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南地界的官员也个个都是人精,一见贾珍亲自到扬州,有些便有些退却了。
    帮助区区一个父亲都只是个五品员外郎,自己不过一个秀才功名的贾珠对付一个正冉冉升起的举人贾琏,这实至名归的荣国侯爷继承人,谁都会觉得是傻逼。哪怕贾珠有个好舅舅,王子腾是京城节度使,可那又如何?
    不说公理与正义,这钱,都不如贾珍上下打点给的爽气与阔气,至于这权势,贾珍瞎嚷嚷的整个江南都知晓了王子腾的起家史,甚至都牵累到了巡盐御史林如海身上。
    贾珍道林如海可是他贾家女婿,哪怕自己有才,可若没贾家出力,不说其他,去看看林如海这届的其他进士官运如何:状元,至今不过四品知府,这榜眼更是惨,被贬官成了小宿管;传胪下场也不好,在书院当个管事的。
    贾珍脸皮忒厚,也不知谁出了个损注意,烟花柳巷都传唱其了此事。但凡与贾家有些关系的,都得替他们一方说个话,否则就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因此,把林如海气的当众出了书面陈说,道明自己并未以权谋私,胡家的盐引他从未撤销过,更是未纵容自己的妻侄打压胡家,甚至还自爆短处,他近来都在忧心自己唯一的儿子,担心老林家的香火继承问题。话里话外就差说一句无心公务了。
    但贾珍这般闹腾还不见好就收,甚至还耀武扬威自己与内宫的关系,威胁要拿掉薛家皇商的官职。
    故而薛青云这几日重点倒是在思忖如何对付贾珍身上。这种没皮没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他都恨不得下黑手打杀了!可偏偏连杀都杀不得,贾珍出行人数甚多,便是在胡家,也是左右护卫不离半步,连怀里搂着的扬州瘦马,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老爷,不好了,扬州知府传来消息,贾珍要求开堂审理胡家一案了。”收到消息的管家急匆匆来报。
    “审就审,谅他们几个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薛青云胸有成竹道。他挑选过的这家,赵王氏可把他薛家当做大恩人,感恩戴德。而且,这件事也唯有赵王氏一人知晓,可她自己都跟着喝了药,死得干干净净的。就算是包青天在世,恐怕也查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来。
    至于钱千,他自己借着身为胡家掌柜的便利之处,倒卖私盐,官私掺杂混卖,不管那一条被揭露出来,都是死路一条,如今栽赃到胡家,倒是没准能为自己换来一条活路。
    薛青云虽然笃定,但是因这件事来自大舅兄指派,哪怕自己做得再天衣无缝,出于谨慎的考虑,还是亲自前去跟扬州知府再三强调了一二。
    扬州知府倒是不敢再断言,只道:“薛员外,下官官职卑微,却也不敢再说其他。莲花书院的学子们都齐齐过来观审,若是稍有不公,闹出伏阙上书一事,可不是我这小小四品知府能够承受得住的!”
    更何况,如今王子腾自己都地位岌岌可危。这邸报传来,记载得详细,因追缴欠款不力,被当今连连申斥了。他何必再冒着风险,替王家担责一二。
    “大人。”薛青云暗骂一声,面上却是微笑,掏出一封信函,“还望大人多多周旋一二。这不说其他,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择日再审如何?”
    扬州知府倒是婉拒的将其退回去,神色淡淡,无比义正言辞:“薛员外,此案已非区区一件小事了,本官自会秉公办理。”
    贾家的压力,学子的压力,还有民间百姓的风言风语,让他已经等不起王子腾所允诺的调入京城之中。
    “来人,开堂!”扬州知府袖子一甩,摆着官威,走着八字步,威风凛凛顺着衙役的“威武”声,去了前衙公堂。
    留在大堂的薛青云顿时面色来回变幻,眼皮忍不住跳动了几下,总感觉这事要遭,忙派人赶紧去信给王子腾,思索对策。若是打压胡家这事白露了,到时候恐怕毁的便是珠哥儿。这是虽然是他暗中派的人,但用的却是贾家的名义。
    事实证明,薛青云的预感非常灵。
    公堂之上,还不用知府敲响惊堂木,道一句肃静,作为证人之一的钱千已经瑟瑟缩缩的将自己的罪证交代得一清二楚。他不想在去回忆在那漫无边际的黑笼子里所受得苦难的。而且他现在才知晓,这贾史王薛,金陵四大家族之首的贾家贾主都站在他们少爷身后,帮助少爷了。那家主贾大爵爷,不过一句话,就让素日眼高于顶的军爷们二话不说将他们全部逮捕了。
    胡涂冷笑一声,将胡家多年的账册,上下出入卖货收货的清单,以及钱千的手下的学徒小二,以及钱千家眷的日常用度,全部清晰明确的摆上公堂。
    “大人,这钱千是我胡家用人不明,此事该罚,我胡家自当认罪。”胡涂说完,愧疚无比的看眼围观的百姓:“我胡家愿意散尽家产,为扬州受苦受难的百姓免费提供一年食盐购买的金银。此后我胡家不在踏入盐商一业。”
    此话一出,群众纷纷哗然,倒是觉得胡家因为一个败类,便将自己弄得倾家荡产,有些太过严重了。
    但胡涂这话却也让他们无可奈何,又觉情理之中。只见那胡涂一合十,面目恍若那慈悲无比的观世音菩萨,唱着佛偈,道一声:“我佛慈悲,贫僧只有深受大师教诲,却不料也连身边人都度化不得,实在罪业难消。”
    围观的群众个个唏嘘,不少感情丰富的妇人们都甚至小声啜泣起来,只觉凤凰公子不容易啊!
    “这胡员外一家都是心善的,年年造桥铺路,造福乡里,还送衣送事,就像让其子嗣有个好命运,岂料遭受了这份罪!”
    “这凤凰公子虽然是戏谑之称,可别说胡公子长得贼俊,对得起这称呼,他自己也时时刻刻做着好事哩。”
    “对对对,那一年我去拜佛,山道上拐了脚,还是这小伙子背我上天的。大夏天的可热人了。”
    “…………”
    高座公堂之上的知府听着越发不受控制的窃窃私语,冷面拍着惊堂木,道:“肃静!证人钱千,你可确认自己公堂上所言无误,那便签字画押!若是再敢随意翻供词,亦或是有篡改诬蔑之举,依照律法,本官可要判处死刑!”
    “这……”钱千一听到死,忍不住面色齐齐刷白一下,两股战战,左右环顾,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不好意思,您这话说得可不对,”胡涂铿锵有力,字正腔圆解释道:“我朝对死刑的管辖权较为严格,根据我朝律法,只有刑部有权断绝判处死刑,且还需大理寺、都察院复核,断绝之后还需奏请皇上,故而为三复审制度。记住了,这是重要考点,死刑分为立决和秋后决……”
    堂上的众人:“…………”
    公堂外的众人:“…………”
    莲花书院的学子们齐齐跟着点头:“不错,重要考点呢!”他们胡涂学长什么都好,就是因为出身限制了不能科举。
    一听自己坦白之后能获得一丝的减刑机会,钱千立马眼里迸发出一抹亮光,道:“是……是贾家的仆从让我诬蔑胡家的。倒是我们少爷得罪了他,若是不听他的命令行事,恐怕我们所有人都讨不了好!”
    “你确定?”坐在公堂之下的贾珍闻言,豁然站起了身子,道:“本将军将所有仆从叫过来,你可能辨认出一二?!我贾家有此孽障,我自然绝不会轻饶了他!本家主敢当着国法宗法发誓,定然不会包庇任何一个贾氏族人!你尽管说!”
    “这……这几乎扬州人人人都知晓是贵府大公子嫉妒我家少爷才学!”钱千一见贾珍,吓得屁股尿流,这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其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们关起来的权势。
    瞬间有股尿臊味飘荡在公堂之上!
    一听钱千这话,贾珍控制住上翘的嘴角,怒喝一声:“放肆,我宁府便只有我一个嫡子嫡脉,我膝下唯有一子,到也称得上大公子,但其年仅五岁,连酱油都不会打!出门都不知东南西北,哪来闲功夫嫉妒你家少爷!”
    一听贾珍这话,围观百姓们都噗嗤笑了一声,但是人群中薛王两家,还有王夫人派人的人马个个面色急躁,匆匆离开,且回去朝主管禀告了。见这情况,恐怕是要糟糕!
    贾珍竟家丑外扬,恐怕是要对外先落实这驱逐宗籍之事了!
    眼尖的发现有人离开,贾珍貌似越来越愤慨,这语速也是越来越快:“荣府上一代有两房也早已分了家,现任荣府家主其长子早丧,现膝下唯有一子,名为贾琏,被砍伤了右臂,正在清北书院边修养手臂便刻苦攻读。岂会仗势欺人在扬州城?!”
    “你说的那人恐怕是原先二房的长子贾珠。其父早已亡故,荣府家主怜惜其青年亡父,倒是让其依然居住侯府之中,好生聘请名师教养,岂料倒是滋生其仗势欺人之心,毁我贾家父祖积累的威名,倒也是不肖子孙!”贾大族长因在祠堂怼不过族老,如今倒是仗着自己爵袍在身,说了个爽!
    “此等孽障,心胸狭窄且不说,还敢草芥人命,非但毁胡家多年基业,还敢随意下毒毁多人性命,当真可恨可恶,吾要驱逐其出我贾氏宗籍!”
    “好!这倒是大义灭亲,倒也换了凤凰公子,换了胡家一个公道。倒也是菩萨显灵了。”混迹在人群中的兴儿捏着嗓子,非常给贾珍面子的应和了一声。这件案子他全程围观了。明面上断到这钱千这里便是万事大吉了,先落实贾珠被赶出贾氏一事,否则据报,贾珠早就被气得有一息没一息的,就怕这一不留神就断气了,倒是连累了他们琏二爷。
    “亏我还原以为这戏文上说得官官相护是真的。”
    “这……这倒是没错!这惩罚也不断严厉啊!毕竟,若让是起得逞了,没准会害更多的人命。”
    “就是啊!”
    “宗法断了,这国法呢!”
    “大人,赶快去把那贾珠叫人问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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