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丹打发了众侍女出去,自己在温泉池子边跪坐下来,打散了那庄主的头发替她一点点打湿,揉上香膏,然后才慢慢回答:“急什么,就算不是必要了,多泡泡总是好的。”“这么说,应该是已经不必要泡了?”那庄主转过身望着流丹,笑得促狭而期盼。

    流丹依旧试图板着脸,却到底没忍住,扑哧笑出来,道:“鲁老医圣说的,‘若实在受不住,泡到月中也就罢了。’”

    “太好了!”那庄主仰天长叹,“总算是熬出头了!”

    “是啊!”流丹眼中也盈了点点泪光。

    “傻丫头,”庄主点点她的鼻尖,笑道:“不是好事么?只是这几年苦了你了。”

    “嗯,是好事。”流丹用力点头,抬手抹

    去眼角的湿痕,稳了稳心神,又佯怒道:“若是”庄主“你听鲁老医圣的,不天天偷着看外面送来的公文,只怕好得还早些!”

    “我不是放心不下么?”庄主叹息一声,微微向下滑入池水中。

    “不过如今总算还好,吏制的改革算是平稳了,驿路那边也上了轨道,农赋法推行得不错,海运也算是有声有色;到了如今,我总算能松口气,也用不着我去上下平衡皇帝和朝臣的关系了……”

    “是啊,小侯爷终于可以放心了。”流丹又抹抹眼角,叫出这个久违的称呼,“只是婢子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求小侯爷解惑。”

    庄主睨她一眼,不答。

    “这几年,庄主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与外界公文来往虽是不辍,但却少见外人。唯有近段时间频频会见当年那些所谓”青系“官员,庄主可是有所打算?”

    见庄主仍是不答,流丹放柔了声音:“不是流丹多嘴,流丹只是替庄主着急。这几年那一位花了多少心思?庄主不能上朝,位子却一直给留着;庄主不能多费心神,那位便将各处的政务令人整理成纲要;但凡庄主提出的意见,那位总是反复斟酌,可行不可行一律御笔亲自写了信来讨论;凡有什么新奇玩意儿,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碧落山庄?最最重要的是,庄主可知,那位能把‘大赵不复,后宫不立’坚持到现在,需要顶住多大的压力?!”

    庄主闭目靠在玉石池子边上,安静得仿佛睡着了。

    “若庄主真是没有这心思,那么武王爷呢?当初庄主对武王爷的那份心,流丹也都看在眼中;如今武王爷领兵在外,忙成什么样子?却几次登山造访,专为看看庄主寒症好得如何——不要说武王爷对庄主没有心思;从前或许是,但如今,哪次来武王爷的目光不都全停在庄主身上?别说连流丹都听到过武王爷的几次明示暗示,偏偏庄主只是不应!”

    见那庄主依旧倚靠着池壁装睡,流丹终于急了:“青岚!”

    “在。”庄主睁开眼睛,无奈地叹道:“流丹,我在听着。这话你也说过不少次了,我也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我自有打算

    这是急得了的事么?你不能因为你现在和李戍鹣鲽情深比翼双飞了就看别人都觉得形单影只了不顺眼吧?”

    “可是庄主最近举动异常,分明是有所打算的!”

    庄主索性草草结束了药浴,起身穿衣,“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却是大可不必。”她微微笑起,“我的确是有所打算,但那是我也料着这身体好得差不多,打算出去转转,却不是想抛下一切远走高飞的意思。嗯,若真是要走,又怎会不带你们?!”

    流丹匆忙服侍她擦发穿衣,心里却还是不能放松,只问:“那庄主是要去做什么?”

    “做什么?”庄主的手已经伸出去撩那浴房的帘子了,听见这话却顿住,道:“是一个约会。”

    “约会,和谁?”

    “和我。”随着庄主撩开帘子的动作,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双魅惑张扬至极的凤眼。凤眼的主人勾起唇角,眼瞳中的笑意和遏止不住的思念都给了那一个人。“四年前我和你们庄主约定,一起去送大军出征。”

    她们的庄主亦是笑生双靥,走上几步,递上一只手,却被一把拉入怀中紧紧拥住。接着便是天降一领貂裘连着湿发裹得严严实实,凤眼的主人还不住地埋怨:“天气还冷,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

    她们的庄主便甜甜蜜蜜地笑:“鲁老头儿没告诉你么?他终于试验出可以根治寒毒的方子,如今我算是彻底地好了……”

    两个人一双俪影,和谐无比地往暖阁那边而去,只留下呆愣愣的流丹站在原地,甚至忘记反驳她们庄主分明没到月中,也没有到鲁老头儿说的“彻底好”的地步。

    “流丹姐姐。”那跟随凤眼主人一同来的侍卫唤她。

    “亦陌,我没看错吧?那是谢都指挥使?不是说他投了北胡?!”

    “可不是谢都指挥使?”亦陌忍住笑,“才见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不过投了北胡据说是假的;是谢都指挥使为了大赵甘心为间,这些年把北胡的新王哄得团团转,到现在我大赵发兵在即,胜利在握,才千里回程直返碧落山庄。听说谢都指挥使渡江之后,北胡那边连着起义了两个城池,打的都是光复大赵的旗号。”

    “原来是这样啊!可恶,李戍居然一点口风都不曾给我透!”流丹想了一会儿,笑叹:“这下子可好了,我见庄主这几年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又道:“我去给他们上茶!”

    亦陌在后面连叫了几声没有阻住,流丹果然去茶房那边找了茶盅沏了茶端了茶盏往暖阁那边去。

    进门的时候那一对儿正在床前。青岚被强令裹着被子偎在床头,谢聆春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弄了一盏姜汤来,正一勺一勺哄着青岚要她喝。流丹笑了一笑,捧着手里的茶退了出来,正听见青岚笑吟吟地问道:“知道我接近你是为了算计利用你,不生气么?”

    “为什么要生气?算计我的是那个你又不是现在的你。何况就真是你算计我,我也只会高兴——若不是你这番算计,又怎轮得我抱得美人归?——好了回答你一个问题,说好你要喝一口汤。我也有话问你,你真的肯定你不是一直穿越来去的那个青岚么?为什么我觉得这指点江山的豪气才气,配上那样的经历才算正常?”

    “你若问这个么?”青岚促狭地笑,“我的答案是——无可奉告!”

    “这么久没见长本事了哦!想逃避喝汤,没那么容易!”接着又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半晌,笑声渐渐止住,却听见谢聆春低喑的声音传来:“傻姑娘,穿了那么多回,为什么不早点想到算计我?!”

    流丹立在暖阁门口抬头看天,雨早已停了,几只早莺沥沥飞过,枝上红蕊横娇,山前斜阳醉照,正好一幅春光画卷。“青岚,你可知道贤佞自古便如‘冰炭不同器’、‘日月不并明’?”

    “我知道。”

    “你可知道得天下难,失天下易?”

    “我知道。”

    “你可知道逆命改天,我所为只是引子,真正的重任在你;而你,成功则已,不成,则灰飞湮灭,永堕无间?”

    “我知道。”

    “好!今日五星联珠,又连逢甲子年月日时,正是大凶之兆,逆天之机,当在此时!……青岚,我相信你的实力,信你必能扭转命运、力挽天下、抱得美人归!”

    这声音温润空灵,如世外仙人;然而这后一句明显用了开玩笑的语气,却在戏谑中带出一点毅然决然的味道,和……隐匿不住的伤感。

    ……

    无穷无尽的黑暗过后,青岚慢慢醒来。

    四周仿佛很安静,有浓香弥漫,夹杂着淡淡的酒味,头晕晕的,正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是醉了吗?

    象是青梅酒呢,生生涩涩,却又不乏新酿的幼滑清冽。她轻轻舔舐了下唇角,暗自判断。

    可是,新酿?青梅?为什么这些名词显得如此遥远……恍如隔世?

    慢慢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鲜红,那是……裹在自己身上大幅红纱。红纱下面,是一张玄色的大床,而自己一支雪白的藕臂,赤裸裸地枕在半俯的身子下面,有……触目惊心的抓痕……

    还来不及惊讶,就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门响,然后外面的吵嚷声便蜂拥着传了过来。应该是有人闯进了她所在的屋子。

    青岚试图转头去看一看,可是立刻就发觉,自己浑身酸痛,竟然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轻轻的抽气声,谨小慎微的脚步,好像进来的只有一个人呢……一只手带着温热的气息,缓缓,仿佛带着些犹豫地探到他的脸侧,是要试她的鼻息么?

    青岚呻吟一声,终于成功转了下头,那人的手没有躲开,温热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让她忽然体会到自己的寒冷。

    真的是很冷的啊,身体僵硬,冰凉凉就象……奈何桥下的黑暗阴冷的河水。

    而那手指的温暖就如同暗夜里的阳光,有对比,才更觉出透心的寒。

    那人的手也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去拨她覆脸的发。

    她努力闪了闪睫毛,终于睁开眼睛……便对上一张带着愧疚的俊朗的脸。

    年轻英武的男子,顶盔贯甲,身披罗袍,剑眉朗目,皓齿薄唇,正象是从梦里走出来的白袍将军,带一身飒爽的英气,活生生立在了面前。

    青岚却一下子愣住,心在剧烈颤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一攥。

    白袍将军皱皱眉,担忧地审视着她。

    “你……没事吧?”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似乎有些尴尬,脸上浮起可疑的薄红,扭过脸去,匆匆道:“我没有料到会这样……”

    这样的感觉是心痛,还是心动?青岚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想伸手去抚上那张让她魂飞神驰的俊美面孔,也想问问他的名字;然而,她做到的,只有微微动了动嘴唇,什么也说不出。

    “你就是平州戏园里的春官吧?”那白袍将军定定神,又问,“我在茶楼里听见众人说起,才知道刘尚书的公子如此可恶,将你抢了这里来,于是匆忙赶过来救人……可是……还是晚了。”

    春官?是谁?醉意泛上来,神智瞬间有些恍惚,青岚抬手下意识地要去抚额,动了动,居然做到了。

    裹体的红纱散开一角,白皙的肩膊裸露得愈多。看着对方唇角醉意恍惚地那一抹笑,那将军又尴尬起来,催促道:“你先把衣服穿上,我带你出去,外面有我的兄弟,我们快一点,可以在刘府家丁聚集前杀出去!”

    “杀出去”?方才的情绪仿佛幻觉,青岚有些处身梦境的迷惑感觉……这,是一段英雄救美的戏码?而且,英雄迟到。

    越过白袍将军的肩头,她已经看见地上布满了打破的瓷片、扯碎的绫罗、被践踏的字画、翻倒的薰笼……还有已经裂成几幅的劣质戏服。

    然而……似乎哪里不对。

    这是一个梦吗?

    她是谁?做梦的人?梦里的人?

    白袍将军听了听外面的声音,越发焦急起来,“不要耽搁了!春官,你先跟我走——事已至此,你自怨自哀又有什么用?男子汉大丈夫,有仇报仇便是!跟着我杀出去,先斩了侮辱你的那个畜生!你若怕回不去戏班,大不了跟着我们投到边关去,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练些武艺挣些军功出来,看谁还敢惹你!”

    这样的故事,越发可笑,她居然成了男子汉么?还投到边关?原来这个故事里,她真的是一个戏子啊。

    “小侯爷!”门,再一次被撞开,一声娇唤既惊且怒,伴着踢踩瓷器纸张的脆响,呖呖而来。

    “真的是小侯爷!”一个着火红长裙的美女抢上前来,扑在床边放声号啕:“怎么会这样?!午后才好好的说要出门去串戏,这才短短两个时辰……呜呜……小侯爷,到底是谁?妾身定要将那禽兽千刀万剐!……”

    “还能有谁?!”跟在红衣美人身后,一个粗猛的大汉打雷一样吼着,随手扔进来一个衣衫不整、鼻青脸肿的公子哥儿,“春官儿,俺已经替你把这个畜生揍成猪头了!你随便吩咐,到底怎么处置?”

    接下来是呼啦啦一群人涌进来,大都家丁打扮,个个灰头土脸,看起来也没少吃那个大汉的苦头,为首的一个肥头大耳,官衣官帽,活象电视剧里的狗官样,正跟在红衣美人后面,不停地打躬作揖;一叠连声地赔罪道歉。

    方才的那个白袍将军却变了脸色,让开青岚身边的位置,去质问那个红衣美人,“你叫他小侯爷么?哪个小侯爷?难道他不是春官儿?”

    “自然是我家小侯爷、青郡侯的公子,怎么会是什么春官夏官的?!”美人大怒,秋波电转,回身一把抓住那个官员的衣领,“我明白了!定是你那个畜生不如的儿子,把我家小侯爷误当成戏院子里的什么春官儿,掳了回来加以玷污!

    青岚好笑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故事越来越复杂了,对于她,却依然遥远得象是一个梦。

    抬起眸子,却对上那个白袍将军的眼神,冰冷厌恶,和方才那个义愤填膺拔刀相助的英雄形象,仿佛根本不是一个人。

    心再次缩紧,她揉揉眼睛,几乎怀疑自己看错。

    “刘尚书,”白袍将军对那个官员拱了拱手,“末将忠义右军先锋营统领武青,奉诏进京,路过此处,不巧误会了贵公子,多有得罪,还望尚书大人海涵。”说着,也不待那官员回答,拉了他身边那个大汉,施施然离去。

    青岚忽然很想知道,这个故事里,自己到底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让救美的英雄如此唾弃。

    红衣美人发飙的样子当真彪悍,猪头公子一被扔进来,便受了她好一番拳脚,接着又被怒气冲冲地提起来质问:“当真对小侯爷做了什么?”

    “刘尚书”和一帮家丁在一旁看着,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倒是那个刘尚书回头看青岚的时候,目光冷冷地,仿佛他畏惧的只是那个流丹一人而已。

    那猪头公子像是被打昏了头,呜里呜噜地还在说,没想到今儿抢小倌儿能抢来了小侯爷,倒是赚大发了;如今事已至此,他不敢妄求什么,只要小侯爷肯收了他,他保证夜夜上场鏖战,伺候得小侯爷心满意足。

    自然惹来红衣美人又一顿拳打脚踢,虽是花拳绣腿,却是极富技巧,次次打在他先头的伤口上,引起一番鬼哭狼嚎。

    那猪头公子抱了头在地上翻滚嚎叫,还回头看青岚,直嚷:“我刘元奎别的不行,花街柳巷常去的!什么缅铃银托儿,般般皆行的!”

    青岚听了这样的混话,也不禁皱眉。

    红衣美人气极反笑,回头一把揪住了刘尚书的胡子,质问:“这可是你养的好儿子!”

    可怜那刘尚书的胡子彻底遭了秧,被活生生揪下来一大把之后,大概也只能剃剃干净去冒充太监了。

    不知是刘尚书吃痛,还是心疼儿子,态度反强硬起来,大叫道:“流丹姑娘,天底下谁不知道你们小侯爷喜欢男人?这事就是传出去,人也未必相信是犬子强了小侯爷吧?倒是老夫看如今小侯爷的情况不太好,不如老夫和家丁先出去,由姑娘来给小侯爷沐浴更衣之后,再惩戒犬子如何?”

    那女子越发银牙咬碎,直接问候起那“刘尚书”的祖宗八代来。怒气冲冲直要将那刘家小公子碎尸万断,不然就告到皇上那里去,请陛下为小侯爷做主。

    她这一说,那刘尚书倒又软起来,先遣了家丁出去,又忙不迭地陪罪,求爷爷告奶奶地,一径做小伏低。

    如此一番争争吵吵,寻死觅活之后,那红衣美人终于开了口,说只要刘尚书肯出上十万白银,她自然会找人医治小侯爷“身心伤痛”,再打点打点知道小侯爷今日去处的众人,把这件事彻底压下去。

    青岚饶有兴味地旁观着,不知怎地,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词:仙人跳。

    谁料刘尚书听见红衣美人提出如此巨额“和解方案”,却是愣了一下,态度立刻大大转弯,居然马上就忙不迭地一口应承下来,连忙着要确认小侯爷是否只有这点要求,又吩咐下去,说多弄些异宝珍玩为小侯爷压惊。

    红衣美人这才打发了众人出去,要了身衣裳来给青岚更衣。

    “小侯爷,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只让流丹这个口拙的在这里打头阵!”红衣美人擦擦头上细汗,再次扑在床头,细细地打量她,“难道是方才对付那个刘家公子,太过耗费精力了?”

    这样的对话还真是……饶是素来镇定,青岚也觉得一切过于匪夷所思,自己到底是谁?春官儿,小侯爷?女子,男子?是玩仙人跳的骗子,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

    刚要开口询问,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流丹,真的是累死我了!”

    万般诡异。

    然后便是自己方才费了好大劲才能够支配一点的身子,懒洋洋地一滚,把裹体的红纱撒了一床。

    红纱底下,是穿得整整齐齐的白色中衣,只撕掉了一只肩袖。

    那美人过来,用一条湿布轻拭,红色的痕迹便尽皆褪去,还原成白玉般的肌肤。

    青岚挣扎着想说话,想动动手脚,却什么也做不到。仿佛自己就是一抹游魂,进入了别人的身体,看着“自己”说,“自己”笑,却什么也掌控不了。

    红衣美人嘻笑,“啧,我的小侯爷,我们在刘府耽搁的时间可真是不短了,回去鸣鸾苑那边还有不少事呢,我看你还是快点更衣,快点回府吧!”

    青岚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闭着眼,又是懒洋洋地一个翻身:“早说了今后没人的时候不要再叫我小侯爷了,现在青郡侯已经没了,什么小侯爷不小侯爷的,这个名号我也顶不了多久了。”

    “已经习惯了嘛,不叫小侯爷,难道叫你小姐才对?”红衣美人口里说着,手里不停,将青岚扶起来,服侍她穿上刘府送来的锦绣华服,又道:“那么小姐,婢子问你,你到底还有没有个女孩儿家的样子?把自己的名声这样糟蹋,将来还怎么嫁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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