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为什么要颁这个圣旨?!”跟青岚想的不同,青琚面对青岚时居然是惊怒交加的,他把圣旨看了好几遍才愤怒地问出声。

    青岚奇怪地问道:“哥哥怎么这么问?这圣旨不是下得很好吗?”一个人清清静静地,没有余氏苏氏这些女人来烦她,可不要太好过了!

    青琚却愁眉深锁的样子:“你一个人单立一户,那以后到了适婚年龄没有父母操办婚事,又怎么成亲呢?未婚女立女户只有招赘这一条路走,招赘来的男人有几个好的?皇上给你下了这样一个圣旨,这是要让你孤独终老吗?”

    青岚所受的教育和经历本来就迥异于古人,她绝对无法接受古人的三妻四妾,就算皇帝不下这个圣旨,她也不想成婚,下了这个,正好能绝了青家人对她婚事做手脚的可能。她哑然失笑:“这怕什么,本来妹妹我就不想成婚,照我说,皇上下这个圣旨真是太合……”

    青琚的目光越来越严厉,终于让青岚没心没肺的话说不下去了:好吧,她这个哥哥是个受了正统儒家教育的古人,她的理念对古人来说太惊世骇俗,她还是少刺激他吧。

    想到这里,青岚的心情也有些复杂起来:为了不让她去金吾卫的事暴露,凤启帝就下了这个圣旨,这不是变相地让她嫁不出去?是她一个女子去金吾卫此事太过机密,以至于要用这样的手段防止泄秘吗?

    凤启帝的圣旨已下,哪怕已进腊月,这个时节都是旅人归家的时间,那也得搬!

    尤其是凤启帝的圣旨上并没有写明要青岚什么时候搬,这事就更拖不得了。以凤启帝对青岚的重视程度,谁知道他哪一天不会突然上心去问?

    万一问了,发现青岚还赖在家里,他大发雷霆,出了事,这个责任谁担?

    谁都担不起,因此,圣旨颁下的当天,金珠捧着圣旨去办户籍,顺天府一路绿灯,一天不到,眼都不眨就把搁在平时能跑小半个月的事办了下来。

    大势已定,青贤再不愿意,也不敢拖延时间,兄妹俩还在琢磨皇帝颁这个旨的含义所在,青贤的长随已经拉着脸过来了:“大小姐,老爷说,既然圣旨下了许您立女户,您中午之前就赶紧走吧,走晚了,万一圣上问起来,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青岚还没说话,青琚的脸色就变了:“现在让大小姐走?她怎么走?”

    凤启帝是赐了宅子,可没说要连宅子里的家什器物都赐了啊!她现在要是去了,恐怕那里连张床都没有!

    长随物似主人形,脸上一个丧气样:“那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是传的老爷的话——哎哟!”

    却原来青琚被长随的话气得站了起来,抬脚就踹了他一脚,那长随人都傻了:“大少爷,您的腿没事了吗?”

    青岚也有些吃惊:她这些天陪着青琚做复健训练,知道他可以站起来,偶尔也能走上两步,没想到他的腿已经这么有力气了。

    青琚却只踹了那两下,又跌回了轮椅里,厉声道:“老爷说的?我看你是假传老爷的意思吧?大小姐人就在这儿,我看谁敢赶她走!”

    长随嗫嚅两句,最终没敢犟嘴,连滚带爬地走了。

    那人一走,青琚那怒气冲冲的样子顿时就泄了气:“岚儿,你放心,有我在这儿,爹他不敢太过分的。”

    他嘴唇微抿,眉头略锁,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多少底气。他刚刚对那长随说的话,也只是想拖延些时间,让青贤看在自己这个嫡长子的份上有个顾忌罢了。

    青贤被圣旨扇了这么大个耳刮子,这一回他只怕在全城人面前都要丢尽脸,怎么可能让这个使他丢脸的大女儿好过?

    如果他存了心地要为难青岚,青岚只怕也要吃上些苦头。

    青岚心里早就有数,对这个父亲,青琚或许还有期待,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但她既然知道了这人是个什么德性,怎么能没有提防?

    只是,她有些遗憾:有些事情,只能是在现在提前去做,恐怕这样一来就得不到最大的好处了。

    青岚却只歉意地对青琚笑了笑:“只怕这回真的要给哥哥添麻烦了。”

    青琚一扬眉:“这话从何说起?”

    青岚冷笑道:“他青家想赶我出去,不给我分家产就算了,起码也要等我把母亲的嫁妆拿到手吧?”

    “嫁妆?可是母亲的嫁妆不是被——”青琚说到一半也明白了过来。

    大凤国的女子地位虽低,可有一条还是向着她们的,出嫁女对自己的嫁妆有绝对的处置权。

    哪怕出嫁女因为各种原因,嫁妆放在夫家手里保管,但决定嫁妆去向的,只有出嫁女的同意才行!

    青岚刚一出生,便被夺离了母亲的身边,令得白氏对这个女儿愧疚至极,早就留下遗言:她的嫁妆全数要给女儿继承。

    但这些年过去,白家一直式微,青家和余家又渐渐地赶上来,青家的嫡长女自己还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村姑日子,青家人早前顾忌名声,还不敢动白氏的嫁妆,但现在只怕已经剩不下多少了!

    尤其是青家以为白氏的嫁妆单子遗失,没有了单子,那里面有些什么东西,还不是任他们随便瞎编?更何况,余氏心思缜密,生怕青家贪墨亡妻嫁妆的事被揭露出来,再者又心恨青岚占了她女儿的嫡长女之位,早就存了心不给她留活路,又岂会好好地保存属于白氏的东西?

    这些年青家凭着青贤当官得的那点俸禄,根本就不够青家那些奢糜的开销,余氏是个小户人家出身的妇人,既没有丰厚的嫁妆给夫家补贴,也没有足够的见识和手腕来为家里开源。她手头上封存着白氏的大笔财产,如此好动用,她怎么可能不动心?

    这段时间银宝她娘出力不少,青岚很清楚:白氏的嫁妆,只要好动用,方便变现的那些东西全都被余氏拿了出去。

    白氏出嫁时是一品将军家的家中独女,又受尽宠爱,陪嫁物中有不少珍爱宝物。

    银宝她娘查得很清楚:那些好一点的首饰和绸缎早就被余氏要么拿着自用,要么换成现钱,要么就干脆送人了!

    只怕现在白氏的嫁妆里,最完整的反而是那一座每一本都有来历,充满了珍本和善本的书楼。

    其他的宝贝,真要叫他们现拿出来,只怕把他们的家底子抠掉都赔不出来!

    如果可能的话,青岚也不想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但青贤这样咄咄逼人,怕是不到明天,京城里就会传出她跟娘家人交恶,几乎断了来往的谣言。

    尽管她不怕这些流言,甚至凤启帝的圣旨里还有着让人猜想的偏向,但猜想是猜想,只要他们两家还有表面的平静,就算流言满天飞也没有关系。

    毕竟她现在还没有自保的能力,万一此时传出流言,她一个单身的女孩子住在一个大宅子里——这世上的歹人虽不太多,但也绝对不少。一旦被人盯上,她总不可能真的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去防贼吧?

    青贤大约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想到以后都没办法辖制她,才会在最后的这一道关卡里给她出个阴招吧?

    她只能在这个时候把白氏的嫁妆提前跟青贤抛出来,好叫他有个顾忌。

    青家的名声想必现在已经足够不好,再多一样克扣亡妻嫁妆的坏名声,青家的儿子们还想不想娶妇了?

    青琚想明白的就是这一点,但他没有表示反对,只道:“只要能拦住父亲,这就是个好点子,妹妹不必担心大哥。何况,以我对父亲的了解,他这人最好面子,妹妹只要提出这个,他不会不管不顾的。”

    青岚心中一暖:穿越这么长时间以来,虽然没有水没有电,没有各种便捷的现代享受,但她有了一个随时为她着想的亲人,不以自己的喜好为转移,这么一想,她觉得,只凭这个,她就值了。

    青家兄妹二人很快达成了共识,抬头便见青贤面带怒气地朝着青琚这里走来。

    青贤不能不怒,他每每在认为自己能掌控住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儿时,现实总会扇得他晕头转向。事实上,若不是青岚有这道圣旨作护身符,青贤早就毫不客气地把她丢回了庄子里,任她自生自灭!

    然而不等青贤走进门,青岚抢先一步出了门,她站在门口柳眉倒竖:“老爷,我听那不长眼的下人说,您要把我单身一个女子赶出门外?”

    青贤万万没想道,她居然还敢倒打一耙,愣了一下。

    青岚逼进一步,怒得双眼都像是在喷火:“不过,那下人已经被我赶走。我是不信的,老爷怎么会是这么凉薄之人?这一定是他们离间我们的奸计,你说是吗?”

    青贤嘴巴抽动一下,想说,这不就是圣旨所下,你若不愿意的话,圣旨怎么会下得这么离谱?奈何青岚的气场太足,他对着她那气愤无比的脸居然没办法点头说是!

    青岚趁着他发愣的时候,再逼近一步,义正言辞道:“老爷你放心,我知道老爷您不是这样的人,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亲父女,您绝不会眼看着我身无分文地就出门的,是吗?”

    “岚儿!你说什么,父亲从来对儿女仁爱,怎么会做出这样惹人诟病的事!”青琚“喝斥”青岚一句,适时地为青贤“帮腔”。

    青贤面色紫涨,并不为青琚的话而有所退让,喘着粗气正要开口,青岚又抢先一步道:“那当然!好歹老爷也是当朝五品,陛下取仕首先要臣下仁爱,这样惹人诟病,实不是贤臣所为!哥哥,你放心,我不是随意听信那等小人胡言的人!”

    青贤被挤兑得胸脯剧烈起伏,断喝一句:“好了!”

    青琚看他面色不好,忙关切地问道:“父亲可是被那欺上瞒下的下人给气得狠了?父亲可要保重身体,咱们青家的天可还要您撑着呢。”

    青琚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愣是让青贤一句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指着“面带无辜”的两人,运了半天的气才指着青岚冷声道:“你翅膀硬了,为父也管不住你了,既然圣旨已下,你还是早早地奉旨去吧。”

    青岚作恭敬听话状,闻言直点头:“老爷说得是,女儿定是要早早奉旨去的。陛下也是,过年之前偏要下个这样的圣旨,叫人好不为难。老爷,生受您了!”

    比起之前的咄咄逼人,青岚的态度一下软化了这么多,还站在青贤的角度为他说了点公道话,这令青贤受用了一些,他脸色又好看了许多,态度依然不好:“你不必多说,叫你去,你便去吧。”

    青岚点头,真的就要往屋外去,一脚刚踏出门外,又转了回来:“对了,老爷,说了半天,有件事我忘了问,以往旁人家里分家都有分家财的,我的分家财是多少?”

    分家财?她一个女人家哪里来的分家财!

    青贤的眼睛又立了起来,待要怒喝,青琚已经先代他的父亲吼了出来:“够了,岚儿!由古至今,家财都是诸子来分,你一个女儿家还敢要分家财?!”

    青贤暗暗点头,觉得还是这个儿子好,把自己想说,又不好说出口的话全说了出来,还不用他来做恶人。

    他刚一这样想,便听他这个善体人意的好儿子接着道:“家里的资财你是别想要一分,圣旨上可没说过你立女户还要分父亲家里的财产!”

    青贤越听越满意,见他那个嚣张得意的女儿一副被霜打了的茄子样,呆呆问道:“那我岂不是净身出户?!我就这样一文没有地出了门去,可怎么过日子啊!”

    青贤面带微笑,冲口就要说“是”,但理智压住了他,他去看青琚,这兄妹二人一向亲厚,在青岚面前,他这大儿子的话或者比自己这个当父亲还要管用。

    青琚也是一脸苦恼的样子:“事实如此,父亲他不能不照规矩办事啊。”

    青岚如丧考妣,一脸哀愁。

    青贤捋了捋胡须,几乎要对这个一向智谋无双的大儿子挑起大拇指夸他说得好!

    但青琚话头一转,沉吟道:“不过,母亲临终前有过遗言,说是要把她的嫁妆全部给你,你若是怕——”

    “琚儿!”青贤听着青琚越说越不对劲,断喝一声,想提醒他不再说下去。

    但青琚欣然道:“原来父亲也记得母亲的话啊?母亲当年的陪嫁不少,如果给了岚儿,我们也不怕岚儿在外银钱不够用,挨冷受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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