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看着那人危险的黑眸,总有一种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危机感。

    她所料不错,几乎经过一夜的折腾之后,青岚才被放过。

    以往每一次事后,她都能很快地入睡。

    可是,这一次,她的心脏里像放了一个冰块一样,简直是透体的寒。

    青岚心上的寒意随着心中寒冰的再起而开始重了起来:她想起了一件事,慕昱清的火毒解了,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压制住她的寒毒。

    也就是说,她将会在之前蒋玥预测的那段时间里死掉!

    黑漆漆的夜里,青岚眼睛睁开。她听着旁边慕昱清均匀的呼吸声,不敢翻一下身,生怕叫他给发觉了不对之处。

    还好,他大病初愈,估计也不会想到之后会有这样要命的事等着。

    他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天亮,直到他按着平常的时间,早起开始练剑,青岚才把头蒙进被子里,还始发起抖来。

    从来没一一刻,她比现在明白:她一点也不想死!

    可是生死之事哪能由她说了算?

    青岚忍了几忍,才将眼泪忍回去,慕昱清这人最敏感,假如她哭过的话,他一定能够看出来,不管自己隐藏得有多好。

    这一次,她不想再像之前那样静静地离去,让两人饱受相思的煎熬。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就是死,也会死在那个人的身边。

    她知道,那个人他肯定无法接受她的死讯,他有可能会做出十分可怖的事情来。

    但是,她什么也顾不了了。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青岚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开始平静心情:她不能让他看出一点异样,否则的话两个人一起发疯,这有什么好处呢?

    正在青岚平复情绪的时候,那些朝中的大臣吵架也有了结果。

    这结果在某些人为他人带来的“二皇子还健康地活着”的消息之后,同时有了底定。

    比起四皇子来,当然是身强力壮,尤其还带着一千精兵的二皇子有优势。

    虽说他在先帝朝引得皇帝几次不高兴,与人翻脸,可也只是把他弄到北狄去驻边,并没有真正说他有过什么不好。

    那何不就是他呢?

    而且,论起身份,他虽不是最长,但他是嫡子啊!

    比起现在还趴在家里动弹不了的大皇子,他的确现在连最年长都沾了个边了。

    青岚是被外面一大群人给吵醒的。

    她扒着窗户问起银杏:“那些人怎么会在那里?”

    银杏早打听清楚了:“娘娘,那是各位大人找到这里来,请咱们王爷回去主持大局呢!”

    那帮老狐狸!

    青岚暗骂一声,都这个时候了,什么事情都该摊开来说了,他们来在说“主持大局”,怎么?打春秋笔法打到她这里来了,想不想想她这人哪,就讨厌说话遮遮掩掩的,什么都不说清楚的态度。

    她三两下挽好头发,走出去,准备再让人尝尝她青氏嘴皮的厉害。

    却见慕昱清眉不抬眼不动,对着一边侍立的黑卫:“去把圣旨拿来。”

    青岚一呆:是啊!她把圣旨都忘了,倒是这么大个杀器,却在事情结束的时候才拿出来,是不是有点暴殓天物啊?

    青岚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黑卫捧出了圣旨,看一眼慕昱清,得到对方的授意后,方将其展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总之一大堆里就一个中心意思:假如太子无道,二皇子慕昱清可代之。

    慕昱清看着底下那几乎是碎了一地的眼球,几乎是带着点恶意地问了一遍:“怎么样?诸位臣工们,可要验看一下此圣旨的真假?”

    别说,黑卫刚拿出它时,还真有人起了心,但是现在大事全定,两方几乎都认了二皇子登基这事。慕昱清再拿这个出来,也只是锦上添花,他完全用不着这么做,除非圣旨是真的。

    “等等!”

    有人突然高声叫道:“那个圣旨上怎么弄了这么大的窟窿?!到底是谁弄的?!”有人暴喝了一声。

    青岚有些心虚地去看慕昱清。

    慕昱清就像刚刚没听见那不和谐的问话似的,再问一遍:“有没有人要验看真假的?”

    他明明不是很威严地扫射到了那人身上,那人却被看得脖子一缩,真的不敢说话了。

    王丞相这时道:“按照程序,的确有这一步,多谢王爷提醒了。”他举着双手,要来接圣旨。

    明明是慕昱清一句随意的问话,王丞相这就接了过来,可见其想扶四皇子起来的心并没有死。

    慕昱清将圣旨抛给他,王丞相双手接过:他多年来跟前一位陛下共事,再清楚不过那一位的风格,这样的东西,一看就是出自他手。

    只不过,他也有疑问:“二殿下,圣旨是皇上的喻示,何等的神圣?你为何这里烧灼了几个小洞而且,刚刚盖好这几个字?”

    慕昱清抬眉道:“这要问你们掰旨太监到底派的是些什么样的草包了。连颁个圣旨都能引燃,也不知道有多不吉利。”

    王丞相知道慕昱清在瞎扯,这样的东西,当然只能算秘旨,会密封保存的,想烧坏,也只有打开的时候才烧得坏。

    但是慕昱清非要这么说,王丞相,王丞相想了好大一会儿,他还真没办法揪出慕昱清语言当中的错误。

    他只有顺着问:“那王爷还记得当日带着圣旨来的,是哪一位太监吗?”

    慕昱清冷冷问:“王丞相,您还记得您半年前早上吃了几个包子吗?”

    王丞相愕然:“这老臣如何记得?!”

    慕昱清冷冷道:“你不记得,我要如何记得?反正太监们都穿得一样,除了父皇身边的吴春之外,别的我是一个都不认识的。”

    荒谬荒谬!颁旨和吃包子能一样吗?!

    王丞相毕竟老奸巨滑,内心怒意一现。随即装作无事的样子:“那这样的话,难道就算了吗?”

    慕昱清这下全不掩盖他的怒意了:“不算了,您这不是在找我算帐吗?”

    王丞相一噎,想到正事,确实也不能太不把慕昱清不当回事。

    这位王爷在京城的时候,跟太子可太不一样了。太子看似低调,实则张扬,号称自己就算“玩”,也要做那个最好的玩家。

    而慕昱清是真的低调,他做了什么事,甚至是他在做什么事,他都不主动说,一般都没有人知道。

    这样一位王爷,最后得了皇帝信重,居然是能够继承大统的人。

    再一回想起之前先帝的种种安排,假如先帝真是讨厌他,怎么会把他逐出宫之后还封了他一块封地,叫他滚远些吗?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把他圈起来像猪一样地养着吧?

    王丞相心思电转,这个二王爷行事老辣,说话滴水不漏,他绝不能轻易地以其他人的标准称量于他。

    想到这里,王丞相待慕昱清恭敬一些了:“非也,老臣这就请太,哦,请皇上回宫登基。”

    慕昱清目光一瞬就暖了下来,王丞相莫名其妙,见慕昱清走向了那个小屋子里。

    过了很长时间,才迎出一个插戴齐全的女子。

    他们未来的王就像手中握着一个珍宝一般,将这个女子捧了出来。

    他低下头来对她说了一句话:“我的荣耀将属于你。”

    青岚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能记得自己,只是看着他微笑,心里漫溢的幸福终于挥散了一些冰寒的感觉。

    因这些人来得急了些,而且毕竟没有想过,慕昱清居然能靠这个拿到皇位,因此,大家驱赶来的只是一个普通华丽的马车。

    让王丞相更为不满的是,他们下一任的皇帝陛下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体面,他居然把这样重要的,历史性的事件将给了一个女人来开启!他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青岚被慕昱清双手交叠地并肩而坐。

    她有种预感,她在见证一个伟大的时代的诞生,她将会看到一个伟大的王!

    当然,她摸了摸自己凉冰冰的心脏:假如能够给她足够的时间,她相信,她绝对能看到更多的他,好父亲,好丈夫,等等等等。

    皇宫足走到了傍晚才到,一干子人上上下下的,忙着梳洗的梳洗,问安的问安。

    先帝的那些妃嫔们全部被圈到了一处。

    他们那些无子的宫妃们将在那一种地方度过孤独的一生。

    青岚不想说,其实有可能的话,她真想像她们那样,只要,不那么早死。

    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地爱他,有多么地依赖他!

    入夜了,他还没有归来。

    要等着登基为帝的事情还有那么多,青岚很体谅他,其实她从内心里是庆幸的。

    天知道,当着他的面打个哆嗦是要冒多大的风险才会被他发现!

    木朋不管出于什么心思,没有对慕昱清说出她的病,她都十分感激。

    如果可能的话,她想将他的快乐尽可能地延期。

    夜已经深了。

    宫里只有大政殿还在通宵忙碌。

    慕昱清心里蓦然一阵心悸,他抬手暗了暗心脏:肯定是某个人在念他不回去,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他吗?

    慕昱清喃喃自语:“好了,我知道你心急,你且等一等,我马上就来了。”

    虽然仪式没有举行,但是知机的宫人们已经把名称由“王爷”改成了“陛下”,慕昱清刚刚跟那些大臣们争论了半天,此刻正觉得有些口渴,这时,只听一管莺沥燕喃的声音响起:“陛下,请用茶。”

    慕昱清看着御案下那个纤秀的身影,她举出来的手纤细如笋,光是这个手都已经可以算是独特的艺术品了,也不知道,那个手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可人儿。

    而那美人因为高举着杯子,一截玉臂露出来,引人份外地遐思。

    尽管美人不怎么说话,但这样一副驯服的姿态表现出来,有多少男人要心荡神驰啊!

    但是,慕昱清久久没有说话,美人用这副姿态时间久了也是有点手酸,心里更加地没底起来:本来她此行是有人支招,说过陛下喜欢这样的女子,她才行险一试,可是看这情况,好像并不是这样啊!她,她是中了人的计了!

    正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你下去吧,我们皇上,不喜欢喝美人茶。”

    慕昱清的眼睛一亮,又很快按下去,故作淡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青岚撅了嘴:“我怎么不能来了?我不来,你就要被不知哪里的狐媚子勾走了,我能不看得紧点吗?”

    青岚醋意满满的话令慕昱清勾起了唇角,他轻声笑:“小醋坛子,不是说了吗?我只有你,一直只有你,你还不满意吗?”

    老王已死,新王将立。

    凤启历二十五年是个变更频繁,大事频出的年份。

    不必提之前老皇帝突然的病倒的,单只说太子这些天在皇城内外的胡作非为,就足够让京城上下好好地喝一壶,恐怕将直到很久以后,太子带来的影响才会慢慢地消弥。

    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前太子了。

    尽管曾修明对前太子再怀有私仇,但有一点还在,他就不敢真正地杀了他——这位太子是货真价实的凤子龙孙。

    因此,曾修明也只是故作不知地狠出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把人送了回来。

    但前有朝臣们抵挡,后有他自己不停地作死,太子的那股精神气已经完全废了。

    慕昱清派过去的人没过多久就审出了凤启帝尸身的下落。

    青岚因为一心等着他登基的事,后面的事情都是听慕昱清转述的。

    原来,太子害怕大臣们提早发现凤启帝的尸身,继而会对他不利,那天把燕王逐走之后,他便领着心腹,把凤启帝的尸身扔进了后宫的一个枯井里。

    等慕昱清带着人把凤启帝的尸身从枯井中捞出来时,堂堂的一代帝王已经腐料得成了一块臭肉。

    青岚没有去到现场,她不知道当时慕昱清的反应,但是从他回来后,青岚很明显地发现,他沉默了很多。

    并且,之前他还允许人去照顾废太子,现在,废太子住的那个小地方被他完全地圈进了起来,偌大的宫室里除了他自己,什么人也没有。除了一日三餐,慕昱清完全不再过问这个人的生死。

    不管那个人对他再不好,也总归是给了他性命的人。慕昱清再恨他,再嘴上说想要杀了他,也不得不说,他从小到大,无论是何种经历,无论做了什么事,那个人带来的影响是其他人所不能比拟的。

    青岚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他给自己的父亲设祭,准备登基的事情。

    她的身体在越来越多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被自己冰冻,她的手开始麻木,时不时不知不觉地震颤着,让她时常在与慕昱清的相处当中会感觉到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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