么多年,其实慢车早就不慢了——明年这条线就会停开,到时候就被高铁取代了。哥哥,我经常觉得,自己就像是这辆慢车,永远也追不上你。我从来都知道自己不聪 明,又不独立,我一度很寄怕出国,因为那里没有爸爸妈妈,连弟弟都不在。可我还是努力申请了,因为……你在那里。”

    她依然低着头,“可你也不大理我。那个时候,我画了那幅画,也被建议去咨

    询心理医生,因为导师说我太孤僻了,这种状态对于创作很不好。后来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杂乱的线条,暗淡的色彩,这幅画是我当时心理状态的反应。我忽然意识到,哪怕你不理睬我,我也不能这样消沉下去了,总有一天,我要让自己变得有价值一些,变得……能让你注意到。”

    云声一直温柔倾听着女孩低低的话语,直到此刻,自然而然地打断她,“乐乐,这幅画里,你的希望,是竹蜻蜓,对吗?”

    萧隽瑾满脸不可思议,微微张开了嘴巴,因为吃惊,表情分外可爱——她是在那些随手涂画的线条中藏着一只竹蜻蜓,可就连导师也不曾注意到。可他只是在展厅的一眼,就注意到了。

    “竹蜻蜓……如果我没有自作多情,小时候,我带你玩过。”他若有所思。

    “那是我那段时间的希望……你削了竹蜻蜓给我,然后对我说,真想像它—样,飞得很高很远。”她轻轻地说,“然后我一直记着那句话,我也要努力地飞……至少,能追上你。”

    这个喜怒哀乐极少表现在脸上的男人,竟像个孩子一样,微红了眼眶。

    “看来我们都是傻瓜呢,乐乐。”他温柔地唤她,“原来我们一样。”

    那么多年的努力,只是为了有一天,可以站在对方面前,毫不自卑地,说爱你。

    尾声

    《竹靖蜓》被国际知名画廊康媞买走,对方给出的评价是这幅画表现了“一名年轻女性纤细敏感的内心,也再一次证明了人类的心灵与艺术之间微妙的联系”。

    这件亊令还是一名学生的萧隽瑾声名大振,也令萧爸爸分外自豪,用妈妈的话说:“他工作到现在,还没这么得意过呢。”

    自然,远在国外的老萧也承受到了不小的压力,在老爸“好好跟姐姐学着”的教训声中,老萧含着宽面条泪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努力。

    倒是云声有不同见解,和萧致远单独在书房里聊天的时候,他说:“萧叔叔, 您对阿容未免太过苛刻了。以他的年纪,有这样的乐观豁达和聪明,将来不可限量。”

    “和你比呢?”萧致远淡淡地问。

    “我们是两类人。叔叔,我是一张白纸,要创业,可以无所顾忌,不择手段。 可他必须先要守成,踏踏实实,一步步来,您已经给他打下了相当好的基础了。至少,在金钱和地位方面,他能抵抗的诱惑已经远比一般人要强。”

    萧致远不动声色地听完,眼前的年轻人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那时自己说:“从他现在到长大,还有很多年。多少难关要过,多少挑战要面对。希望他还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用了数倍于旁人的勇气和毅力,站在这里,甚至“拐”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萧致远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钱和地位能教会人什么?对名车、名表的收藏力?对红酒雪茄的鉴赏力?还是对美女的吸引力?不,云声,我想你和我一样清楚。这些东西,只要有钱和地位,学起来太容易了。相反,我看重的东西,毅力、 坚韧、等待、忍耐,这些只有在没有钱和地位的时候,更能滋生萌芽,这个时候, 钱和地位反倒成了阻力了。

    “所以对阿容,我要努力给他创造这个环境。相信我,比起给他一张无限额的信用卡,剔除钱和地位的影响力这件事,可是要艰巨得多。”

    云声明白,这段话不止是对萧隽容说的,更是对自己说的。他心悦诚服地点点头,“是,我知道,萧叔叔。”

    萧致远直视这个年轻人,目光明睿,“出国,创业,上市……这些能做到的人太多了,说真的,我不放在眼里。可是云声,你知道吗,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样东西,是他恐惧的,想要回避的。你恐惧的是什么,你清楚吗?”

    云声表情微微一动,同样直视着眼前这个曾经被自己视为髙峰的男人,十分清楚他即将说什么。

    如果是以前,他会不安,可现在他不会。因为他比任何人更早地,直视了自己的弱点。

    萧致远平静地继续说:“是自卑。哪怕自己再优秀,却对家世和出身的自卑,我一直在看,你什么时候能对乐乐坦白,能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到了能出口的时候,你才算真正迈过了这道坎。”

    然后他跨上一步,用力地拥抱这个年轻人,最后一句话,却是带着欣慰说的:“我们家乐乐就交给你了,小子。”

    云声同样用力地回抱这个自己视为偶像、视为奋斗目标的男人,声音低沉,

    “我会好好对她。”

    这仿佛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交接与许诺,最后是乐乐敲了敲门,声音欢愉,“爸爸,吃饭了。”

    萧致远放开云声,乐乐狐疑地看了看两人,“你们在干什么?”

    她的父亲没说什么,只说:“走吧。”

    乐乐走在最前边,而云声看到萧致远伸出手,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他。

    他明白那个意思,意思是……作为父亲,他还是会观察自己的表现的。

    云声了然地一笑,郑重点头,示意他放心。

    那是一种允诺。

    二十多年,时光的小偷终于不曾因为各自的心结让他们彼此错过。

    那么,从今往后,也一定不会了。

    ☆、番外:

    番外:

    一

    月明星稀。

    屋内一灯如豆。

    两个人对坐,呼吸轻缓,目光凛冽。

    刷刷刷——

    但见剑风闪动,无声滑过夜空。

    其中一人往后退开一步,仰首大笑:“我赢了!”

    另一人哇哇乱叫:“最后一个饺子!何萌萌!我的饺子啊啊!我没吃饱啊啊!”

    “我呸你一脸!你没吃饱?!”何萌萌刚刚把整只饺子咽下去,就迫不及待的辩驳,“六十只饺子我就吃了十五个!”

    萧隽容一脸嫌弃:“你还好意思说十五个?!你看那谁谁谁减肥,每顿只吃三个配合一千个跳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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