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戚以沫进来,他迅速把头扭到一边。

    “让你久等了,刚刚发生了点事,门口堵着进不来。”戚以沫轻声解释,拧干毛巾递过去:“擦擦脸,等等带你去吃好吃的。”

    肖余不习惯接受人的好意,他哼了一声以示不屑,肚子却不给自家主人面子,诚实的唱起了空城计。

    戚以沫强忍住笑意,扯过关扬介绍说:“这是我的好朋友关扬。关扬,这位小朋友叫肖余。”

    肖余本把脸藏在毛巾下,闻言不禁探出头,张牙舞爪地反驳:“你才小朋友,你全家小朋友。”

    关扬居高临下地打量一眼他脏兮兮的打扮,浓眉拧成一团:“哪里认识的?搞这么脏,你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你!”肖余正欲还击,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紧紧闭上了嘴巴。他恶狠狠地瞪了关扬一眼,随即垂下头,只不停地用眼角余光偷瞄戚以沫的神色。

    “现在知道怕了?”

    肖余以为戚以沫要在关扬面前揭发他小偷的身份,霎时心凉了半截。转念想到派出所、手铐和黑暗的囚室,恐惧纷拥涌上心头。

    饶是害怕地发抖,他嘴上仍不肯服输:“有本事你就说啊!谁怕谁!”

    仿佛一只被恶犬逼到墙角无处可逃的猫,明明吓得炸了毛,还在虚张声势的“喵嗷喵嗷”叫着期盼逼退对方。

    戚以沫在心底叹了口气。肖余到底还是个孩子,偷盗时肯定承担了不少心理压力,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养成这么重的戒心,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竖起浑身的刺,防御一切伤害的可能。

    戚以沫想安抚他,刚触上他肩膀,就感觉手下的身体一僵。拍肩的动作一变,改为取走他扭成麻花的毛巾:“放心,你离家出走的事,我不会和你家人说的。”

    关扬和肖余吃惊的看向他。

    一个在吃惊之后迅速变为“原来如此”的了然。

    一个则瞪大了眼睛满目怀疑。

    戚以沫把肖余的病历、医院开的药剂通通收拾进一个袋子里:“我不会和任何人说起你的事,任何人。”

    肖余的眼光闪了闪。

    关扬用胳膊肘捅了捅戚以沫,“我说音符,你爱管闲事的毛病又发作了?底都没摸清就敢往家带?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他看了眼手表,夸张地跳起来:“靠,都中午了!我为了找你连昨天晚饭都没吃,活生生饿到现在,你一定要补偿我……今天的午饭你请,就这么愉快的定了。”

    戚以沫应了声,去扶肖余,悲关扬拦住。他背对肖余蹲下,一脸不情愿地说:“上来。你这么矮,架着你也走不快,我分分钟一百块上下,可没时间跟你磨叽。”

    明明怕肖余牵动伤腿,偏说得这么不客气,戚以沫失笑。

    三人在医院附近的餐馆吃饭。关扬天生粗神经,什么都写在脸上,一顿饭的功夫戚以沫就把前主人生平套全乎了。关扬嘴刹不住车,差点连自家银行卡密码也交代,戚以沫哭笑不得,用炸馒头堵住他的嘴:“吃饭吧。”

    饭后关扬开车送两人回家。他是记者,工作很忙,这次为了找戚以沫无故旷工两天,惹得主编很不满意。他把两人载到楼下,就不敌夺命连环call的摧残赶回报社了。

    戚以沫没有钥匙打不开门,所幸肖余术业有专攻,摸出根铁丝把锁捅开了。

    屋内物品摆放还算齐整,地面落着一层灰,一踩一个脚印,不知道多久没打扫了。戚以沫把肖余安置好,挽起袖子开始大扫除。

    在醒来的那间卧室的床头柜里,他找到了原主的身份证、房产证、毕业证等重要证件,还有一本厚厚的日记本,详细记录了原主人从高中一直到现在生活的点滴。字迹越靠后越潦草,到了前天,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恨”字,足足穿透了五页纸。

    戚以沫站起身,扫眼桌面,一沓落满密密麻麻的“贺文池”的稿纸便跃入眼帘,字字殷红,宛然血痕。

    指尖不住摩挲那些字迹,仿佛藉此可以安慰原主人支离破碎的灵魂。半晌,他轻笑一声,把它们通通锁进了箱底。

    桌上笔记本一直处于待机状态,聊天窗口开着,记录始于四天前,终于今日凌晨4点——和他的死亡时间基本吻合,整整76个小时未曾间断。

    司愔才22岁,戚以沫不无惋惜的想,和他正式站在那个人面前一样的年纪,却因熬夜猝死。

    但或许,这是上天另一种意义上的补偿?把他为那个人虚掷的六年光阴以重生的方式还给他。

    这次,他一定要牢牢把握自己的人生。

    为了虚情假意放弃梦想的傻事,一辈子,孤注一掷一次就够。

    戚以沫走出房间,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伤患却不翼而飞。

    明白肖余非走不可的理由,戚以沫没有强求,把药片和一些厚实衣物打包进旅行箱内,取出钱包里唯三的毛爷爷塞进最外侧,然后整箱推出门外。

    伏下身体紧贴门板,不过片刻,他就听见门外传来特意放轻的脚步声,混合轮子滚动的细微声响,渐渐远去。

    戚以沫这才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的翻出一张白纸,将他的优劣势、未来想做的事一一罗列出来,寻找最适合现在的他的出路。思量了好一会儿,头疼得不行,他干脆一把甩开笔,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爬上了床。

    和那个人分手后,戚以沫再不曾睡过一个好觉。急于出演人生最后一部影片忙得天昏地暗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则是糟心记忆的时时纠缠。谎言有多么美丽,卸下面具后的真实就有多鲜血淋漓,即使他躲入梦境,依旧无路可逃。

    重生后的第一夜,也不例外。

    直到枕畔震动的手机把他从深夜混乱的梦境中解救出来。

    他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只有粗重的喘息声,难道打错了?他正要挂断,突然一阵痛苦又暗含欢愉的呻|吟传了过来。

    “呃啊……我,我真的不行了,放过我……啊,不要顶那里,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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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小妖精们出门记得带伞,阳光虽好,可不要晒伤啊

    ☆、生活

    戚以沫彻底清醒了。

    他把手机拿远一些,眯着眼看屏幕上的显示,来电人一栏是一串号码,显然来电的是陌生人。激情时错摁,可以理解,挂断前一秒,他听见对方高亢的尖叫穿越电流:“不行了,我要去了……啊啊——文池!”

    戚以沫愣了一下,心下登时雪亮,感情是贺文池的新欢特地打电话来示威的?不知道贺文池是否知晓,如果是他默许的话……呵呵。

    拜骚扰电话所赐,戚以沫第二天顶着两轮大大的黑眼圈出了门,乘车前往最近的人才招聘市场,以期找到一份日结的工作维持温饱。

    原主人并非没有存款,可戚以沫不想动,连同他所有的私人物品一起,安稳呆在它们惯常呆的位置——作为一个人存在过这个世界的证据。

    这是如今的戚以沫唯一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唯一能向给予他生命的原主人表达谢意的方式。

    最终戚以沫成功找到了一份促销鲜奶的工作。离家近,工时短工资又合适,他找不到不满意的理由。

    对方很看好这个长相出众的年轻人,希望他下午就可以上班。

    “只不过,”负责人笑眯眯地摸出一件奶牛装:“工作时间要穿工服,小伙子没问题吧?”

    戚以沫拍戏时穿过的奇装异服比负责人见过的牛还多,二话不说就换上了。

    周末的街道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奶牛站在街口推销牛奶的奇景迅速吸引了一大票路人的眼球。走近一看,这头奶牛妖冶帅气,气质温润,听他说话如杨柳春风拂面,被那双美丽的眼睛凝视的时候,往往会心跳加速,手心出汗,恨不得买下他面前所有的牛奶只求逗他一笑,简直跟中了邪似的。

    在“有帅奶牛在前方卖牛奶”的猎奇心理和从众效应的双重夹击之下,订奶现场异常火爆,乐得负责人合不拢嘴,嚷嚷着要跟戚以沫签合同,聘他做牛奶厂的形象大使。

    有大胆的小姑娘红着脸求合照,他对排队的顾客打出稍等的手势,扭身配合摆姿势。这张照片被传上微博,短短五小时就被转发上千次,评论上万条:

    【我去,卖牛奶的帅成这样真的科学吗?】

    【小生不才,乃计算机系高材生一只,有车有房,仪表堂堂,进得厨房,入得卧房,表示该图处处有ps的痕迹。哥不在江湖,江湖处处有哥的传说,你欲要寻哥加q110xxx110】

    【楼上傻b不解释。表示我也在黄河路,这是奶牛哥各种近照,有图有真相】

    【奶牛卖牛奶?自产自销,鉴定完毕】

    【@楼上,这是头公牛】

    【lx没文化了吧?男男都能生子了,公牛产点奶算什么~】

    【你不是一个人】

    【真相+1】

    【真相+1,楼下保持队形】

    ……

    该微博不久就被圈为热点话题,飘在微博首页。

    *

    田辰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享受助理咪咪力道适中的揉腰服务,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滑动着ipad,漫不经心地刷微博。

    咪咪提醒道:“甜橙,别离屏幕太近,辐射太大对你皮肤不好。”她探头看了眼屏幕,“诶,那个什么奶牛看起来挺有意思的,点开看看呢?”

    田辰扭扭腰,发现酸痛感缓解了不少,热热的麻麻的很舒服,也就默许咪咪凑过来看微博。咪咪不自觉念出了声:“c市一环惊现自产自销奶奶哥,走过路过不要放过……这个人好面熟啊,甜橙你看,像不像林泉?”

    像林泉的他倒认识一个,田辰点击放大图片,眸中倒映摆出“你是主人我是仆”造型的两道身影。

    “哟,”原来真的是他。奶牛青年得体的笑容刺痛了田辰的眼球,他的神情渐冷,伸出食指极慢地在青年脖子上抹过:“怎么办,看见你开心我就难过呢……”

    咪咪望着他冷酷狠戾的神色,脊背一阵发凉,当即找了一个借口离开房间。

    田辰瞥眼紧闭的房门,捞过电话,以和表情严重不符的软糯声音道:“喂?阿池,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么快就想我了?”

    “你公司里有那么多人陪你,可人家只有你一个嘛!没有戏拍好无聊,干什么都没精神。”

    “吕导正巧在我这儿呢,他手里有本不错的偶像剧,缺个男主角,我让小苏把剧本送给你看看?”

    “我相信阿池你的眼光,你说好的我一定喜欢。”

    电话那头的贺文池笑了声:“就你嘴甜……吕导你放心,投资不是问题。小苏,你现在带吕导到财务部去,然后把剧本送到清水湾花园……听见了?现在满意了吧。”

    “阿池最好了!今晚早点回来,有惊喜送给你。”

    田辰面无表情挂断电话,指甲刮花了屏幕上青年的脸,“尽情享受最后的快乐时光吧,很快,我要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夜色渐渐笼罩城市。

    戚以沫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换回便装,怀揣新鲜出炉的大洋打道回府。

    五点是晚高峰,十字路口堵得水泄不通,穿着荧光马甲的交警站在路中央指挥交通,红绿灯蔫头耷脑站在路边扮石柱。

    街对面是c市最大的传媒公司,巨大的led广告屏上正在转播近期闹得沸沸扬扬的“搅基门”事件。娱乐主持人郝笑在主持《star快爆料》节目时,突然单膝下跪对节目嘉宾视歌双栖明星游恺行求婚。郝笑这人主持风格怪谲,爱耍宝爱搞怪,所有人包括他的搭档都以为他在整游恺行,没当回事。于是当对外宣称早有意中人的游恺行一边抱怨:“现在才开窍”一边将人扯进怀里激吻的时候——

    众人:“=口=!”尼玛这不是真的!

    饶是节目组见机快直接切断电源,也挡不住电视机前群众善于发现jq的眼睛。当天两人的官网数次瘫痪,讽刺的祝福的恶心的什么都有。两位当事人不堪其扰,双双宣布告别荧屏。

    屏幕上着名主持人水蓝正品评这次事件,选择性的回顾盘点“那些年明星搅过的基”。被点名的明星照片随着她生动的讲述轮放,排到某张没有头像的图片时,她愣了一下,随即开玩笑说节目组真是越来敷衍了,什么照片都拉出凑数。

    胸口滚过一阵尖锐的刺痛,戚以沫揪紧衣角,等这阵痛处过去。

    他嘲讽地想,怎么是凑数呢?

    那张照片上的人,明明是他啊。

    那大概是他出道第三年的事了。

    他不小心在庆功宴上喝多了,导演派剧务把他送回去。进宾馆门时绊了一跤,眼看要摔倒,剧务慌忙去抓他的衣服,谁料用力不当,把他衬衫扯开了,纽扣崩落一地。这幅颇引人遐想的画面被尾随的狗仔抓拍,还配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戚以沫与神秘男子相约宾馆,欲火焚身竟当堂撕衣”

    各路自称他小学同学、邻居、老师、亲戚的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现身说法,什么“他小学的时候就跟数学老师暧昧啦”,“每天都能看见他带不同的男人回来过夜啦”,“他同时邀请我们班三个同学一起play”等连他本人都不清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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