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适之无奈摇头,轻声说道:“即便绣上暗纹,难道便会有所不同吗?既然不会有所不同,又何必在这些小处费劲。”做衣服的时候绣娘自然说过,但焦适之却没放在心上。就算他在衣裳上绣上奇珍异宝,不属于他的终究不是他的。
    “好!”朱厚照高兴拍手,“我也见不得那些人,以为披上衣裳便高人一等,每次看到他们的嘴脸就觉得可恶,真想多拌他们几脚。”
    焦适之眼角抽搐,“多”?看来这位已经干过这样的事情了吧。不过两人难得交谈得很是愉快,虽然寿儿的性格跳脱,想法天马行空不受约束,但着实是个很有趣的孩子。等朱厚照跳下椅子背着手道别的时候,焦适之才惊觉时间飞快,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
    朱厚照像个小老头一般踱着步离开了茶楼,刚才焦适之的话给了他启发,有仇必报的某人现在正打算去实施。至于焦适之……有了名字,他还怕找不到人吗?
    焦适之撑着下巴看着寿儿离去的背影,此时雅间内只剩下他一人,时间渐渐流逝,他不知想到了何处,看着西下夕阳叹了口气,仰头饮下最后一杯茶,随即也离开了茶楼。
    几日后,焦适之刚回到焦家,还没有踏入自己的院子,就被管家给堵住了,连带着管家身后的几位奴仆。焦适之讶异地说道:“看起来,管家有要事要寻我?”
    管家弯腰恭敬地说道:“老爷请少爷过去一趟。”焦适之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站在管家身后如狼似虎的奴仆,这是……先礼后兵?
    “管家确定是老爷请我过去,而不是压我过去?”焦适之勾起嘴角,眼中却无半点笑意。管家点头哈腰地说道:“少爷言重了,您是老爷的独子,老爷怎么会如此待您呢?”话是这么说,但焦适之却没有从他的动作中看出半点礼让温和。
    如果不是有所授意,管家断不敢如此。
    焦适之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前头带路吧。”
    他本来对这一次的祠堂纵火很是怀疑,如此迅速,又是在暴雨天后,居然能够这么快的点起大火,证明早有准备,并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的手段,如果是外来的人,费尽心思只为了焦家祠堂未免太过浪费了。焦家又不是名门大户,也惹不上这样的死敌。
    那就只能是内鬼了。
    有这样的手段,又如此熟悉焦家内务,偏偏是在焦适之被罚之后……看来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了,也知道迎接他只会是暴风骤雨。如果不是管家的表现如此着急,焦适之还不能够相信,居然有人为了一己私利毁了焦家祠堂,那可是百年大计啊!
    父亲会相信他吗?
    第5章
    焦家此时的气氛简直是狂风暴雨,身处在这样风暴中的人堪称勇士。
    焦适之承认,他虽然在去正院时有想到焦君会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但却没想到父亲会这么的轻信杨氏,完全不给他辩解的余地,轻而易举地便倒向了杨氏那边。他脚边布满了焦君随手砸落的茶碗碎片,虽未伤及他,却浇得他满头湿。
    面对着几位指证焦适之指使纵火祠堂的仆从,焦君完全听不进去他的意见,勃然大怒,最后甚至还摔了茶桌,恨不得当场打死焦适之。
    “逆子!逆子啊!我怎么有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儿子!你娘是怎么教养你的?哼!”
    听着耳边焦君的咆哮,焦适之面对焦君的言行也是无力了,闭上眼睛不打算再做任何辩解。只是在焦君涉及龚氏时,隐藏在衣衫下的拳头狠狠地握紧,面色难看。
    焦君对焦适之不抵抗的态度非常不满,气狠的他一怒之下把焦适之被关到柴房去,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当焦适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是内心一哂,现在府里还能有谁回来看望他?刘芳不能通过看守,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费心。
    实际上现在的情况对焦适之来说非常危险,龚氏已死,在焦家根本不会有人替他说话,也不敢替他说话。如果就这么定性了这件事,焦适之以后的前途就彻底毁了。
    焦家并不是显贵的家族,科举是现今改变焦适之命运的唯一途径。如果焦适之的名声败坏了,他连科举的可能性都没有,毕竟烧毁祠堂的罪名太重了。
    焦适之他知道自己几乎没有翻盘的余地,但他很清楚,即使杨氏是罪魁祸首,但他不可能倚靠他人的些许良心发现过活。这件事情到底还是因为他没有思考清楚所有的可能性,才最终导致自己落得这下场。
    他应该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分辨清楚杨氏的事情才是,愚蠢的自以为是。
    少年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就像在握住自己仅存的所有。
    话分两头,焦家这边疾风骤雨,紫禁城内却是友好会面。此时的朱厚照正挂在太子侍读杨廷和的手上,被提着领子去觐见了皇上。
    弘治帝看着儿子被杨廷和带了回来,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骂。整个皇宫乱作一团,遍寻不到太子,张皇后泪流不止,还以为是被谁掳走,正待细细排查的时候,结果这小子居然是自己偷溜出宫的!
    他狠狠瞪了一眼缩头缩脑站在杨廷和身后的朱厚照,叹息着跟杨廷和说道:“要不是爱卿把吾儿带回,真不知道这小子还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杨廷和露出苦笑,拱手说道:“皇上,太子并不是臣找到的,而是他主动寻到臣家里去的。”当他坐在家里正待优哉游哉地与爱妻手谈一局的时候,下人送了份帖子进来,看着那帖子上熟悉而又没有任何进步的乌龟,他那时候的脸色想必不怎么样。
    杨廷和是太子侍读,又是左春坊左中允,为了教导太子那是煞费苦心战战兢兢,一眼便认出了朱厚照的“真迹”,那可是太子啊!整个大明现在也就这么一个金宝贝了,结果就这么悠闲地出现在他面前!
    朱厚照看着杨廷和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给杨廷和行了个弟子礼,随即笑嘻嘻地躲回去父皇身后,“多谢先生搭救。”杨廷和性格耿直,为官正派,虽然他不喜欢他的性格,却是最合适的人选,还顺便吓了这老头一遭,也不算亏。
    弘治帝光听着朱厚照的语气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瞪了他一眼后,跟杨廷和说了几句话,赏赐下物件后再让他退下。而后看着还不老实的儿子喝道:“你母后都快被你吓出病来了!”
    朱厚照在父皇面前才算是老实了一点,讪讪地抱住了弘治帝的腰身,“我没想到揍个人还花那么长时间,母后没事吧?”张皇后自幼疼爱朱厚照,朱厚照对张皇后的感情很深,听到母后被自己吓病,他内心还是愧疚的。
    弘治帝脾气算得上温和,面对朱厚照的讨饶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牵着朱厚照往张皇后的寝宫而去,“寿儿啊,你若是每天都能这么乖,你父皇还能多活十年。”
    朱厚照笑眯眯反握住弘治帝的手,“父皇一定会长命百岁。”
    这是皇家少有温情的一代,一父一母,没有其他人的打扰,就算是作为天下之尊的皇帝,在儿子面前也常常自称我,更不必说是被娇宠大的朱厚照了。
    “说吧,出去这段时间又干什么了?”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被人揍了,找被人救了,找了人揍回去,找先生带我回来。”朱厚照得意洋洋,作为父亲的弘治帝默默黑了脸色,朱厚照回来的时候换了衣服,又遮掩得不错,等到他自己主动说的时候,弘治帝才发现他手上都是细小的擦伤与清淤。
    “来人,传太医!”
    “哎,父皇,您先别叫太医啊,等我见了母后再说嘛,而且儿臣有事情想要找父皇帮忙~”只有有事相求的时候,朱厚照才会变得黏糊糊,连儿臣这样不多见的自称都脱口而出了。
    弘治帝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皇帝几十年的涵养都耗在这儿子身上了,“说吧,又想干什么混事?”
    “哪里是混事……”
    父子两人的身影渐去渐远,丝毫没有人关心那个被朱厚照“揍”了的那家结果如何。不,或许说等某些人腾开手的时候,他们的结局会更惨。
    在父皇那里讨了个承诺,随后朱厚照便见着了母后,被张皇后哭着揉搓了一番后才从殿里逃了出来,留下屋内两位天下至尊去你侬我侬。回到东宫的他见着凑上前来的几个太监,圆溜溜的大眼在这几人身上转了一圈,随便点了一个人,“刘瑾,你去给我查查这朝中焦姓大臣的所有子女情况,明日我要看到结果。”
    刘瑾被朱厚照点中,先是一喜,随后听到要求又忧愁起来,他们是内宫太监,搜集外宫情报的事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刘瑾看了眼身边眼中闪着妒忌的谷大用马永成等人,顽强地撸起了袖子,想抢他的位置,下辈子去吧!
    不过几日,宫内便颁下命令,让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在三日后都带着年满十岁的嫡子入宫,而焦适之也在此时迎来了转机,焦君恰恰是正五品的京官!
    收到消息的焦君面色变幻了数次,派了个小厮回去给杨氏传了个口讯。
    “老爷是什么意思?”杨氏看着前来传口讯的人,手不自觉抚上了肚子,精准的妆容并不能掩饰她因为怀孕而苍白的脸色,但杨氏那柔美的模样恰恰是焦君所喜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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