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斜眼看刘瑾,刘瑾立马滚走了。
    “你还说漏了一点。”朱厚照神色平静地说道:“她就住在坤宁宫,为何不去告诉母后?”既然知道这是何物,又为何忍到今日?
    看似顺理成章,实际上点来处处破绽。
    太医很快就赶了过来,战战兢兢地给朱厚照把脉,这位小主子这半年来惹出的事情可不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庆幸的是,太医们并没有在朱厚照身上发现中毒的迹象,检查完太子后,朱厚照又强硬地让太医给焦适之也诊脉,确定人也没问题后,他紧绷的脸色才好看了些。焦适之一直随着他吃小膳房的东西,他吃过的,焦适之也肯定都吃过。
    朱厚照命人把今日小厨房做好的饭菜送过来给太医们检查,果然在其中查出了轻量的阿芙蓉,阿芙蓉算不得是毒物,用银针是试不出来的,如此说来,他们两人已经吃了一段时日掺杂了阿芙蓉的饭菜,只是时间尚短,或者是分量太小,暂时还没有染上。
    焦适之神情郁郁,上一次白蛇事件看起来就不大对劲,还是因为太子殿下暗示他此事不同寻常,不要追究后,他方才放下此事。
    今日看来,或许是放心得太早了。
    弘治帝那边接到消息后,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忙着去看太子,他知道张皇后现在已经过去了。他放下手中的笔,沉声说道:“把牟斌给我叫进来。”
    “是。”刘滔知道现在弘治帝的心情很不好,三番五次被人撩虎须,简直是虎口拔牙呀!上一次那件事情还算是揭过去了,现在可就不好说了。
    前些个日子还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牟斌在弘治帝召唤他的时候不知为何内心一突,走之前对指挥同知肖明华感叹道:“我估摸着又出事了,真是流年不利。”刚好上没个月呢。
    入宫后,弘治帝倒是没骂他,只是话语间满满的杀意,倒是让牟斌吃了一惊。先前查出白蛇的事件时,弘治帝不知为何让他们停下了调查,暂且搁置了起来,然而今日却是截然不同的说法,难道东宫又出了何事?
    牟斌收敛心神,低声说道:“人一直观察着,近一个月来都在游山玩水,没有动静。若有吩咐,应当是早先便安排好后手。”一计不成,再施第二计,如此一来,才能说明为何锦衣卫拦不到往外传消息,也因此才有漏网之鱼,因为那小膳房的确是安安分分,从入宫到现在都没有人接触过不该接触的人,没有任何痕迹可查。只能是在外面调教好送进来的。
    “杀了。”弘治帝淡淡地说。
    牟斌猛然抬头,双眸紧紧看着弘治帝,弘治帝也在看他,神情异常淡漠,“朕说杀了,卿家有何异议?”
    “臣遵旨。”牟斌跪下领命。
    明朝以来,除开太祖外,就属弘治帝最善待宗亲了。但凡各路王爷,哪个每年没有上折子以各种理由增加土地庄子,弘治帝统统允许了,就连大臣劝谏都没怎么听。因而今日弘治帝如此果断,牟斌大为吃惊。
    不是说弘治帝做法错了,可他本来就不是强硬的性格,如今连继续查探下去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就动手,没经过三堂会审,与他往常的手段相悖。
    其实这中间牵扯到一桩扯不清的公案,另一位主人翁是岐惠王朱祐棆。他乃当初邵贵妃之子,邵贵妃怀他的时候,曾误吃了当时做给弘治帝的糕点后中毒,虽拼命救治没有小产,然而朱祐棆出生后体弱多病,从最开始就宣判了他的无用。
    弘治帝对他一直十分内疚,他与邵贵妃相当于是替他受过,不然当时弘治帝便已命丧黄泉。他多年来面对岐惠王朱祐棆的某些举动也常有隐忍,上次白蛇之事查到是他之后,他便令牟斌收手,彻查了皇宫,又私底下警告了他。正因为朱祐棆做过太多事,因而他才一眼又认了出来,之前派锦衣卫去查,不过是难以置信。三番五次针对太子,这彻底触及到他的底线。
    不过若三堂会审,暴露出来后如今的邵太妃该如何自处?朱祐棆的同母兄弟又该如何牵扯?言官的口诛笔伐太过厉害,弘治帝并不想煎熬这一遭。
    烦躁地把牟斌赶走,弘治帝跑去看儿子了,到底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朱厚照还不知道弘治帝早已经麻溜地把事情给办了,现在正跟焦适之说着今日的事情,不过到底手里没有最关键的信息,想来想去都找不到目标。朱厚照倒是有点察觉,父皇上次与他谈过,让他隐约窥探到些东西,不过到底没有证据。
    正因如此,两人说着说着偏题了。
    朱厚照挑眉看着焦适之,“你说为何张家那个不找母后,不找老夫人,也不来找我,偏偏就找上你来,而且还真的牵扯出件事来?”
    焦适之眉宇间含着无奈,大不敬地伸手指了指朱厚照,“还不是殿下您不给人家好脸色,现在倒是反过来埋怨人家为何不敢找您。”
    朱厚照不以为然,撇嘴说道:“这又有何干?她贴上来我难道还给她好脸色,看着都不舒坦。”焦适之失笑,指着窗外日暮夕阳,“殿下,还没天黑呢,您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飘忽。”
    朱厚照笑骂了他几句,心里却格外享受焦适之如此自然的模样,心里琢磨着找一日偷溜出宫去,到时候还能去找适之的地儿瞧瞧。
    不多久张皇后便过来了,再过了小半个时辰,弘治帝也过来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夫妻对着儿子一顿揉搓,焦适之见着这两位大有今晚留下来吃饭的意思,便悄悄退了出去。
    待到传膳的时候,朱厚照习惯性地转头找人,却没找到熟悉的身影,被张皇后亲昵地敲了敲后脑勺,“找谁呢?”
    那三个字被朱厚照含在嘴里转悠儿了半天,却秃噜不出去。不知为何,他心里不大舒服,不是很严重,却一阵一阵地难受。
    原本焦适之还想着找时间去侍卫处看看,今日正好碰上时候,便溜达过去了。陈初明正好没当值躲在里面喝小酒,见着焦适之过来大喜道:“你走马上任后都多久没过来了,今日终于想起老朋友了?”
    焦适之拱着手致歉,连道不敢。他们几个人围在一起坐下,焦适之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调笑道:“你们现在是跟小膳房打好关系了?现在连这些都能弄到?”
    陈初明垂头耷脑地一挥手,“哪能啊,本来是这么做的,结果刚成功了没几日,今日小膳房不是折进去了吗?银两都白花了。这些是找给我们弄的大膳房做呢,味道可差远了。”
    焦适之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没吃饭,陪着太子吃久了,倒是忘本来合该跟陈初明他们吃一锅菜。他一边吃喝一边听着他们逗趣,忽而听一人提起,“焦兄,你要是再过几日过来,可就见不到初明这小子了。”他们这些都还算是半大少年,还有更年长的,但没在这个圈子里,大多数家里还没起字,也有些粗蛮的自己不在意,都混着叫。
    “怎么了?”焦适之偏头看着喝得脸色通红的褐肤少年,只见他腼腆地说道:“家里想着我脸盲的症状有得救,就希望让我出去外面走走。”
    “是往上走,还是往外走?”焦适之随口说道,却没听到他的回答,焦适之一愣,“你不会是想去边关吧?”西北边向来不安稳,直到弘治十年,朝廷才算是收复了哈密,然而甘肃那边还乱着。
    陈初明讪笑着说道:“是有这么个想法,不过家里面不肯,最后估计是去南边儿了。”旁边有人拆台子,大笑着说道:“人还想去沿海除倭寇呢,直接被他家父亲按着打了半天。”
    陈初明酒喝上头急眼了,“这哪跟哪儿啊!合着你是躲我家里偷听还是安人了,话都被你说干了。”旁人都哈哈大笑,也没生气。
    焦适之在旁边安抚他几句,也就这么过去了。
    酒过三巡后,也就散了。毕竟都是在宫里当值的,下半夜还要值班,都抓紧时间休息。陈初明送焦适之出来,被风吹了反倒清醒了几分,他停下脚步定眼看着焦适之,真诚地说道:“适之,殿下待你与别个不同,但你自己也得合计合计,你现在不是还有个副千户的头衔吗?琢磨一下也是条出路。”
    焦适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顾着你自己就好了,我心里有数。”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心里有数的样子。”陈初明翻了白眼,不过别人的事情不好多嘴,说了两句就停了。
    临出门的时候,安静片刻的陈初明忽而说道:“适之,你知道喜欢人是什么感觉吗?”
    焦适之想了想,摇头,“以前这事也轮不到我自己想,现在离得远了,也没心思去想。”这时候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也没意思,寻常人家的长辈大多直接定下婚约,少有过问儿女的想法。焦适之估摸着焦君没脸这么做,杨氏现在也没资格这么做,而他自己也不大上心。
    陈初明愣愣地看着前头,含糊地说道:“那也好,有时喜欢个人,也不定是件好事。”
    焦适之倒不这么想,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看着陈初明笑道:“心里揣着个人也挺好的,时常想着念着,总比这辈子心眼都空荡荡要好。走啦。”
    陈初明怔怔地看着焦适之渐渐远去的瘦削背影,不知想到了何人,心里也渐渐开朗了些,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意,他回头看着身后微有光明的侍卫处,心情颇佳地走进去,一边走还一边哼着小曲儿。
    焦适之快到东宫才捉摸出味儿来,难不成陈初明是稀罕上谁了?往外跑也是因为这?那可就不得了了,仔细算下来,陈初明也才大他小半年。
    别人现在就遇到情感问题了,不知道十年后他会不会有这样的困扰。焦适之难得散发思维,慢悠悠地走着,抬头就遇到来算账的朱厚照,黑着脸的小太子把他吓了一跳。
    后续事件如何无人知晓,反正那几日焦适之一直愁眉苦脸,从此以后落跑之事杜绝一空。
    日子过得飞快,焦适之折腾了大半个月,终于给他想到个合适的礼物,弄完揣着带回宫,眼下距离太子生辰也就几天,宫内已经赶忙着布置了起来,弄个喜庆也好。因着太子不喜欢朝宴,弘治帝除了开始几年,后来就都是家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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