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晋把何羽白的脑袋按回到枕头上。他是见怪不怪,何羽白不在家的这个礼拜,隔壁新搬来一家,两夫妻带个十来岁的女儿。夫妻俩天天晚上因为点儿鸡毛蒜皮的破事儿吵架,大人叫孩子哭的,叨扰四邻。
    从医多年,冷晋已经被练出来了,在急诊观察室都能窝着睡着的主,隔壁就是吵炸房顶也不耽误他睡觉。前天晚上楼下的一家住户终于不堪骚扰,打电话报警了。警察来了一趟,这好不容易安静了一宿,今天又开始折腾。
    何羽白再次起身,他听到孩子的哭声像是从走廊上传来的。此时冷晋也觉得不太对,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别动,然后套上衣服下床。他打开房门,看到小姑娘一个人站在走廊上哭。隔壁房间的门虚掩着,能从门缝里看到客厅中一片狼藉。
    “嘿,不哭了,”冷晋蹲下身,柔声细气地安慰她,“有爸爸妈妈电话么?叔叔帮你打给他们。”
    小姑娘边哭边点点头,摘下挂在胸前的儿童手机递给冷晋。冷晋翻出标注为“爸爸”的电话号码,按下播出键。响到断也没人接,他又给“妈妈”那个打,结果屋里响起了铃声。
    何羽白也出来了,尽管他自己腿还抖着,可看到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还是蹲下身抹去对方的眼泪,柔声安慰。
    打了得有十通孩子父亲的电话那边才接起,没等冷晋说话,听筒里传来粗鲁的声音:“干嘛?不是你说的要离婚么?”
    “我要是孩子她妈也跟你离。”冷晋没好气地噎他,“赶紧回来,你媳妇也离家出走了,就剩孩子一个人在走廊上哭。”
    那边一怔,口气立时比之前还恶劣:“你他妈谁啊?”
    “警察!”
    冷晋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回手摸摸孩子的头以示安慰。何羽白抿嘴冲他笑笑,起身牵过小姑娘的手,陪她进屋待着一起等家长回来。
    大约一刻钟后,那位父亲气喘吁吁地从电梯里冲出来,一看见穿着家居服而不是警服的冷晋戳在自家门口,立刻瞪起牛眼。
    “我闺女呢!?”他抬手就去推冷晋的肩膀。
    冷晋手劲儿多大,一把钳住对方的手腕把人往走廊墙上一按,脸压着脸质问他:“你还记得有个闺女?”
    那人被捏疼了,气急败坏地嚷道:“你算哪根葱!?轮得到你来教训老子!”
    冷晋本来还压着脾气,见对方嘴巴这么臭,心下登时不悦。他用上在急诊给患者往回推脱臼的大劲儿反压对方的手腕,直把人疼得嗷嗷叫。
    “大半夜留丫头一个人在走廊上哭,要他妈碰上个歹人,你不得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一手掰人一手捂住对方的嘴,咬牙切齿地挤出声音,“天天听你们吵架,屁大点事儿,有他妈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说的?你媳妇烫皱你的领带怎么了?孩子背书背不下来你就不能耐心好好教?整个地球就你压力大?你娶媳妇生孩子是为了解压用的!?”
    那人被捂着嘴,手腕又跟要被掰断了似的,连疼带急脸色涨的通红。冷晋松开手,退开半步目光阴沉地盯着对方。真不是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听他们吵架基本都是这男的先爆发,脾气臭得一塌糊涂。
    这男的媳妇挺漂亮,女儿家教也好出门碰上他就叫叔叔。能住这小区的收入肯定也不错,家电齐全装修较新的,像隔壁那种三居室租金得八千左右,买二手房的话得六万多一平米。
    就这还天天吵,互相横挑鼻子竖挑眼,典型的好日子不得好过。
    那男的抹了把脸,靠在墙上不忿地说:“你又不知道我们家什么情况,说的倒轻巧。一个月房贷车贷,孩子上补习班,日常开销,加起来好几万,她还天天买这买那,动不动就得出国去旅游,我又不是印钞机!”
    冷晋皱眉。清官难断家务事,但作为男人,再大的委屈也得扛着,这是从古至今就没变过的道理。
    “你是干什么的?”他问。
    “审计,天天累得跟狗一样。”男人懊恼地扯了把衬衫领口,“大哥,真不是我混蛋。我爸不在了我妈身体又不好,我说把我妈接过来一起住,可媳妇儿不乐意。也是,她生孩子的时候我妈没管,管我弟媳生的儿子去了,她心里憋着口气。然后我想着呢,我妈不在身边我好歹尽尽孝,每个月给点钱。我媳妇儿她闺蜜去法国玩了,回来给她显摆扫了多少货,我媳妇看了眼热也要去,我就说缓缓。好么,她一个月没让我上床睡觉,手都不给摸一下。”
    冷晋想笑,没好意思。他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压下笑意语重心长地劝道:“有话好好说,横竖一起过这么多年了,再说也不是原则性问题。天天让孩子看你们吵架,孩子压力多大?你是没看见你闺女刚在走廊上哭的多伤心,多可爱的小姑娘,这要是我闺女,我哪能舍得让她掉一滴眼泪。”
    男人皱眉沉思片刻,点点头:“是,大哥您说的对,我也是脾气太急了。”
    这时电梯门开了,他妻子从电梯里走出来。本来还一脸的忧伤,结果一看见老公戳在门口就扑过去猛捶对方的肩膀:“长本事了你!敢离家出走?!嫌我老了丑了想换年轻小姑娘了是吧!?告诉你!没门!”
    男的忙往旁边躲,边躲边喊:“我没离家出走,就想一个人静静!”
    冷晋吼他们:“先看孩子去,别闹了!”
    俩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爹妈当的有多不称职,赶忙前后脚进屋去哄孩子。
    折腾这么一出,冷晋跟何羽白回家后睡意全无。正好何羽白没吃晚饭,冷晋就给他热了口吃的,又倒了杯红酒坐到桌边,边看书边陪他吃饭。
    “我刚听见你骂人了。”何羽白说。
    抿了口红酒,冷晋笑笑说:“你不天天听我骂人?”
    “不一样,你那是为工作。”何羽白伸手把杯子拿过来,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后晃悠着酒杯说:“我小时候经常看爸爸们吵架……也不是,都是我爸单方面冲我老爸嚷嚷,我老爸实在憋不住了才会回两句嘴。”
    “何老师的脾气是有点冲。”
    当着何羽白的面,冷晋不好挑丈母娘的不是。他偶尔会去大正产科开飞刀,有时候听何权在手术室外头骂家属,那真是一点儿面子不给人留。
    下回再有实习生嫌他骂人狠,他就把人送何权手底下待两天去。
    吃了几口饭,何羽白望着冷晋的侧脸,问:“你说,要是以后咱俩吵架,你会让着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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