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青岚这口恶气还没消散下来,即使是看见她手下那一干被她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大兵,也没办法高兴起来。

    她恶狠狠地问阮大管事要了两缸饭和一大碗红烧肉,准备化悲愤为食欲,狠狠地吃一顿。

    连阮大管事都吃了一惊,随即乐得喜笑颜开:“小白子,你今天想开了?要多吃一点啦?听我的准没错,一看你这身条就是小时候没好好吃饭,给饿成这样的,咱们当兵的,可不能挨饿,一挨饿身子垮了,到了要拼命的时候还不等你拼就得先被别人给弄死。你早听我的,我老阮早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对了,这点子红烧肉怎么够?今天还有葱爆羊肉,我专门给你留着呢,旁人我不告诉他,快来我多给你两勺。”

    青岚捂着饭缸愣是从阮大管事手里夺了回来,赔着笑道:“真的够了,阮大管事,您总得让我一点点来吧,你看我今天不是吃了很多了吗?”

    阮大管事嘟嘟啷啷:“够了?哪儿够呢?这小身条瘦得!你得长成我这样才好扛。”

    青岚一头冷汗,要长得像他那样,比门板还宽,那她哥得哭死,她不得更嫁不出去了?

    她来了金吾卫没多久,跟别人还处得冷冷淡淡的,唯独这位阮大管事,也不知青岚投了他哪一点的眼缘,每次见她都乐呵呵的,死活追着要给她肥鸡大鸭子的加菜,她不加还不行!

    只是他那好意,青岚实在欣赏不来,每到了吃饭的时候,真的是她又甜蜜又痛苦的时候,甜蜜呢,是阮大管事做的饭真的不错,痛苦呢,就是他非得给她多盛好多,要是自己吃不完偷偷倒掉,他没发现还好,一发现就朝她愁眉苦脸地直叹气。

    弄得青岚极有负罪感,但慢慢的,她跟这阮大管事的处得也好了起来。

    她今天跟王越他们说的话还真不是在吓唬他们,她当时真这么想的,如果这些人到最后都不服软,她就让阮大管事配合一下,好好地整治他们一番。

    这事她都不用去求阮大管事,她的升迁令还没调下来,阮大管事就在饭堂里悄悄跟她传授过秘诀,拍着胸脯,让青岚只管放心把这事交给他。

    不过,到最后,青岚没用上他罢了。

    一想到上午的事,就不免要想到某一个人,青岚再一想到他最后留给她的,那个决绝的背影,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她愤愤地嚼着嘴里的鸡腿,就像是嘴里嚼着的,是那个人的肉一般。

    她的对面坐下来一个人,像这样的拼桌有很多,青岚也没看是谁,自己想着心事。

    “很生气?”对面那人温温淡淡地,似是在自言自语。

    青岚抬头,傻傻地叼着鸡腿,那人慢条斯理地把菜里的葱挑出来,还是像在自言自语:“没心没肺的东西还会生气?真是稀奇。”

    这一下,青岚是真的确定某个家伙是在说她了,她气得正要反驳,突然发现,整个膳堂里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往她这个方向看,她居然成了众人的焦点!

    青岚气急:像校尉以上级别的将领有单独的小膳厅用,他一个除了正使,就是他最大的副使没事跟她挤什么员工食堂啊?没看所有人都奇怪吗?

    她压低声音:“你干嘛坐这里?!”

    慕昱清睨她一眼:“奇怪了,这里还不能坐吗?”

    “我——”她哪是这个意思啊!

    “我是说——”

    慕昱清淡定地从她饭缸里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不错,看来你上午说,要找膳堂管事帮你治军,这事看来有点谱。”

    她哪里说过这个话?!

    青岚瞪了会儿眼,想起来她上午时说的话,要是他非要这么概括的话,恐怕还真的是能那么说。

    青岚脸红了,也就没注意到,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只是说来吓吓他们的,那是手段,手段懂么?!”

    慕昱清当然懂,他心里觉得,他的这个姑娘给他带来的惊喜是越来越大了,但他不会傻到把话说出来,淡淡道:“懂,怎么不懂。”

    青岚愣是从这四个字里听出了无限的嘲讽,她张张嘴,想进一步地解释,可她能说什么?别人“懂”啊!

    算了!跟这个生产力落后自己几百年的家伙没什么共同语言,还是吃肉来得实在!

    咦?肉呢?!她的肉呢!

    青岚的目光落到了某人的筷子上,那里,来自她碗里的,最后一块红烧肉正在消失!

    “你这混蛋,居然敢吃我的肉!”青岚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

    “吃你的肉?”慕昱清慢慢地把这四个字,像嚼了一遍一样再吐出来,莫名地,青岚突然想到一些不该想的东西,脸又红了。

    她还没想到怎么反击这家伙,他居然道:“肉吃多了,会长肥的,不好。”

    吃了她的肉,还觉得是在给她解决麻烦!这人要不要这么无耻啊!

    青岚觉得,如果再跟这个人坐在一起,说不定大凤国就要上演一次喋血膳堂大案了!

    午饭气都气饱了,原本青岚准备吃得饱饱得去当值,最后居然是饿着肚子的。

    还好她今天排的是下午到宫门下钥那段时间的班,还来得及赶回去吃顿晚饭填肚子,不然就太惨了。

    金吾卫大营的官职体系里,正七品的小校就是最低级的官阶,像王越他们几个虽挂着队正的名字,其实是不入品的。

    按照正常的配置,青岚其实还应该有一名副手。

    不过他们本来就是边缘地带,守的还不是最要紧,最代表着门面的东正门,别说副手了,连小队他们都比东正门少配一个。

    青岚后来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她一来上任,她三个小队的队正就合起来给她这么大一个下马威。

    一是因为金吾卫更新太快,前一段时间这里的小校一直是空缺的,这些人要么是想从他们当中推选一个自己人把这个位置占掉,要么就是想趁她没有站稳脚跟,先把她的威风打下来,再把她架空。

    一个小小的,治下不过百数人的小校都有这么多人争破了头。

    青岚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她也决定对得起凤启帝给予她的这份幸运。

    她没有忘记那唯一一次面圣时,她的战战兢兢,以及凤启帝带给她的,让她奇怪的感受,但这不妨碍她感激这个人给了她最好的机会。

    在上任之前,青岚也了解了一下西埔门是干什么的,像皇宫的东正门是宫廷象征,历来只有皇帝出巡出殡,迎娶皇后,皇后皇太后薨逝才打开。

    西埔门是除了东正门外最尊贵的大门,它也只有逢元日,旦日,以及公主出降,迎娶后妃时才打开。

    不过,皇宫里只有四座大门,皇宫又这么大,不可能让想入宫的人每天绕半个城去南边北边和采买的车子一起进出吧?

    因而,东正门和西埔门大门旁边又开了两个小门,平时进宫的人都从小门进。

    “整个上京城里能进皇宫的基本都住在东面,你这里的西门只平时只有小猫三两只进出,是闲得刚好能养老打瞌睡的地方,也难为曾荃能找到这么合适的位置给你了。”

    以上的消息自然是那个嘴巴又毒又馋的混蛋告诉她的,吃了她那么多肉,总算是吐出了点真东西,青岚也只能安慰自己,就当是付他信息费了。

    尽管那个人把自己的新岗位贬得这么低,但青岚知道,这里面的事并不是那么简单,别的不说,光是那每天朝南北向巡视就得好好安排,一旦出了岔子,分分钟就是掉脑袋的事。

    青岚揉揉半饱的胃,召来所有当值的人去问话,这三个小队其实平时交叉上值,有时候五队巡皇墙,有时候六队就守西埔门,总之,安排得不能让人抓住空隙,让人固定有某个小队在什么时候干什么的印象,又不能让有心人摸到规律,这里面的学问其实不小。

    他们目前分三班,就像现代社会里一样,上午一班,下午一班,晚上还一班,他们的每一班巡守人员不叫“班长”,叫伍长,这就是金吾卫最小的组织单位。

    青岚领着人跟上午的值守人员交完班之后,她还得把她的工作地点巡视一遍,才能坐在值守房里“打瞌睡”。

    作为将官,青岚自然是走在正前方,走了没有小半个时辰,他们跟守在西边的金吾卫碰头了,那个人正好那天跟她一起吃过饭。

    那人也认出了青岚,只是正在当值不好交谈,只好点了点头,再各走一边。

    巡皇城的工作就是这么枯燥,也就是青岚第一次来,觉得新鲜,才走得兴兴头头的。

    她本来还有些紧张会发生什么事情,结果一下午平平淡淡地结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既有些高兴自己的值守工作平顺完成,还有点说不出的失落。

    她知道自己是向往那些危险刺激的工作的,这样平淡的生活总会觉得某一天醒来时要溺死在里面,可是,这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在生活发生变化前,她总得学会享受它。

    洗去一身尘灰,青岚躺在床上,回味着一天的生活,不期然地,又想起了某个混蛋。‘对了,她还没问过他,怎么会跟自己成为上下级的,他不是个王爷吗?

    她倒没敢花痴到这个人是为了她到的金吾卫,但依她有限的见闻,她有种感觉,皇帝其实不怎么喜欢他,那怎么又会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他来管?

    青岚没有忘记,那天在柳老御医的宅子里,柳老御医话里话外就是在讽刺皇帝对待自己的儿子太差,让他在风雪之中下跪,害得他差点落下病根。

    皇帝突然对慕昱清太好,让青岚微微有些不安起来。

    要是慕昱清能知道青岚怎么在想,恐怕也要惊叹于青岚小动物一般的直觉。

    郑王府书房里,木朋也下了同样的结论:“殿下还不能高兴太早,依属下看,陛下看似是重视您,其实把您立了一个耙子,您看,燕王殿下现在不是越来越恨您了?”

    慕昱清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那个蠢货就不用再提。”

    木朋严肃道:“属下不这么认为,与聪明人过招总会有迹可循,而蠢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们蠢,且敢于犯蠢,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突然跳出来犯一次蠢,你我的所有布置就要全部推翻。”

    慕昱清低下头想了一想:“这段时日是我有些怠慢了,你提得很对,再这样刺激下去,燕王只怕要发疯。”

    木朋没有继续延着这个话题伸展下去,他郑重地面向慕昱清:“殿下,属下再问您一次,您的所思所想还没有改变吗?”

    慕昱清抬眸:“你什么意思?”

    木朋道:“我一向认为,合格的君王须得舍弃私情,现在朋屡屡看见殿下因为私情而饱受干扰的判断失误,无不一再验证了朋的想法,如果殿下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毁了这个女人,或者,”他声音很轻:“她会毁了您。”

    慕昱清身子一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的痛苦一掠而散,低声道:“出去!”

    “殿下!”

    “出去!!”

    木朋知道,这位殿下心志极坚,他看似是触动了他的某一处神思,但实则并没有实质的改变,但这个话题再谈下去会非常危险,他不再说话,倒退出门外,关上了门。

    在关门的那一个刹那,他只觉得黑暗中那个背影充满了说不出的孤独。

    “木大人。”抚琴迎上来向他行了一礼,她低声地问道:“殿下现在怎样?”

    木朋疲惫地摇了摇头:“殿下很坚决。”他快速地越过抚琴,朝外走去。

    抚琴看着木朋的背影,眼底幽若深潭。

    日子如水一般平滑地游过去,转眼便到了三月初。

    三月初三是上巳节,这个节日同七月初七一样,是一年一度的女儿家过的节日,最适合宴饮和郊游。

    每一年大凤朝皇家的女人们,尤其是那些未出阁的公主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节日。

    因为只有到了这一天,她们才能向皇后明正言顺地请求出宫踏青。

    这样的节日也是像青岚这样的守门官们最厌恶的节日。

    东正门还好,像她守的西埔门必须在这一天大开中门,供公主们进出。

    到了这一天,所有的西埔门三个小队必须把人上全才能够维持秩序,以免有人趁乱惊扰鸾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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