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蚀骨之痛,芜烟只觉得较以往疼痛更甚,几次疼晕过去,可硬是咬紧牙关,始终没叫一声,只把一旁的燕儿心痛得哭泣连连。好不容易挨过去了,已是第二日晌午时分,看着虚弱不堪的芜烟,燕儿双目含着泪,想问却不敢问,只小心在旁守候。
    芜烟挂念红裳,自觉无碍便要去寻她。燕儿忙拦住他说:“公子刚好,不可劳顿。那炼姑娘将你丢下就走,看都不看一眼,我看她对你着实无情,公子何必苦苦去寻?”
    听她说红裳不好,芜烟十分不悦,反唇相讥:“尊驾何人?有情无情,又与你何干?”
    燕儿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言语带了几分委屈,说:“我知道公子不待见我,我也有自知之明,但请公子放心,燕儿护着公子找到炼姑娘后便会离去。”
    芜烟一心想着红裳,无暇顾及她,径自寻到昨日与红裳观灯的街上,街上依旧热闹,两旁的花灯犹自在,可红裳的身影却无处可找。芜烟有些手足无措,猛然看到昨夜自己拴在路旁的马还在,可红裳的马却不在。
    马匹并无异常,芜烟去问周围摆摊的商贩可否见过如此如此之女子,可也没有什么消息。
    这个镇子并不是很大,芜烟来来回回打听,可问的人越多,心就越沉,也愈发慌乱。日头慢慢向西斜下去,又是到了黄昏时刻,芜烟早已疲惫不堪,他靠着墙微微喘着气,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烦躁,难道这一次红裳是真的将他抛下了?
    芜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即便红裳不告而别,但她的目的地是笠泽水寨,朝着那个方向去肯定能找到她。可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对,红裳容貌出众,爱笑爱闹,镇上这么多人,难道就无人对她有印象?且昨日红裳拴马的时候,旁边的小商贩就暗中偷窥了她好几眼!
    他越想越觉得古怪,转身又回到拴马的地方,那几个小贩看到他复又回来,不知怎么面露慌乱,收拾东西就要跑。芜烟一把抓住一人,喝道:“跑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那人一边嚷嚷,一边使劲挣脱开,撒丫子就跑。一声娇喝传来,燕儿身影掠过,揪住那人后衣领,用力一抛,将他扔到芜烟脚边。
    那人被摔得晕头转向,跪在地上不住求饶。燕儿在旁拿剑指着他,骂道:“我家公子要问你话,如实答来,若有一句虚言……”她握剑向旁斜劈下去,旁边那碗口粗细的树顿时多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那人吓得头如捣蒜,不住磕头求饶,芜烟问他:“我刚才和你说的那姑娘,你到底有没有见过?”那人哭丧着脸说:“确实见过,她在此拴马的时候就瞧见了,那般容貌,想忘都忘不了。”
    芜烟眼睛一亮,又问:“那她后来有没有回来过?去了哪里?”
    那人说道:“的确回来过,还向我们几个打听一位男子的消息……”他偷偷瞄了几眼芜烟,道:“说是比天仙还要好看,应该就是找您的……”
    芜烟又喜又怒,喜的是红裳终究还是惦念自己,怒的是这人知而不讲,白白耽误许多功夫,他喝道:“为何刚才不说?她又去了哪里?”
    那人吓得一哆嗦,刚要说话,从巷子口转过一男一女两个人来,扬声道:“是我不让他们说的,你待如何?”
    那一男一女,男子高高瘦瘦似竹竿儿,女子矮矮胖胖若圆球儿,正是极乐馆的胖娘子,她一见芜烟便喜笑颜开,笑得脸上肥肉一抖一抖,冲一旁的燕儿道:“燕儿姑娘,多谢你啦,帮我们找到柳公子。”
    燕儿知来者不善,忙挺身挡在芜烟前面,喝斥道:“胖娘子,少血口喷人!你勾结外贼,图谋不轨,馆主大恩饶你不死,你还敢前来!”
    胖娘子呸了一声,道:“就凭你这句话就是死罪!还提什么馆主?极乐馆早就灭门了!”
    燕儿面色十分难看,芜烟冷眼瞧着,知道其中必有缘由,他说道:“胖娘子,是薛大仁指使你来找我?”
    胖娘子哼了一声,“薛大仁?他已经化成灰儿了。即便还在,我现在也不是他能使唤的了!芜烟,你祖上积了几辈子德?居然让敬……让我主子看上你,大费心思的要请你过去,我说,咱们也别废话,你乖乖的随我回去,今后必有你飞黄腾达的时候!”
    薛大仁死了?芜烟略略吃惊,难道是上次思柔公主暗中援手,可看上去不像她做事的风格,而且,这燕儿莫名奇妙地出现,极乐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庞如画又如何了。
    那瘦高个儿的男子却颇不耐烦,伸手便朝芜烟抓来。
    燕儿剑尖一挑,向他刺来,喝道:“退开!”那瘦子不避不闪,用手直接抓向剑身,他的手骨瘦如柴,五指弯曲,形同鸡爪。燕儿本以为这下能切断他的手掌,谁知剑被他牢牢握住,哪怕燕儿使足力气,剑身也丝毫未动。
    燕儿心知遇上强敌,不禁有几分恐慌,那男子看着她嘿嘿冷笑,用力一折,把燕儿的剑从中齐齐扭断。燕儿大惊失色,抛下断剑,接连退了几步。
    此时那小商贩早已不知去向,而周围闲杂人等也散了个干净,连街上的铺面都劈了啪啦的关了门,上了门板。一时间,这条街上就剩下他们四人。
    那瘦子冷冷的说:“我的目标不是你,你不是我对手,想活命就滚远点!”
    燕儿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勉强道:“你们是何人,请我家公子去做什么?”
    瘦子笑了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森森的透着寒气,燕儿顿时有些毛骨悚然,那瘦子双手成爪,冲着燕儿的头就压下来。他势如闪电,燕儿来不及躲闪,只好闭眼等死,心中却想,若是我就这么死了,柳公子看在我是为他而死的份上,也不知会不会念我几分好……
    正想着,忽然腰间一紧,她被人狠狠拽到一旁,硬生生躲过了瘦子的袭击。燕儿定睛一看,原来是芜烟救了她。芜烟喘着气,脸色极其难看,而那瘦子满脸狐疑,他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芜烟,怎么也想不通这个羸弱的男子是如何拖着一个人闪过自己攻势的。
    瘦子复又屈指成爪,飞身袭来,这次速度比刚才又快了一分,芜烟拽着燕儿,不躲反而迎上前去,而又斜下里一歪,竟又躲了过去。瘦子惊疑不已,接连出招,一次比一次快,好几次都要抓住,可每次紧要关头,都被芜烟险险躲过去,角度之刁钻,步法之飘忽,就连瘦子都不住叫好。
    可芜烟毕竟半点内力全无,这几个回合下来,已近力竭,他暗自着急,若是这次被他掳走,可大大的不妙,芜烟不由四处环顾,只盼着红裳能早些发现不对,赶回来救他。
    那胖娘子已猜到他心中所想,她哈哈一笑,掏出一物扔到芜烟面前,道:“芜烟啊,你是不是在想你那红颜知己啊,可惜可惜,她昨晚就被‘千机网’困住,现在已经死了!”
    一闻此言,芜烟如五雷轰顶,整个怔住了,千机网他是知道的,状如渔网,以天蚕丝、金线、金刚丝等编绞而成,坚固无比,刀砍不断,而且越挣扎越收紧,若是人落其中,只能被活活被勒死!
    而落在芜烟面前的正是红裳的乌金鞭,鞭子上斑斑血迹,可以看出鞭子主人之前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他拿起那乌金鞭,这鞭子红裳从不离身,此般模样,难道当真遭到不测?
    芜烟素来体弱,昨夜又饱受蚀骨之痛,本就凭着一股精神坚持至今,乍听噩耗,芜烟胸口一热,只觉天旋地转,喉头一股腥甜涌来,哇的吐出口血,扑倒在地,脑子只想,她若死了,我活着还做什么。
    燕儿大急,抢上去想要扶起他,可左手腕一紧,却是被那瘦子牢牢抓住,他用力一抛,将燕儿狠狠扔到一旁。他一抓一抛之中,运了真气在内,燕儿这下摔得不轻,怎么也爬不起身来,虽不甘心却毫无办法。
    瘦子伸手去抓芜烟,忽听一女子冷冷道:“你碰他一下试试!”
    瘦子猛然一惊,身子急速向旁掠去。
    此刻夕阳刚刚落山,一女子从西面缓缓走来,她身后的天空还燃烧着一片火红的晚霞,她披着霞光,整个人也被染成了红色,她神色傲然,无畏无惧,似乎天大的难关在她眼里都不值一提。
    她一出现,芜烟就再也看不到别人,他看着她向自己走近,似乎是从天边而来,明若仙子,灿若锦霞。芜烟狂喜不已,他的红裳终是来寻他了!
    胖娘子看清来人,失声道:“你竟没死?”
    来者正是红裳,她衣衫破烂不堪,浑身上下星星点点皆是鲜血,一张俏脸雪白,脸颊旁竟还有几道伤痕,她摇摇晃晃走过来站定,盯着二人道,“你且碰他下试试!”
    瘦子阴森森看着红裳,问道:“这人是谁?”胖娘子急忙答说:“好像是叫做炼红裳,不知何门何派,身手不错,竟然能从千机网中逃出来!”
    芜烟看清红裳的狼狈模样,也不知她吃了多大的苦头,心疼至极。红裳看了芜烟几眼,淡淡道:“人家说我死难道我就死了?你又没有亲眼见到,怎么就能轻易相信他人之言?”
    胖娘子在旁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日便叫你知道老娘的厉害!”她亲眼看到红裳被千机网所困后才离开,笃定她插翅难逃,即便能逃出来,也一定元气大伤,如今看到红裳行动迟缓,显然受伤不轻,最近刚投到主子门下,正是立功之时,有意在上司面前露一手,便拿出看家本领,将尸毒运于掌心,双手立刻变得乌黑,怪叫一声,伊呀呀地扑向红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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