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城眯着眼睛十分不悦。

    “这里是学校,有许多老师都住在宿舍里, 你这样弄, 我以后还怎么在学校里呆!”何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表情是显而易见的不满。

    何沿这兴师问罪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周晏城:“我真是没见过比你更矫情的人!老子对谁这样过, 你他妈还不领情?”

    “周晏城!你懂不懂彼之蜜糖, 我之砒.霜, 不是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强加给别人不想要的东西, 和勉强别人做他不愿意的事情, 本质上都是都是对别人尊严的践踏!”何沿涨红着脸跺着脚低吼。

    周晏城被气笑了,他自得了何沿,一直很苦恼于不知道怎么讨这个小家伙欢心,何沿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不要,这跟以往围在他身边的小玩物们都不一样,这让周晏城始终有一种失重感, 他似乎从来没有完整得到过这个人。

    他便简单调查了何沿的资料, 希望从何沿的过往中寻出这个人的弱点, 却无意发现何沿的生日就近在眼前。

    周晏城为何沿这个生日绞尽脑汁, 既不想随便送个什么东西敷衍,但他又却是从没有讨好别人的经验, 正好他旗下的一家制造公司新收购了一个烟花厂, 研制出了音乐烟花, 还未向市场推广, 周晏城灵机一动, 倾全厂之力制造出一场繁美盛景。

    在楼下等待何沿的这个时间里,周晏城还有些窃喜,他期待看到何沿惊喜感动的表情,那张冷冰冰的漂亮小脸做出这样的表情一定十分生动有趣。

    周晏城光那么想象一下,都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都要烧起来。

    可是何沿却是兜头给他浇来一盆冷水,把他体内所有燃烧的火焰全都浇熄殆尽。

    周晏城掐着何沿的下巴,逼视着他:“糟蹋你的尊严?难道我擅长的,不是糟蹋你的身体吗?我真是日了狗了,你就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对你好你不识抬举,对你不好你也无所谓,你他妈就是天、生、欠、操!”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周晏城每吐出一个字就拍一下何沿的脸,态度极尽轻佻侮辱。

    何沿气得浑身发抖,他退开一大步,哆嗦着手指指向周晏城:“你……你滚!”

    “滚个屁!跟我走!”周晏城欺身过来,把何沿往车上拖。

    正是学生回宿舍的高峰期,何沿不能在这里跟周晏城斗,只能踉跄着被周晏城弄进车里。

    车子一开出校园,何沿就在后座上和周晏城挣了起来。

    何沿一次两次闹小别扭周晏城还觉得新鲜,但是今天周晏城一颗热乎乎的讨好的心被何沿扭曲了个稀巴烂,他只剩无尽的恼火。

    周晏城下狠手的时候,何沿几乎没有抵抗之力,周晏城单手就钳住了他的两个手腕,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个s.k,直接把何沿双手扣到背后去,再用s.k铐上。

    何沿简直不敢置信,这人身上怎么会带着s.k?

    周晏城开启后座和驾驶位间的隔板,他们两个被困进更加逼仄狭小的空间里,周晏不怀好意地盯着何沿,邪气一笑:“宝贝儿,今天我们玩点好玩的!”

    何沿瞬间明白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他几乎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拼了命挣动。

    周晏城铁了心给这小东西一个教训,好叫这小孩知道谁才是两人之中的主宰。

    他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何沿,犹如招弄着小老鼠的猫:“别白费力了,这是钢制的,可不是那些狗屁倒灶的情.趣店里卖的垃圾货,你是弄不开的,你什么时候肯听话了,求我一句,我就给你解开,不然你今晚、明晚、后晚……”

    周晏城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情景一样,眼里都发出兴奋到极致的光,他舔了舔嘴唇,盯着何沿的神色越发邪佞。

    但是很快周晏城就笑不出来了,何沿疯了一般在挣动,这个少年的倔强和执拗远远超出了周晏城的想象。

    “你疯了!”周晏城制住何沿,把他拧背过身去,这一看之下周晏城倒抽一口冷气,何沿手腕上已经血肉模糊,这个小犟种!

    周晏城又惊又怒,还有陌生的心脏紧抽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几乎让他脑子一空,眼前都眩晕了起来,他慌忙去找钥匙,因为双手都在颤抖,他摸了许久才把钥匙从右边车门的储物格里摸了出来。

    周晏城哆哆嗦嗦着去开锁,明明流血的是何沿,周晏城却觉得自己全身冰冷,寒意从脚底直冲上脑门,他连声音都是凌乱破碎颤抖的:“何沿你他妈……你他妈是不是傻逼啊……”

    何沿冷冷瞪着他,双手一获自由他就猛地把周晏城狠狠往车门那一推:“停车!”

    周晏城服了,怕了,他觉得如果自己还他妈硬来何沿能拉开车门跳下去,他抹了把脸,放低声调:“先去医院,你这手不看医生不行!”

    何沿鼓着脸颊,像只暴怒中的小兽,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愤怒,他低低咆哮着:“我要下车!”

    “我错了,我投降,”周晏城举起双手,“听话,去医院,我保证不再欺负你。”

    周晏城忽然声音一顿,面上带了愧疚之色,他低不可闻地说:“今天是你生日。”

    “何沿,今天是你的生日,十九岁过完,你就二十岁了,弱冠之年,是男人最重要的年纪,应该好好过。”

    “是我不好,不该跟你动手。”

    ————

    “怎么了?”周晏城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发现何沿瞪着他,那眼神十分复杂,混合着震惊、疑惑、纠结、迟疑……

    周晏城不由摸了摸脸,“我脸上怎么了?”

    何沿迅速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然而他依然握在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指节已经发白,手背上青筋迸出带着微微的颤抖。

    再遇周晏城,这个人简直从壳子到芯子都被统统换了一轮,何沿很多时候都觉得两辈子的周晏城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他也试着把两世周晏城切割开来,淡化前世恩怨,和平相处,然而当周晏城说出那句话,那些被刻意覆盖的回忆又汹涌而来。

    这是周晏城,是那个为他制造盛大的音乐烟花惊艳了一整个夜空的周晏城,也是那个一言不合就能肆无忌惮伤害他的周晏城。

    “沿沿,你怎么了?”周晏城敏锐地察觉到何沿先前柔和下来的态度霎时消失,代之以更锐利更冷漠的气息,他心脏一抽,迫不及待想去扳过何沿的肩看他的表情。

    何沿却用力震开他的手,眸光低垂,却遮不住晦暗之色:“你下车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为什么?”周晏城急了,“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是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你不愿意我跟你爸吃饭,不想我出现在你的生日会上……到底哪里不对你告诉我……你别这么喜怒无常,我哪儿错了你直接说,我改……”

    何沿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却好似笼了一层薄雾,那分明是隐隐的自厌之色,他张了张口,最终只是说:“没有为什么。”

    “又来了!”周晏城只觉得有一股浊气升腾在心口,让他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你又来了,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看我不顺眼,问你又什么都不说!你有什么话不能痛快说出来!何沿,就算是块石头,我这样天天捂在心口,也该捂得热乎一点了,你现在喜欢不上我没有关系,可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我推开?我已经尽量不惹你烦了,就这样跟你坐一坐,说说话,你也要对我不满么?”

    周晏城喉头一哽,一阵酸涩直涌上心头,他两辈子所有的低声下气委曲求全都给了何沿:“何沿,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真心喜欢你,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到,我要是真的只图跟你玩一玩,我何必如此,我周晏城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糟践的……”

    何沿泛起苦涩的笑,周晏城这样振振有词理直气壮的样子居然让他无言以对。

    “周晏城,”何沿的脸埋进双掌里,他只觉得心力憔悴,疲惫不堪,“我们之间的关系,简直是一场鬼打墙,你不能明白我为什么这么不待见你,我也不能明白你这种偏执从何而来,但是,这真的让我很烦……”

    “为什么,我不懂啊,沿沿,”周晏城抬起手,在即将触碰到何沿肩膀的时候又垂了下去,没有何沿的允许,他根本不敢碰他,“明明只要你放下成见,试着接纳我,我们可以很幸福,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有多好?恩?”何沿抬起头,他的眼睛赤红,却璨亮得惊人,他的声音在发抖,“能有多好?沈群以前也对我很好,除了我爸爸,没有人比沈群对我更好过,可我们还是走到了那一步……你们……你们都是一样的,永远看着别人的玩具觉得好,拼命地想得到,等到得到了,又想找回自己丢掉的那个……”

    可我不是玩具,我是人,人是有心的,心是会冷的,人是会死的,心是会成灰的……

    周晏城吓住了,他看到何沿哭了。

    两辈子,周晏城第一次看到何沿哭。

    滚圆的眼泪含在眼眶里,倔强地不肯落下来,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就那么大睁着红通通的眼睛,周晏城在那明泉一般的眼眶里看到自己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脸。

    何沿哭了……

    “沿沿,你……你别哭啊,”周晏城完全慌神了,他伸出手想给何沿擦眼泪,但是何沿头一扭避开了,他又手忙脚乱地去抽纸巾,“你别哭……”

    便是千军万马立时在他身上踩踏而过,周晏城也不会觉得这么慌张心痛。

    “沿沿,你没有原谅沈群对不对?因为他你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人,你觉得连沈群都能背叛你,我这样劣迹斑斑的人更不可能有真心,你就是这么想的对不对?”周晏城轻声问,他觉得他终于明白何沿在恐惧什么了。

    “可是沿沿,我跟沈群那种毛头小子不一样,我不怕跟你把底兜清,我荒里荒唐过很多年,我见过很多人……可是这么多年能让我真心实意喜欢上的,只有你一个。正是因为我千帆过尽,我以后都不会再看上别人,没有什么能再诱惑我,我不会背叛你——”周晏城努力剖白,何沿这个样子让他的心几乎都要碎了,他慌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沿沿,你看看我,我跟沈群不一样,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

    可是何沿只是摇着头。

    “沿沿啊,”周晏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挖出来给何沿看,“我喜欢你,喜欢到即使你给我吃砒.霜,我也觉得是甜的,我想看到你,哪怕你不会给我半分好脸色;我想跟你说话,哪怕你说的只是让我伤心的话;我想碰到你,哪怕你只是打我……你那么聪明,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不是喜欢到骨子里,我怎么会这样……”

    “我是真心的,你看看我,你看一看……”周晏城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他的一颗心简直是泡在苦汁里,那苦汁还不断翻涌着,在他的五脏六腑里奔突,以至于让他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满口苦涩,说出来的话才这么让何沿无动于衷。

    何沿只允许自己失控了那么一瞬,他很快平静下来,摆了摆手,他根本没有办法跟周晏城沟通,他和周晏城的全部记忆里,充斥的都是暴力,暗黑,情.色,难堪,羞辱,鲜血,伤害……

    前世他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今生依然是殊途不同归。

    “沿沿……”

    周晏城心痛地看着何沿,他恨不得敲开何沿这颗固执的小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他以前就知道何沿脾气倔,可现在的何沿在他面前简直把自己武装成了一颗金刚石。

    一个人被自己不喜欢的人爱慕追求这种感觉他从小到大不知体会多少,他虽然不能体会何沿这种无奈和疲惫,但是换了他自己,早让对方像麻团一样有多远滚多远。

    如果有对他有企图的人每天像苍蝇一样黏在他身边纠缠不休,他只会直接一苍蝇拍把对方拍死。

    何沿其实已经挥出了无数次苍蝇拍,但是周晏城不能放手啊,不可能放手啊。

    周晏城无措地低着头,他是真的无计可施了:“沿沿,你别这么难过,你要是实在看我不顺眼,你就打我吧,我让你打我耳光……”

    何沿的眼角狠狠一抽,无语地看了周晏城半晌:“做个正常人吧,周先生。”

    周晏城目露委屈:“那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你想要的好,我给不了。”

    “给得了的呀,”周晏城雀跃道,“你现在已经比以前对我好了,你还给我上过药,你还让我上你的车,以前你连话都不跟我说,可你现在都能在我面前哭了!你看,你对我越来越好,以后也只会更好的!”

    何沿闭了闭眼,他忍住想暴揍周晏城的冲动,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比较擅长应付恶棍周晏城,这样傻缺无赖的周晏城,真是让何沿无力招架。

    前方的车阵终于开始缓缓流动,何沿叹口气,说道:“你下车吧。”

    周晏城继续腆着脸:“我这大老远的刚回来,你就不能请我吃个饭,我还饿着呢……”

    何沿冷冷掠过去一眼:“你下车,或者我下车。”

    周晏城只得嘟着嘴,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乖乖下了车。

    何沿发动起车子,车流虽然疏通,但流速依旧迟缓,何沿不紧不慢地滑入其中,街边的路灯都已经打亮,雪花像是棉絮一般在灯光下旋转飞舞,冰天雪地里点点晕黄的暖光,看起来竟让人觉得格外感动。

    这个钢筋水泥铸就的城市,如同冰凉的人心,偶尔也会有漫不经心的温暖点缀其中,何沿的思绪放空,胡乱想着不着调的小思绪,却在不经意的转眼间,从一侧的后视镜里看到周晏城的身影。

    那个男人依旧穿着薄薄的羊毛衫,风雪肆虐中不见他颤抖,也不见他狼狈,因为他正在慢跑着。

    他跟在何沿的车后,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匀速奔跑着。

    他俊美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流光溢彩,穿破天地间的苍茫雪白,穿破夜幕投下的沉沉暗影,璀璨绚烂如同骄阳,如同群星,将绚烂流光直直打进何沿的心肺间。

    周晏城额前的碎发随着他身体的跑动轻轻跳跃,何沿甚至能清晰看到那碎发尾端滴淌下的水滴,不知道是雪水还是汗水,亮晶晶地沾在周晏城的眼睫上。

    雪地路滑,他却步伐稳健,双臂有节奏地摆动着,他原本就是容光极盛的人,这样子出现在这冰雪世界里,刹那成为此间天地最动人的风景。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最坏是他,最美是他,邪恶是他,天真是他,霸道是他,柔软是他,可恨是他,可怜是他。

    周晏城,周晏城……

    那三个字萦绕在舌尖,差点就要被何沿呼唤出来,他强行将目光移开,压抑下那心脏骤然失重的心悸心慌。

    何沿忽然发现雪好像越下越大,雨刮有节奏地摆动,车前窗依然越发模糊。

    他打开车窗,任风雪凌乱造访,他眼角的湿润迅速凝结成霜,眼前的视线这才清明了起来。

    何沿伸出一只手于窗外,感受着那冰棱雪花落在掌心的湿凉,然而在周晏城的眼里,那却是为他在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里骤然而亮起的一盏明灯,照亮他继续奔跑的方向。

    一条街,两条街,三条街……

    漫漫风雪下,周晏城满头满脸的雪花,汗水融化雪水一起滴落进他的眼眶,他急喘着,胸膛里的心脏像是要蹦出来,嗓子眼里像是被塞进了砂石火炭一般,干涩灼痛,双腿渐渐如同灌了铅,大地开始覆上积雪,他的脚步失去了先前的平稳。

    过完市中心,前方道路一马平川,何沿的车速开始加快,沿沿怎么不等等我呢,沿沿怎么不等等我呢?他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只轮子,沿沿怎么一点也不心疼他……

    寒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周晏城置身在冰天雪地里,身体却像是被投进一个大熔炉,冰火交加,全身都是难言的疼痛,眼看着前方就是十字路口,何沿即将转弯,周晏城的心口又闷又疼又酸又苦,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

    何沿的车子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周晏城再也支撑不住,他一个踉跄停住脚步,撑住双膝,拼命大口呼吸着,但是呼吸道和胸腔似乎都完全被堵塞住,如同一场雪崩朝他兜头压来,天旋地转,四目都是苍茫茫的白色。

    他忽然就像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家一样无措茫然:

    “沿沿,沿沿……”

    风雪肆无忌惮地裹挟而来,彻骨的寒冷席卷全身,周晏城低低地呼唤,徐徐地前行,云絮一般的大地上被拖出一条由足印组成的痕迹,又很快被紧随而下的落雪悄然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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