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与贾琏相处很容易就能让人看得出喜怒哀乐,可如今贾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人,像是一把匕首,瞬间能扎进心窝,冰冷至极,没一点七情六欲。
    “他是你的丈夫,照顾好他,不要假手他人。”贾琏冷声:“不管你因谁进府,如今他就是你的命。夫贵妻荣。”
    邢氏是由贾母做主娶进来的。
    贾赦娶归娶,但其比皇帝还能耐一分,初一十五也不跨进邢夫人的房门一步。除了给钱,邢夫人无异守活寡。
    而贾赦的后院管理也堪称奇葩。给钱给钱就只有钱,大老爷玩腻了,换一批。跟青楼一般,钱货两起。这些年一季度一茬跟收韭菜一般,唯一出现的意外便是贾迎春的生母。其由老太太所赐,仗着“长者赐”,家里又是三代在贾家伺候,没喝避子汤,又受老太太庇护,得了一女。但贾赦也混不吝,心冷无比,生下来,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送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一想起贾赦的种种,贾琏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大个人了,得用的心腹都没几个,或者说身为儿子,对贾赦知晓的太少,唯一清楚的一点的便是其身边的老王可用。
    老王今年五十,无儿无女,据说是看着贾赦长大,还是昔年贾代善的亲卫,对贾赦最为忠心不二。
    正思忖着,贾琏便见老王侧身引着一个大夫脚步匆匆而来。
    “名刺。”贾琏垂眸看了眼桌案上的沙漏,距离他让老王,兴儿外出寻医只过了三炷香时间。如今早已是宵禁时间,就算抬出荣国府的名号,把人从被窝里拉起来也要一定时间。
    而且这位大夫……
    贾琏冷冷的从头扫到脚。此来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带着药箱,面露焦虑之色,但是身上却没点药味。
    “琏二爷,这位是敬老爷身边的温大夫。”老王一听这话,下意识看眼温大夫,随后擦擦汗,忙不迭解释道:“当年随贾家的军医,顶厉害的一个。您若不信,老奴以性命作保,明日还能入观请敬老爷佐证。”
    “如今不是大夫。”贾琏听闻“军医”两字,愈发带着审视打了眼温大夫。他倒不怕耽搁了贾赦的治疗,他会简单的包扎处理,而且当了这么多年九千岁,总有点保命手段在。
    这温大夫哪怕是军医,身上矜贵也盛了点。这种贵气,不在容貌俊美,而在于言行举止间透出的气质,只有经过多年的熏陶教育才能养得出来。
    “没想到贾恩侯倒是养了个小狼崽子。”温大夫也不在意贾琏的打探,边替贾赦把脉,边笑吟吟看了眼贾琏,和善道:“不去休息休息,小孩家家熬夜日后就得跟你爹一样,矮墩墩。”
    贾琏:“…………”
    贾琏直勾勾的盯着温大夫诊断治疗,心理不断思量等贾赦清醒后如何从其口中套出过往种种。
    相比荣府内大房二房之斗,明显来自朝堂的威胁更大,尤其是像荣国府这种,虽然如今手上无兵无人,但是两代荣宁家主四人将军留下的香火情,便够荣府延续一分富贵,尤其是他爹似乎跟忠义亲王关系不错……
    贾琏看着神秘莫测的温大夫,心理隐隐有了计较。
    与此同时,贾母也做好了决断,自己豁出去老脸去刘府。纵然她这一生子嗣不靠,可是她身为贾家妇,就该担得起这份责任。当然,也要让所有人知晓她才是荣国府的精神支柱,哪怕一时失手……
    贾母眼里闪过一抹决绝,低声跟王夫人吩咐了几句,就端着国公夫人的架势去了刘府。
    等贾母赶到刘府的时候,礼部尚书刘仁义亲自出门迎接。若说今日是的只是一个区区从五品官,哪怕他儿子是惊艳才绝的天才秀才,他没准也只觉晦气,让仆从直接赶了出去。
    可偏偏这从五品是贾政,出身荣国府。他没什么能耐的,就是有个好爹。
    当年巫蛊之变,还牵扯了前朝余孽,故而如今官场上人人得知两个不算秘密的秘密:第一,玉玺还在前朝余孽手里;第二,太祖皇帝打造的四块虎符中藏有前朝大奸佞刘瑾留下的藏宝库。可惜其中两块虎符因昔年皇子夺嫡,不知落入何人手里。
    其中一块,他们当今一派都觉得在贾代善手里。
    当然,不提这虎符,便是贾家在军中留下的香火情也值得刘家好好对待。
    因为他们刘府可是三皇子的外家。
    新一轮的夺嫡虽然未开始,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刘尚书想着,压着对贾政对贾家的不屑,边亲自引着贾史氏去了事发地。
    “老太太?”正被刘杰安慰的贾珠见到来人,面色一怔。
    贾母拍拍前来的贾珠,看眼屋内匆匆被盖住被子,却早已面色青紫过去的儿子,最疼爱的儿子,冷冷扫眼跪着衣衫不整,听着哭声都快沙哑了的歌姬,手不由自主捏紧了一分。
    贾珠疼得倒抽口气,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刘大人,能否让我单独与珠儿说几句?”贾母看看屋内只有个歌姬,刘杰和贾珠,心理有了计较,颔首对刘尚书道:“我儿失足落水,此乃意外也,倒是也给贵府沾了丝晦气。待来日,老妇定当登门赔罪。”
    “国公夫人,您严重了。”刘尚书闻言,倒是有些高看了贾母一分。原以为只是个偏心眼的老妇人,没想到倒也能屈能伸。
    “还请节哀。”刘尚书说完,示意自家孙儿随他离开。
    一等屋内就剩下当事人,贾母面色凶狠顿现无疑,剐了歌姬一眼,问贾珠具体情况到底如何。
    贾珠吓得幽幽一颤,忙不迭道来:“事情发生后,刘公子就控制了消息,秘密请了我来,我一进屋就见……父亲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然后刘公子派人请了大夫确诊,又一番调查。此……”
    眼里带着浓浓的怨恨,贾珠手指指摊在地上的歌姬,艰难复述了一遍调查结论。
    根据歌姬口述,她替贾政抹墨,又弹琴一首,对诗一首,两人便有红袖添香之意,双方便一同进了客房。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便出了事。
    在入客房前,歌姬的口述有不少仆从甚至书生为证。
    “记住你父亲是失足落水。其他事情我会处理好。”贾母语重心长的看着贾珠:“珠儿,记住你一定要努力光宗耀祖。祖母的丧子之痛,乃至于低下头颅,赔笑周旋,都是为了你,为了贾家。”
    “祖母。”贾珠闻言,心中愈发难受,直接跪地发誓,眼里满是誓不辱命的决然之心:“孙儿定会光宗耀祖,光复贾家门楣!”
    “祖母相信你。”贾母愈发慈爱的看了眼贾珠,而后转身前去商谈。
    翌日,贾政失足落水而亡的讣告便传向了亲友。
    贾琏收到这消息,冷冷笑了一声。他倒是忽然好奇起来,这位同样端方有礼的珠大哥会不会如同他父亲一般,因为孝顺住着荣禧堂呢?
    第5章 黑化的贾珠
    贾政的丧事办的很符合贾家历来向外经营的“贾政贾老爷乃荣国府当家人的气派。”
    贾母请了【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这四十九日,单请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另设一坛于“梨香院”上,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然后停灵于“荣府花园”中,灵前另外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对坛按七作好事。】
    这排场一出来,达成交易帮贾政掩饰死因的刘尚书都忍不住摸着胡子,自我狐疑一下:贾政死得很光荣?
    一个自诩品性高洁端方的君子舔着脸蹭儿子来赴宴会就罢了;宴会还没高潮呢,自己摸着歌姬的手先高潮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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