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遇凤凰血沸腾一阵。凤羽嘉左手向图一拂,图中水路逶迤移动,显出一座大山。
    白语冰一心看图,不知谁说了声“开始了”,气氛倏地紧张起来。凤羽嘉提笔蘸朱砂血汁,嫣红湿润的笔尖触及山麓轮廓,宛如旭日驱散夜间浓雾,焦枯的土地旋即草长莺飞,有了鲜妍颜色。
    “……”这个描摹般的画法,实与画符如出一辙。运笔时注入真元法力,小小一支笔看似轻巧,却如凡人挪动千斤闸作画,每一笔消耗颇巨,一旦中断,不但前功尽弃,还可能被魔气反噬。
    画符也只是画一张符,笔画有限,耗时也有限,这描摹的可是一座实打实的大山。
    他抬头看凤羽嘉,约是才开始,这鸟祖宗的神色还算轻松。不知过了多久,凤羽嘉眉心微蹙,笔尖也跟着一滞,虽然滞住,手却十分稳,一笔并未中断。细看那图中凝滞处,一团浓郁如墨的黑雾纠缠住笔尖,大有要顺笔往上攀缠之势。垂云对逐天道:“这个应该是欢,我先行一步了。”
    垂云调头唤来候在门外的鹏军将士,待凤羽嘉施法,《山河社稷图》放出五色华光,便与将士消失在华光中。紧随其后,小香炉里的一根香,袅袅的烟雾也往图中斜去,似在为众将士指路。
    图中那一团黑雾,随之活物般往别处游走。凤羽嘉的笔便又动了起来,细致描绘此山原貌。
    如此这般,再一次遇见滞碍,逐天也率精挑细选的近卫雕军入图。
    白语冰观瞧凤羽嘉。凤羽嘉已然是全情投入,笔尖挲过一片魔化的怪异骸骨,将骸骨焚为齑粉,不知是受这些惨死的生灵影响,还是想起魔祖冥渊和龙祖宵行的纠葛,流露出稍许痛苦之色。
    “嗯?猎烽将军你没事罢?”原本静立掠阵的朱雀陵光神君,忽出声问立在不远处的猎烽道。
    白语冰闻声看向猎烽。猎烽似有些捧不住小羊伯奕了,咬牙低声回答道:
    “我也不知为何,突然心烦意乱,手脚有些乏力,像是谁在施加威压,也可能是魔气太重。”
    白语冰困在笔洗的朱砂结界里,并不觉魔气如何重。
    看猎烽的神色,《山河社稷图》的魔气,有一丝泄在后殿内,就已令这位年轻将军感到不适。
    朱雀陵光神君安慰道:“放轻松,平心静气,习惯了就好。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呢?”
    猎烽艰难地说道:“这是白恩公的小羊,凤皇……圣前让我看管。我们如此说话无妨么?”
    只怕惊扰了凤羽嘉,猎烽强自忍耐。朱雀陵光神君笑道:“无妨,圣前一心施法,已听不见我等说话了。你我小心一些,别触碰圣前便可。这小羊是活物么,怎么如此淘气?啊,它有元神?”
    猎烽已无力应答,朱雀陵光神君又道:“你歇一歇,我帮你拿罢?”
    说到此处,又向白语冰笑道:“小龙,我替你照顾小羊可好?它叫什么名字呢?”
    白语冰见状道:“它叫伯奕,你要拿也行,好好拿着,可别给我摔坏了。”
    朱雀陵光神君旋即走向猎烽,离得有三五步远,遥遥地伸出了手。
    猎烽要交出小羊伯奕,小羊伯奕却忽然受惊,避开朱雀陵光神君的手,一下子飞蹿向桌案。
    朱雀陵光神君道了声“不好”,睁开笑弯的眼,身形一晃,已护在凤羽嘉的面前。
    “……?”白语冰还没看明白,就听得哐啷一声响,周遭水花四溅,碗莲叶摇荡不已。
    小羊伯奕并未扑向凤羽嘉,而是向琉璃笔洗扑来,竟撞开了凤羽嘉布置的朱砂结界。
    说时迟那时快,《山河社稷图》光华大盛,光华射向他,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这一刹,只听朱雀陵光神君惊道:“不该啊,这小龙又不是魔物,怎么会触发此图的禁咒?”
    白语冰心道一声“妈妈的”,来不及叫嚷,如置身漩涡,已不由自主被吸入图中!
    猎烽脸色大变,顾不得想许多,掠入光华内,才抓住他的手,想要抢出他,却也一并入了图。
    原本热闹的后殿书房,只剩下正在施法修复《山河社稷图》的凤羽嘉,以及朱雀陵光神君。
    朱雀陵光神君自言自语地道:“糟糕了呀。圣前,我须得护住你,不能入图去救他二人。”
    凤羽嘉似受了几分惊扰,为防魔气入体,只能强行不理身外事,额角渗出了稍许细汗。
    朱雀陵光神君定定地注视着凤羽嘉,像是有无限的烦恼和怜悯,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
    他慢慢地抬起了手,仿佛要抚摸凤羽嘉的后颈,略一迟疑,倏地又将手放下。
    视线转向虚掩的门,就在这时,门被人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入内。
    赤霞真君身穿粉纱儿衣,捧着盛酒的玉壶,一见朱雀陵光神君,面带笑容,却露出厌烦神气:
    “你回宫啦?怎么只剩了你,他们人呢?不是说,我家白答应也在此么?”
    摩空真君则看向桌上的《山河社稷图》,目光一凛,沉声道:“——翼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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