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贤却没有自知之明,他还在怒吼:“不管如何,你一定要带我去婚宴上!我的女儿出嫁,我这当爹的怎么可能连看都不看?”

    青琚厌恶地抿了一下嘴唇:他现在叫得这么凶,难道不是因为妹妹要嫁的那个人是个王爷,而不是其他的什么阿猫阿狗吗?

    看看二妹妹自从成婚后被他嫌弃成了什么样子吧!

    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怎么看?狄王爷的王妃可是父母皆亡的孤女!我们那同名同姓的大妹妹早就死了,尸体还是从宫里抬出来的,父亲怕不是早就忘了吧?!”

    青贤自从听见狄王爷要娶一个同名同姓的女子为妻之后,还真的是忘了当年他的女儿是怎么“死”的,青琚特特点出这一点,就是在于提醒他,自己妹妹的“死”在当年都是极不简单,他绝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贸贸然就撞了上去找死。

    然而,他低估了青贤的执着。

    青贤刚开始还真的被这个儿子吓了一吓,但他转念一想,也明白了这其间的关窍:“哼,未来的狄王妃与我去世的大女儿一个名字,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要关心一二,若是一声不问,这才是冷血冷情。你既然得了邀请,那我也不废别的事,我到时跟着你一道赴宴便是,你若是自己偷偷去了,我再想别的法子!反正,我一定要搞清楚那个狄王妃到底是人是鬼!”

    青贤的威胁青琚不能不放在心上,他再怎么无能,也是堂堂京城里五品官员。在京里经营了这么多年,他不可能一点自己的人脉都没有。

    青琚见他说得那么坚决,也不得不多思量一番,但妹妹成亲何等大事,她现在的命是以息计,以刻算的,若是在她大婚当日,父亲不知深浅地闹了起来,岂不是败兴?!

    想到此处,青琚再看青贤时就不再那么愤怒抵触,他像是考虑了片刻,给了青琚一个答复:“父亲说的也是,不过,我只得到了来自狄王府的邀请,随便带一个人去不合礼数,我得再问问主人家才行。”

    青贤也知道不能把这个儿子逼得太紧,今天得到这个答案已经是不错的,便哼了一声:“你最好快点去问,婚期不远,如果你这里行不通,我也好再去找别的门路。”

    他这是正式跟自己的儿子撂下话来,一定要去那个婚礼不可了。

    青贤走后,连笔砚都觉得事有不妥:“大少爷,您真的要带老爷去吗?老爷可不会……”他到底不敢妄议主人家是非,话只说了一半便闭了嘴。

    青琚却没这个顾忌:“没错,父亲去了,只会想到怎么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会毁了婚礼的。”

    青家发生的事很快到了另一个当事人手中。

    狄王慕昱清听着黑衣人汇报:“青老爷大发雷霆,看来若是青大少爷不答应他的要求的话,他一定会用自己的门路去参加婚礼的。”

    慕昱清嘴角淡淡噙了冷笑:“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黑衣人点头:“王爷放心,属下会处理干净,绝不让青大人出现在婚礼上!”

    慕昱清挥了挥手,黑衣人无声退下。

    过了片刻,屋子里又无声出现一个人:“禀王爷,木先生果然如王爷所料,被一名黑纱覆面的女子所救。属下无能,本想把那女子拦下,但那女子她有些古怪手段,手下还没有接近她,便被麻翻在地。”

    慕昱清沉默了好一会儿,黑衣人原本以为这一次必然难逃一罚,却听他道:“唔,她不是你所能抗衡的,此事我已经知道,你去向黑卫覆命吧。”

    黑衣人心里纳闷:这木先生到底是何人?几次三番地违命,他也没有对木先生下狠手斩尽杀绝,主上他,不像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哪!

    而此时慕昱清也在反问自己:到底为什么总要对木先生留一线?每次他想向这个数次抗命背主的人动手时,冥冥中总是有个声音要来阻止自己,让他一再留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修习了炎宗的炎功之后,除了那让人堪忧的,可怖的副作用之外,慕昱清有时候对于某些事总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知道此事绝不能做,否则将会遗祸无穷。

    功力不深时,他也有过这种直觉,只是那时候他把这种直觉归结于自己的判断,但那种判断不止是帮他避过了几次危机,还让他顺利达成了自己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目标。

    就如之前在药谷当中,别看他在筱镜和宇白那师兄妹两人面前成竹在胸,其实他只是凭着一腔的孤勇和执着,面对那个独立于世间,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怪物,他并没有太多的胜算。

    药女向他释出毒物时,他原本是躲不过的,但他硬是凭借那诡异到可怕的直觉躲过了药女的攻击,顺利将她擒住,拷问出了她的下落。

    他记得宇白那惊惧而敬畏的眼神:“你难道有了天人感应?”

    慕昱清当时不知道何为天人感应,他炎宗的功法也只是凭着母亲留下的残卷在修行,里面很多解释都不全,他能够成功已经说明了自己的足够幸运和可怕的天赋。

    后来等他想起这件事,再想去问时,那神秘的师兄妹二人早就飘然远去。

    随着他修为的愈加高深,他渐渐明白过来:宇白说的“天人感应”,大概就指的是这个意思。这大概是一种极为宝贵,同时又极为可怕的能力。

    慕昱清这一时心血来潮,想要把木朋放过,就是因为,他隐隐有种感觉,此人在日后会给他帮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大忙!那个忙,应该还会跟青岚有关。

    如果是跟他自己有关,以他的骄傲,当然不屑于顺应这样的感应,他向来有自信,靠天不如靠己。但跟她有关的话,他却不得不留一分心,若是因他一时的辣手,换来希望的断绝,那他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而离京城之外不远处,那个被他寄予了一丝连自己都想不到的希望的人正睁开眼睛笑了:“果然是你。”

    黑纱覆面的女子声音沙哑:“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算好了我会来救你?”

    木朋摇摇头,咽下一口腥甜的血液:“不,我只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不会那么早死。”

    女子一下子把黑纱全部掀开,露出黑色的,扭曲的疤面:“你算计我?!”

    木朋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无力地抬起缠满了纱布的手,无奈笑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还能去算计谁?”

    话虽如此,女子却没有放松:“你这人一向鬼心眼多,我虽跟你没打过几次交道,可是对你了解得很。喂,你怎么会知道我要来救你的?”

    木朋无奈地笑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算着,有人只怕不会甘心败得那么惨,要找我来联合罢了。只不过,到底是联合还是别的什么,这就要看扇妩姑娘心里真正的决定是什么了。”

    扇妩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以为我对那个男人余情不了吗?!”

    木朋闭嘴,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扇妩气得脸色都变了,像是要伸手打他,但木朋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她一掌打下去,恐怕这人的性命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她跺着脚咬牙道:“好哇,既然这样,我也不瞒你,我知道你有一样本事,我救了你,你得报答我!”

    她扭回头来,看见这个男人果然对她在了然的笑。

    “没问题。”

    扇妩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答应,一时愣住了:“没问题?你连我想让你干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答应的?”

    木朋轻轻笑了一下,伤口的疼痛扯得得忍不住扭曲了一下脸:“我也是人,我也想活命的,若是不答应你,我还怕你甩下我就走,那我现在的一身伤,岂不是要留在这里等死?扇妩姑娘,你真以为我是那不通人情的人吗?”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王府里还有这么一个妙人?往常只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为王府传递消息的线人,没想到,她还有那一层隐藏的身份,事情的走向越来越有意思了。

    扇妩的脸一僵,想起这个人说不定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算计他,顿时切齿不已:“好啊,我给你治!”

    她说着,粗鲁地扒下木朋的衣服,在他的闷哼下快速地给他的身体让着之前没有上完的药!

    木朋疼得冷汗直流,几次欲昏死下去,却都被扇妩用特殊的手法弄醒,她根本是要他醒着受这份上药的活罪。这种上药法,无异于让刑房里的刑再上了一遍到木朋身上,这原本是普通人都难以忍受的,但木朋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快活的事一般,咧开嘴笑了起来。

    而扇妩看见这人可恶的笑就更加生气,手上的力气加重了几分,木朋也只是个凡体肉胎,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如上刑一般的上药?他终于抵受不住一拨接一拨的剧痛,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在木朋每天痛苦的“上刑治疗”中,青岚终于迎来了她盼了许久的婚礼。

    一大早,青岚就被郑氏和金珠拖起来开始梳洗打扮。

    房间里喜娘不住嘴地说着好话:“哎呀,姑娘的皮肤真是白呢,老身长这么大,也没看见有谁家的女儿比姑娘的皮肤还白呢。看看您这一头乌赤赤的黑头发,可真长得好,姑娘嫁去了王府一定会受到王爷的疼爱的。”

    青岚听着喜娘言不由衷的夸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喜娘一定是被某人塞了不少红包,再会昧着良心说这么多言不由衷的好话。明明她最先开始看到青岚时脱口而出:“这不是个男人吗?”害得屋子里的人都黑了脸。

    不过,郑氏后来单独把她遣开,应该是叮嘱了不少别的事,喜娘再回来时,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好话不要钱地往外倒:“姑娘体态轻盈,真是好一副身段。”

    难为这喜娘业务能力不错,明明她生了副男相,不好从相貌上夸她,只好找到一些其他的“优点”闭着眼睛大夸特夸。

    喜娘眼底的疑惑直到亲眼看见青岚脱了衣服跨进香汤里沐浴才真正消解:这还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啊!

    青岚在旁边观察着,看见喜娘如释重负地吐气,连她自己都为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郑氏帮着青岚打理完毕,看看屋里寥寥几人,除了自己就只有金珠在,还有那个格格不入的喜娘绞尽脑汁地想着吉利话,不由得感怀:“委屈你了。”

    青岚知道她在想什么,古代人眼里,像婚丧嫁娶这样的事,都会广宴宾客,越热闹越好,哪像她?成个婚只有小猫三两只。

    其实在青岚看来,像这样的,只有至亲好友在的婚礼既简单又省事,比那些大办特办,还得让宾客说嘴的婚礼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但郑氏是个普通的古代内宅妇人,她的心思不可能跟青岚一样淡然,青岚只有握了她的手,一遍遍地保证:“舅妈,真的很好了,我不想让太多人来,反正,我也不认识那些人。”

    本来郑氏和白家在京城有些故交,婚礼的时候都可以作为女方宾客来参加,但自从狄王的封号下来后,那些原本跟郑氏还有些来往的人们全都避而不见。

    聪明人都知道,白家这位“新认”的义女嫁的是一个完全没有政治价值的废子。这样的人,不说跟他结交有什么好处,单止是凭着他被皇帝厌恶这一点,那就值得让人退避三舍了。谁知道若是跟这位昔日的二皇子走得太近,会不会一同招来皇帝的厌恶?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一时为了跟郑氏的友谊却招来上位者的厌恨,那不是得不偿失?

    郑氏之前在边关十多年,好不容易碰上一桩喜事,她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必然还是希望把这喜事办得完完满满,也好一舒这些年被贬的郁气。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会毫不留情地,在婚礼还没举行之前就扇那么痛的一个耳光?

    这哪里是对待自己的亲儿子儿媳?这是对自己的仇人吧?

    郑氏一面气恨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一面也担心外甥女的前途,要不是想着自己被气倒下,外甥女的婚事就没有了能主持大局的人,便一直强撑着不肯倒下,否则的话,她现在已经躺在床上吃药了。

    郑氏却只以为青岚这是不忍看着自己烦忧担心,在安慰她,她不好在这个时候一再扫兴,只好收拾了心情,强打起笑容:“我知道的,你放心,舅妈都记在心里,不会让你一直这么委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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