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女子默默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但一离开灰衣女子的视线,青岚就换了个表情,她将帕巾扔回铜盆。帕巾与铜盆击打之间发出重重的“咚”声。

    青岚抱着手臂直起腰:“吴总管,既然醒了,就别装死了吧。”

    睡在床上的吴春一动不动,呼吸微弱,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好像根本不可能听见她的话。

    青岚摸着下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哎呀,没醒啊,那可就糟了,我们这里不养闲人,既然吴总管不想醒,那就永远别醒算了!”话里透出的寒意,能叫人生生打个哆嗦。

    她话刚一说完,吴春便呻吟着,眼皮直颤,马上就醒来,眼神茫然:“这是哪里?”

    青岚没说话,就知道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是在装晕,她不用自己神奇的第六感都能确定。

    像他这样,警惕心这么严重的人,怎么会明知自己落到了不明底细的人手上,还不惊醒一点?

    昨晚他可明明是受那么重的伤了,还能差一点暗算到她。何况,他现在经过了初步的治疗,要说他有什么毛病还能晕到现在,青岚头一个不信。

    青岚也不去拆穿他,任他装了一会儿,终于把视线投到她身上:“这位姑娘,请问你是谁?”

    现在的光亮已经不太亮了,毕竟已经快要到酉时,青岚踏前一步,正好站在窗户面前。

    吴春借着窗前的那一点熹光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顿时吓了一跳:“白,白校尉?!啊!不对!青小姐,不,不,王妃!狄王妃,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奋力争扎着,眼神几度变换不定。他是少数几个知道青岚多个身份的人之一,青岚只是换性别,又没有换脸,即使改变不小,但那也只是五官柔和了一些,相貌没有变。因而,在知情的人面前,她是瞒不过去她真实身份的。

    要不是慕昱宏跟她当不怎么熟,也不可能认不出来她。

    青岚点一点头,这老鬼神智清醒,看来还能用他一用:“是啊,吴总管,好久不见,真没想到,我们会在昨天的那个时辰遇到。”

    她一提醒,吴春也想到了昨天的情形,顿时问道:“王妃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进京?”

    青岚讶异地反问:“真是稀奇了,陛下生了病,非但没有叫我们进京侍疾,反而千方百计地阻拦消息的流出。我们王爷倒是想来,可我害怕陛下的病有诈,当然要进京来探个虚实,再论其他了。吴总管,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青岚这么问,就是摆明了车马,自己该知道的事都知道了,他绝不能再隐瞒什么。

    但吴春一向是皇帝手下的头一号人马,尽管太子看着十分不对劲,可那毕竟也是皇帝亲立的太子,只要皇帝没说不好,他当然也不方便去多说别的。

    他沉吟着,没有作声。

    青岚也不逼他,慢慢道:“对了,有件事吴总管不知你知不知道?”

    吴春明明知道青岚在给他下套,但出于对皇帝,对皇宫的担心,也不得不问道:“什么事?”

    青岚叹了一口气:“太子殿下淫辱庶母,**父妾,此事已经传遍了京城。”

    虽然消息刚刚传出,但青岚完全不介意把此事发生的时间在口头上往前提一点。

    吴春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不可能!”

    青岚立刻意识到了他话里的漏洞:“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你为什么说的是‘不可能’,而不是‘你胡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一连串的逼问压根没给吴春反应的时间,但每一个问题都一个套着一个,每一个都能让他张口结舌,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青岚最后一声断喝:“说!”

    那声音配合着内力,真个是振聋发聩,吴春一听完,当即就吐了一口血。

    他的脑子一时就木了,一句话脱口而出:“此事这样机密,怎么可能泄漏出来?!”

    不必再说其他的了,他自己都承认了这样的密事。

    青岚心里原本还有些侥幸,以为有可能黑狼他们得到的消息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但是,吴春是何等人?在这样的环环相扣的逼问下,根本不可能是在撒谎。

    她一下乱了方寸,是不是真的要坐视这姑娘去死?

    吴春却比她更加慌乱:“那陛下怎么办?太子品行传出有瑕,万一他根基动摇,会不会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

    他竟然形容自己的主子是“狗”,人在无意中说的话更能够反应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这不是说明了,他根本没把太子放在心里吗?

    青岚目光敏锐,冷笑一声:“你以为现在你安安静静的,他就不会跳墙了吗?不然的话,你这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

    吴春沉默了下来,青岚也没有继续逼问,她知道,有些问题需要他自己想清楚。

    原本她还担心,到底要怎样才能撼动太子的地位,谁知道太子是这么地不中用,这么地荒唐。

    他还没登基呢,就敢做下这样的大事,他是在父亲的后宫中为所欲为,历数历来的荒唐君王,这都是亡国之相哪!

    他这一条传出去,妥妥的昏君苗子啊!

    要搁在那一帮文臣里,这群道德卫士非得气得以死来谏不可。

    青岚冷静了一下,但也觉得,她不能把吴春逼得太紧,缓和了一下口气:“如果吴总管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调查,但是,只怕等吴总管调查完,陛下他……”

    她没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吴春垂下了头:“王妃说得不错,是奴才身在局中,一时没有看分明罢了。太子他,实在不像是仁君之相,也正是如此,我才拼命逃出来,不想陛下死于逆子之手。”

    能让一个唯主人之命是瞻的奴才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太子在他心里已经德行败坏成什么样子了。

    青岚等了片刻,吴春终于下定了决心:“王妃,王爷是否有其他的打算?”

    他这个时候问,还能是问什么?当然只会是问她,慕昱清有没有问鼎王座的打算,可是,她要回答吗?

    青岚故作不知:“其他的打算?你是指的什么?”

    吴春看着她:“我不相信王妃会不知道奴才在说些什么。”

    就是知道,才要装傻的。

    但青岚老是不答,吴春只好自己把话题继续下去,他压低声音,“我的意思是,不知王爷有没有问鼎大位的想法?”

    青岚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你在说什么?我们王爷山高皇帝远的,而且已经就藩都半年多了,他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想法?”

    有些事,能说不能做,有些事,能做,却死也不能说。

    吴春也不知是信没信,他叹了一口气:“既然王爷连想都不敢想,奴才也不必多说什么了。王妃,你回吧。”

    故意激我是吧?这一套还嫩了点。

    青岚知道他是在找自己要价码,可吴春人都在自己的地盘上了,还能容他讨价还价的,这还是她吗?要传出去,自己的一世英名可就要被毁了好吧!

    青岚冷然道:“都说吴总管对陛下忠心耿耿,我看也不过如此。也对,人都是最爱惜自己的,想来,吴总管也怕太子那边扳不倒,你会受到牵连吧?”

    青岚脸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的脸,可她的心理年龄足有二十多岁,吴春只以为她在单纯地瞧不起自己,被一个才多大的小丫头瞧不上,尽管吴春不在乎,但心里多少也有点不自在。

    他不悦地道:“王妃请慎言,老奴对陛下的忠心可昭日月!”

    青岚闭上了眼睛,完全不再听他讲话。

    “吴总管想没想过,你不管再想躲开这个是非圈子,可是非早就扣到你身上了,你何苦要挣扎呢?”

    她竟然对一个老狐狸说教起来了!

    青岚老气横秋的话不但没让吴春感到好笑,反而是愤怒起来:他什么事不知道?用得着一个小丫头片子对他指指点点吗?!

    他身上的伤本来就疼得几乎无法坚持,却还要被人这样抵毁,不由得额上的青筋暴起,最终忍耐不住地叫了一声:“住嘴!”

    青岚的嘴像刀子一样地片过来:“吴总管急什么呢?我又没说不收留总管你,只是,陛下那边,我怕等不到总管想开口的那一天了,可怜他还在宫里不知落在太子手里受什么罪,而他所倚重的属下为了自己的安危闭口不言。”

    “好了!”吴春终于受不了地喝了一声:“王妃到底想知道什么?老臣把老臣知道的都说出来,这总行了吧?”

    青岚面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还要故作不解:“吴总管说什么呢?难道吴总管还不知道,如果你不说,皇上他就会——”

    “皇上暂时没事!”吴春忍无可忍,只觉得浑身疼得几乎想要去死,而青岚那声音就像是在念紧箍咒一样,让人无可忍受。

    青岚眉头一挑,立刻就消声了。

    吴春生怕她还会像和尚念经似的念个不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全说了出来:“皇上被我的小徒弟在照顾着,太子进不去门,但是,太子越来越没有耐性,我只怕若是晚了,他什么都不会顾,便要闯进来。”

    青岚听得只觉得匪夷所思:“你说什么?太子进不去门?他为什么进不去?”

    吴春也知道,这里头的事,如果他不讲清楚,这个喋喋不休的烦人姑娘会一直不停地讲下去。

    他现在只想休息,可再怎么也休息不了。按说,经过了那样大的体力消耗,他应当很容易疲倦才是,他现在却只感到了越来越大的亢奋,这令他心惊不已,明白自己不知不觉当中已经着了这位小王妃的道了。

    她看似一步步地在扰着他,用那些一点营养也没有的话,但是谈话的节奏不知不觉当中竟已经挪到了她的手上!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毛病,但有一点很明白,她是故意的,他竟把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全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但是,她这样的手段不但没叫吴春觉得惊恐,反而因为看清了她的实力,进一步地安心起来。

    既然那天晚上能在那个地方碰到她,那就说明,她此次进京的目的绝不会只是探病那么简单。

    否则的话,她完全可以以藩王妃的身份抵京,向皇宫中递牌子,要求求见皇帝,给太子施压。

    晚辈要见长辈尽孝,这再正常不过,若是太子想要阻拦,那只能对他现在的地位更加不稳。

    人们只会怀疑,太子为什么要阻拦?莫非宫里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燕王爷想必就是因为一直在京城里,事发突然,才被困住了。

    不然的话,以吴春对燕王爷的了解,绝不会这么无所作为。而其他的几位皇子公主更不必提。

    她们年纪太小,唯一两个大一点的公主也还只在议亲阶段,根本没有搬出宫去住。

    宫廷里,也不知道太子是用了什么法子,瞒得水泼不透。

    而金吾卫虽然有所怀疑陛下的处境堪忧,可事发突然,太子又以“父亲的病突然又奇怪,怕别人以此名头来接近,行刺”的这个理由将大政殿给先围了起来。

    曾铨他们也只能在外围打转。

    也正是如此,吴春才会想尽办法突围出来,去找曾铨示警。

    可是,示警之后该怎么办,他是茫然的。

    要去推翻太子吗?他又不是乱臣贼子,想要自己上位,怎么会去干这种蠢事?

    可不去推翻太子,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且不说他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没受伤,以他的能耐,能够打听得出燕王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假如燕王受困,他能有办法把他救出来吗?如果燕王救了出来,以燕王那样的办事能力,他能够与太子抗衡,将皇帝救出来吗?

    吴大总管在内宫中手眼通天,可是这辈子,他出宫城的时间都是十个指头能数出来的。他出来后,连曾铨家的路该怎么走都不知道,谈何去完全这么多的大事?

    吴春越是想,心里就越是灰了一层。

    幸好他还不知道,就是为着宫里有人闯宫这件事,曾铨已经自投罗网,去找皇帝认罪去了,不然的话,他的心还得更塞。

    他无精打彩地得出一个结论:居然青岚的出现才是有可能是这件事唯一的转机及破局的方向。

    毕竟,他也是皇帝身边昔日最信任的人,对这个特别的狄王妃,也是跟皇帝一样,老早就在关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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