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其实最不喜欢冒风险的,可当你害怕愤怒的时候,你反而会抛开所有顾忌,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往前闯。”艾莉芸喃喃地说着,突然抓住雍博文的手,紧盯着他的双眼,“你在害怕什么?”

    雍博文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他或许会因为好奇而去尝试新鲜的事情,但一旦发现这些事情有点危险,就会放弃退缩。就好像当初他在自己那间小小的房间里苦侯着有鬼可捉多年,一直憧憬着捉到鬼是什么样子,无论艾莉芸怎么劝都不肯放弃这个想法,可一旦真与鬼接触到了,发现鬼其实是相当危险的活,立刻就起了退缩的心思,如果不是后来费墨步步紧逼,他又误会艾莉芸有危险的话,以至于一怒之下勇闯费家山庄,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无论是在日本、在齐塞岛、在南美还是在澳大利亚,他所有的行动其实都是被突发的事情推着走的,真要是说自己主动去挑事儿给自己打麻烦,那是一件也没有。

    因为怕事儿而不惹事儿,但真有事儿惹到头上却能放开了不怕事儿,这就是雍博文真实性格的写照。

    艾莉芸最是了解雍博文,所以她才会问出这句话。

    没有绝对需要的原因,雍博文根本不可能搞这么一个冒大风险的计划,还非得他自己去执行,这根本就不符合雍博文的风格!

    “自打从燕窝岛回来,我就觉得你好像是在害怕什么事情!”艾莉芸缓缓整理着思路,把以往的怀疑与担心一并说了出来,“当时在燕窝岛上遇到那些和尚的袭击,领头的居然是王约翰,我就在奇怪,可是问你,你去含含糊糊的不肯告诉我。我想着,你也长大了,是大人了,又经了这么多事情,有些自己的秘密很正常,那些和尚又是密宗,我猜大概是东密因为你在日本闹了一通,又证实了你不是那个什么青龙金胎,所以想来寻你的晦气,你不跟我细说,是怕我担心,我也就没有再追问。可是,回到春城之后,我却发现你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第一七二章 开诚布公(三)

    “哪里?我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雍博文有些心虚,摸了摸自己,“不一样也很正常啊,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有点变化也很正常。每个人都会成长,都会一点点变化,只不过平时总在一起,查觉不出来。我们这一分别就是半年多,猛一见面,感觉变化大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你心里明白我说的是哪方面!”艾莉芸打断了雍博文绞尽脑汁的辩解,注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小文,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还不清楚吗?”

    “呃,也不是十分清楚嘛,就好像你和艾叔艾婶都是会法术,这不就一直瞒着我吗?你看,我们半年没见面,要说变化大,那你的变化可比我大多了。一眼没瞧到,就变成了龙虎山的大师姐了。其实啊,我一直心里也揣着句话没好意思问,我这么多年一直半个鬼也碰不上,你也说过那些鬼都被你和艾叔艾婶给捉去了。艾婶一直就反对我学法术捉鬼,艾叔虽然不说,但我能瞧出来,多半也是这个意思。可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三个都是法师,却不肯让我走这条路,这倒底是为什么?要说是我爷爷的安排,说我二十五岁之前不能接触摸鬼怪和女色,但这些跟学法术也没有任何关系吧。我爷爷当初倒底怎么说的?”雍博文一开始还是在那里没话找话转移话题,但转到了这上面,却是把已经揣了许久的真心话问了出来,也反盯着艾莉芸的双眼,认真地问:“你们倒底在担心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不让我接触摸术法界的事情,又不赞同我学习法术,别说以艾叔艾婶的水平,就算是你要是能带携我一下的话,我现在的法术水平也不至于这样啊,你想想看,要是我的法术水平能多提高那么一点点,或许就不会被八叶枯木捉到日本去,或许在日本就不会搞得那么狼狈,总之就会少很多事情了……”

    艾莉芸却是不为他的质问所动,神情平静地道:“其实,这些事情我一直想找机会对你说,燕窝岛上你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可当时龙虎山上监视颇多,有些事情又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所以我没有回答你。自从燕窝岛回来,你的事情一直不断,烦心的事情够多,又一直没再问,我也就没说,今天既然你主动提出来了,那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你说说你的事情,我说说我的事情。”她看了看四周,“但不能在这里说,我们回家说吧。”她说的家自然就是两人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艾家了。当初艾震北携家返回龙虎山,把房间搬迁一空,雍博文回来之后,却依旧住在那里,又购置了家具给布置上了。等他闯上燕窝岛拐了艾莉芸回来,却因为心虚的缘故,一直没有回去住过。如今既然要说到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知得说多久,自是不能就这么站在平台上唠下去。

    雍博文连连点头道:“好啊,不过得你先把事情说清楚才行。”

    艾莉芸道:“既然是我们先瞒的你,那自然是我们先把事情说清楚,但我们说完了,你却别想就这么混过去,也得老老实实把瞒着的事情说出来才行。”两人一起长大,打混了十多年,虽说彼此有事情隐瞒,但性情却是知根知底。艾莉芸知道雍博文其实是在那里转移话题,想把自己的质疑岔过去,但他问的这些问题,也不是随口扯出来的,而心底是藏了许久的,若是不解释清楚,就算是不提,但终归是个疙瘩,索性就借着这个机会全都摊开了谈,大家开诚布公,把隐藏的秘密都交待出来,也省得以后瞎猜乱想。

    雍博文却觉得自己有点吃亏。

    为什么吃亏?

    原因很简单,虽然艾莉芸表示要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诉他,也算是解决了他心底的一个疑问,但问题是这些原本就是艾莉芸想告诉他的,就算没有今天这档子事儿,迟早他也知道,但艾莉芸要问的问题却是他不想告诉的,这么搞交换,他自是吃亏的。

    于是便吱吱唔唔地不肯答应,推说自己这边还没有完成视察,要不就等会儿他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安排,再找个时间来具体谈这些,又表示自己现在怎么说也是一秒钟几百万上下的角色了,时间紧工作多,可要谈这么重要的事情,自是得事先安排出富余时间来长谈才对,要不然谈到一半,这事儿那事儿的跑来打断,也谈得不尽兴不是。

    艾莉芸却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这事儿今天就必须得说完,如果不想说也行,他这么大人了,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逼着说,不过从现在起,她就一步不离地跟着他,别说吃晚睡觉,就是拉屎撒尿也会站在一旁,总归别想有一点私人时间和空间,倒要看看他如何能背着她去办那些事情,或者说他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慢耗着,反正她是有得是时间,既然跟着他从燕窝岛出来了,那就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雍博文就有点急了,真这么搞的话,他还怎么偷偷跑去火树王都。这一回可不比以前鱼纯冰在的时候,鱼纯冰也是这般看着他,不让他乱跑,但两人的关系毕竟不如他和艾莉芸般亲密,不可能像这般发狠地如厕都跟着,总归是有空余时间偷跑的,可艾莉芸却与鱼纯冰不同,两人之间已经是最亲密的地步了,就算是如厕跟着也不会拉不下脸来,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艾莉芸既然这样说了发,那肯定就能干得出来。当下便恼火地道小芸姐你别逼人太甚,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你真要这么搞,我可就发火了,再怎么我说也是个大人了,就不能有点自己的秘密隐私?

    艾莉芸却道我自是怕你发火的,从小到大我都怕你生气发火,平时是你让着我,但你真发火了却总是我让着你,但这一回却不同以前,就算你再生气再恨我,我也不可能由着你的性子乱来,我更怕不明不白的失去你,自打你从日本回来之后,我了解到的,我亲眼看到了,你私下里所行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是冒大风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丢掉性命。我放弃一切,不顾父母大姑的震怒,跟着你从燕窝岛出来,难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跑到一个莫名的地方去给你收尸,却连你因为什么原因死的都不知道吗?

    说到这里,便算是僵住了,两人大眼瞪小眼,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这时候却是意志的比拼了。瞪了半晌,最终还是心虚的雍博文先泄了气,他为什么要冒着天大的风险独自偷袭火树王都,难道真是为了装b摆酷闲着无聊吗?当然不是!说穿了,还不是为了艾莉芸,因为青龙金胎的这档子烂事儿,因为害怕失去她吗?他一个人扛了这么久,也觉得累,也觉惶恐,原来是因为不知道艾莉芸一家三口的底细,才藏着掖着打算自己扛,可现如今已经知道艾莉芸是龙虎山的大师姐,龙虎山那是什么地方,实力什么样雍博文可是亲眼看过的,这个靠山硬到不能再硬,真要把事情摆开了,有事龙虎山顶着,不比他自己顶着强一万倍?就算是青龙金胎事关重大,说出去可能引起什么不测之事,但跟当事人的艾莉芸先商量一下总归比自己一个在这里惶恐不安强吧。

    想及至此,雍博文便不再坚持,只道:“小芸姐,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不瞒着藏着了,走,咱们回去细说吧。”

    艾莉芸拉着他的手道:“你这样做就对了。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出来一起扛的,就算是天塌地陷的事情,那又有什么,不就是一个生死与共吗?难道你还怀疑我做不到?”

    雍博文却是苦笑:“这事儿真要摊开了说,你就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了。真要是一起去死,我倒不怕了。我害怕的却是连生死与共也是不可企及!其实,我一直就在琢磨这事儿,或许你,或许艾叔艾婶早就知道了一些,或许这跟你们不许我学法术,想尽办法不让我接触术法界,有一定关系。我刚才问这些,却也不是毫没来由的瞎扯只为了搪塞你,而是自打燕窝岛回来,就真心一直在想这些事情。艾叔艾婶都是龙虎山高人,不可能毫没来由的就反对我学习法术,也不可能毫没来由的就跑到春城来一住十多年,像个普通人那样生活。我思来想去,单只是因为太平道仇敌众多这么一个理由委实是说不过去,难道把我藏在龙虎山中,不比放在春城这种地方更隐秘?真要是怕透露出来惹上仇敌,想要外放,也不应该放到春城,离我老家这般近,应该是远远的才对吧!这一桩桩一件件归结起来,想要能说得通,就非得有一个绝大的理由,大到连龙虎山这等大派都感到忌惮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应该绝不是你曾经说过的那种!”

    因为心里有鬼,所以雍博文在与艾莉芸交涉的时候,有些别有含义的话就没有留心。

    两人回到艾家老楼,进了屋,关上门,各自在沙发上落座,雍博文发现艾莉芸不仅离得他好远,而且正襟危坐,满脸严肃,那表情那神态简直就跟他前些日子里谈判时的德国佬如出一辙。雍博文心里就犯嘀咕,虽说马上要谈的是相当重要的正事儿,但也没有必要搞这么严肃吧。这可是在家里,两口子——虽然没领证,但已经有事实了,叫两口子也不为过——之间谈事情,搞得跟划界谈判一样,着实是没有这个必要啊!

    本来要讨论的内容就相当沉重,艾莉芸再这么一出,雍博文便觉得气氛着实是沉重得过了头,这还没谈呢,就这么压抑严肃,一会儿可怎么得了。雍博文想着要活跃一下气氛,便嬉皮笑脸地想贴过去,谈正事儿之前先亲腻一番,如果可以的话,或许可以先场友谊赛什么的温存一下下。

    可艾莉芸却毫不留情地一把将他推开,板着脸道:“小文,坐好了!”

    雍博文讨了个没趣,只得乖乖坐好,眼巴巴看着艾莉芸,不晓得她这是闹哪出。

    “小文,你来我家的时候,我也才比你大一岁,有很多事情,爸妈也没有跟我细说,只交待我说你因为家生横变,所以怕是性格有压抑孤僻,让我多照应着你点,又说你的命数有缺,二十五岁之前不能与鬼怪妖邪之类的阴物接触,否则会有大不测,让我时时紧跟着你,万一有什么不长眼的鬼怪之类的东西敢凑上来,就得提前消灭掉,千万不能与你发生接触。但我又不能在你面前显露法术,原因是据说你因为家门惨门的缘故,对于法师之类的存在相当敌视,不想因为你心理上的阴影而引起逆反。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内容,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在你面前显露任何法术的原因。”

    艾莉芸这么一说,雍博文就有点急了。

    这算什么解释啊,说了等于没有说,哦,你这就说完了,然后该我说了,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了,我也得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可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啊!你这不是诓我吗?而且是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诓,哪管你说两句谎话诓我也行啊!

    “小芸姐,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全部内容?”雍博文瞪着艾莉芸,她要是真敢点头的话,那说什么也得翻脸发火,好叫她知道唬弄人不是这么弄的!

    艾莉芸很认真地回答:“是啊,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我知道的全部内容。”

    “小芸姐……”雍博文要发火了

    艾莉芸接着说:“至于更具体的内容,我也等着某些人来告诉我呢。他们唬弄了我十几年,今天可别想再这么蒙下去了!是不是啊,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出来啊!”

    雍博文便有点犯蒙,还没弄明白艾莉芸话里什么意思,就见里屋一开,走出俩人来。

    一见到这俩人,向来胆大包天的雍大天师给唬得三魂出窍六魄飞升,当真就跳了起来。

    第一七三章 且把缘由从头说(一)

    这世上有种神奇的存在,是一切男人的克星,任你本领通天,任你胆大包天,在这种神奇存在的面前,却是先天就要矮上一截,只要稍一朝面,就会不由自主的寒毛倒竖,心下先畏惧三分。

    这种神奇的存在名唤丈母娘,如果加上老丈人,那杀伤力更添三分,若是在丈母娘三字前面加个准字,那简直就是一切男人都会望之胆颤心寒的终极大boss,加上千万小心,也不见得能成功推倒,一不小心就会落得团灭被虐的下场。

    若是这个准丈母娘还是从小把你养大的,待你跟亲儿子一般,你却反手把人家姑娘给拐走了,还哄上了床,那么当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你会觉得世上一切的语言都显苍白,一切辩解都毫无意义,唯一能做的只是乖乖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生,或者死,唯有那个被称为准丈母娘的人才能决定,如果加上准老丈人的话,就更加凶多吉少了。

    雍博文屁股底下就好像打了道风火符般,噌地跳将起来,毕恭毕敬地站好,规规矩矩地来个九十度大弯腰,“艾叔,艾婶,你们回来了。”别管怎么样,先争取个好态度再说。雍大天师一面行礼问好,一面埋怨艾莉芸,明明知道老两口回来了,怎么也不通知他一声,好让他心里有个准备,一时间又有些坠坠,既然艾家两口子回来了,那艾大姑是不是也跟着来了,那其它龙虎派的真人是不是也一并杀来了。满足不了提亲要求,就反手拐人,而且不光拐了一个人,稍带手把龙虎山整个新生代都给拐走了,想必龙虎山的诸位真人一定都有杀了他的心思吧,而最想干掉他,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的,必定是艾大姑了。

    “哼,很意外吧,是不是巴不得我们永远也别回来才好?”米小苏板着面孔,没好气地道,“行啊你雍博文,我从小把你养到大,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么有本事,还会拐人私奔了。你要是拐人的话,你见掌门和众位真人之前拐啊,我也不说什么了。你倒好,见了掌门和众位真人,什么要求都满口答应,可转过头来就把人一拐了之,让我们两口子都成了整个龙虎山的笑柄。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看出你是头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呢?”

    “艾婶,我也是没有办法,掌门真人提的那些条件……”雍博文试图辩解一下,那老几位真人提的都什么要求啊,真要按他们的要求来,这辈子也别想娶到艾莉芸了,不拐人难道在那里坐着等人家棒打鸳鸯不成?

    “什么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就是你拐着小芸私奔的理由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们两个商量一下,难道我们两个也能为难你不成?我算看穿了,你心里头压根就没有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要不然就是信不过我们,可怜见的我把你养这么大,自觉得也算尽心尽力了,在你心里却倒底什么都不是啊!”米小苏说着眼圈一红,自顾自地坐到沙发上,居然抹起眼泪来了。

    这罪名可太大了。

    雍博文赶紧安慰道:“艾婶,你说哪的话啊,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妈一样。我从小到大没见过爸妈,你和艾叔就是我的亲爸亲妈,我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你们。我也是怕你们为难,一头是掌门,一头是我们两个,让谁难过伤心都不是,我一琢磨还不如我自己都背了算了,跟小芸姐这么一私奔,你们也省得夹在中间难受不是。”

    “你个小没良心的,还知道我们夹在中间难受啊!你们两人一走了之,难道我们就不夹在中间难受了?你们两个走的干脆利落,还把那一帮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一起拐走了,整个龙虎山都炸庙了,掌门真人就差指着我们两个鼻子臭骂了。你说你艾叔大小也是场面上的人,又隔了这么多年才回到龙虎山,结果就因为你们两个被掌门真人没头没脑的数落,以后还怎么在山上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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